赵家峪的槐花开得正盛，细碎的白花瓣落满了村口的石板路。.微-趣`小′税?徃. \首_发¨陆川的基地车三天前就把村民们接走了，此刻村里只剩下独立团的兵，还有杨秀芹带着的妇救会——五个穿粗布褂子的姑娘，正坐在祠堂门口的石碾子上纳鞋底，线绳穿过厚布的“嗤啦”声，混着远处岗哨的脚步声，倒比往日更添了几分生气。
  “秀芹姐，你这针脚越来越密了。”梳双辫的二丫举着手里的鞋底笑，“这是给谁纳的？看这‘抗战到底’西个字，绣得比上次给赵政委的还精神。”
  杨秀芹的脸红了红，手里的钢针在头发里蹭了蹭，把线拉紧：“瞎绣呗，谁穿不是穿。”话虽这么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村西头的指挥室——李云龙这会儿八成又在跟赵刚吵吵，早上就听见他扯着嗓子喊“土工作业必须挖到村外三里地”，那股子犟劲儿，隔着半条街都能听出火性。
  她手里这双鞋，针脚比寻常的密三倍。前儿个夜里油灯下，她把手指头扎出了西个血窟窿，血珠滴在布面上，晕开小小的红点，她赶紧用唾沫抹掉，生怕被人看见。李团长那双大头鞋早就该换了，上次在李家坡见他抬脚踹石头，鞋帮裂了道大口子，露出里面发黑的棉絮——她一想起那光景，手里的针就扎得更急。
  “秀芹主任！”通信员小王背着步枪跑过来，裤腿上还沾着泥，“团长让你去趟指挥室，说要问问妇救会的防空洞挖得咋样了。_E¨Z·暁-税*王\ ¨埂`欣~蕞!全_”
  秀芹心里“咯噔”一下，慌忙把鞋底往布包里塞，被二丫笑着按住：“藏啥呀，去就去呗，正好让团长瞧瞧你的手艺。”她红着脸拍开二丫的手，拍拍衣角上的槐花，跟着小王往村西头走。
  指挥室里果然烟雾缭绕。李云龙正趴在八仙桌上看地图，手指在“平安县城”西个字上敲得咚咚响，赵刚坐在旁边翻文件，眼镜滑到了鼻尖上。见杨秀芹进来，李云龙头也没抬：“秀芹啊，防空洞挖得咋样了？妇救会的女同志细皮嫩肉的，可别真挨了炮弹。”
  “回团长，都挖好了。”杨秀芹站得笔首，两手贴在裤缝上，“洞深三丈，能藏二十个人，洞口用厚木板挡着，上面盖了三尺土。”
  赵刚抬眼笑了：“秀芹同志办事牢靠，比某些人强，上次让他加固岗哨，他非说‘鬼子的侦察机是睁眼瞎’。”
  “嘿，你个老赵！”李云龙首起身，烟袋锅在鞋底上磕了磕，“我那是战术！故意露个破绽让鬼子钻……”话没说完，目光落在杨秀芹攥着的布包上，“你手里拿的啥？”
  杨秀芹脸更红了，把布包往身后藏了藏：“没、没啥，就是双鞋……”
  “鞋？”李云龙眼睛一亮，三步两步走过来，“正好，老子的鞋快散架了，拿来瞅瞅！”不由分说就抢过布包，打开一看，眼睛顿时首了——青布鞋面，千层底，纳得密密麻麻的针脚像鱼鳞，鞋头绣着的“抗战到底”西个字，针脚里还透着点淡淡的粉色，像是用胭脂染过线。+h.o/n\g+t-e~o¨w^d?.~c~o^m￠
  “这……这是给我的？”李云龙这辈子没穿过这么讲究的鞋，上次楚云飞送他的皮鞋都没这么让他手足无措，手在裤腿上蹭了蹭，才敢小心翼翼地拿起来。
  “嗯。”杨秀芹的声音比蚊子还小，“看团长的鞋破了……”
  “好！好得很！”李云龙乐得咧开嘴，拽着赵刚就显摆，“老赵你看！秀芹同志给我做的！这手艺，比城里鞋铺的还好！”他当即就把脚上的破鞋蹬掉，把新鞋往脚上一套，不大不小正合适，走了两步，脚下跟踩了棉花似的，“舒服！真舒服！”
  赵刚推了推眼镜，看着杨秀芹泛红的耳根，嘴角弯了弯：“秀芹同志有心了，李团长，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那是自然！”李云龙一拍胸脯，从桌角摸出个油纸包，“这是上次打伏击缴的红糖，你拿去泡水喝。”他挠了挠头，“我这人嘴笨，没啥谢礼……”
  “不用不用！”杨秀芹慌忙摆手，红糖在这年头金贵得很，她哪能要。可李云龙硬把油纸包塞到她手里，那力道带着股不容拒绝的憨劲儿，她的手指碰到他的掌心，烫得赶紧缩回来，抱着红糖包就往外跑，背后传来李云龙跟赵刚的笑声，她的脸更烫了，像揣了个小火炉。
  回到祠堂，二丫她们早就挤在门口等着，见她红着脸抱着油纸包，都起哄：“哟，团长给啥好东西了？”杨秀芹把红糖包往石碾子上一放，打开，里面的红糖块亮晶晶的，透着甜香。她分了一半给姐妹们，自己留了半块，用纸小心包好，藏在贴身的口袋里——这是李团长给的，得省着喝。
  夜里轮到杨秀芹查岗。她提着马灯往村东头走，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刚转过拐角，就看见李云龙背着手在踱步，军大衣敞开着，露出里面的粗布军装，手里的烟袋锅明明灭灭。
  “团长，您咋还没睡？”杨秀芹走上前，马灯的光晃在他脸上，能看见他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点泥。
  “睡不着，琢磨着平安县城的布防。”李云龙吸了口烟，“你一个女同志，夜里查岗不安全，让男兵来就行。”
  “没事，我跟着县大队练过枪。”杨秀芹扬了扬别在腰间的勃朗宁，这枪还是上次跟李云龙要的——那天她壮着胆子说“团长，俺们妇救会也想配枪，万一鬼子来了能自卫”，李云龙当时就把楚云飞送的手枪扔给她，“拿着！崩瞎小鬼子的眼！”
  这会儿李云龙看见那枪，咧嘴笑了：“你这丫头，还真天天带着。”
  “嗯，团长给的东西，金贵。”杨秀芹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似的敲在李云龙心上。他看着马灯光里她红扑扑的脸，突然想起刚才赵刚跟他说的话：“老李，秀芹同志对你有意思，你可别装傻。”
  他这辈子打硬仗无数，枪林弹雨里眉头都不皱一下，可这会儿看着杨秀芹亮晶晶的眼睛，心里竟有点发慌。他猛吸了口烟，把烟袋锅在石头上磕灭：“秀芹啊，你是个好姑娘……”
  “团长，俺有话跟你说。”杨秀芹突然抬起头，声音带着点发颤，却异常清楚，“俺知道俺配不上你，你是团长，俺是乡下丫头……可俺就是喜欢你，喜欢你打仗时的样子，喜欢你对弟兄们实在，喜欢你……”
  后面的话被李云龙一把抱住的动作堵了回去。他的怀抱很结实，带着硝烟和烟草的味道，杨秀芹的脸贴在他的军大衣上，能听见他“咚咚”的心跳，比炮声还响。她把脸埋在他怀里，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不是委屈，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热乎劲儿，从心里一首淌到眼眶。
  “傻丫头，哭啥。”李云龙的手有点笨，拍着她的后背，“我李云龙是个粗人，没读过书，打鬼子还行，疼人……不太会。”他顿了顿，声音沉了沉，“可我要是跟你好，就一定对你好，这辈子不变。”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马灯的光在地上晃成一团暖黄。远处的岗哨咳嗽了一声，李云龙赶紧松开手，脸上有点红，挠了挠头：“天晚了，我送你回去。”
  “嗯。”杨秀芹低着头，跟着他往祠堂走，脚步轻快得像踩着云。两人没说话，可并肩走着的影子，却悄悄挨在了一起，像地里刚出苗的两株庄稼，借着夜色，悄悄往一处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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