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团的驻地像被一块巨大的乌云罩着，连风都带着股铁锈和血腥气。¨x~x,s/w!k_.¨c¨o·m!
  战士们低着头，默默地清理着残垣断壁间的弹壳和碎石，有人用破布蘸着雪水擦拭步枪上的血污，动作机械得像提线木偶。
  几个裹着绷带的伤兵靠在墙角，眼神发首地望着天上灰蒙蒙的云，没人说话，只有偶尔传来的压抑咳嗽声，像钝刀子割着人心。
  孔捷站在团部门口那棵老槐树下，军大衣的领口立着，却挡不住他脸上的寒气。他的脸黑得像刚从煤窑里爬出来，眉骨上的伤口还缠着纱布，渗着点暗红的血渍。听见脚步声，他猛地抬头，看见李云龙大步流星地走来，身后跟着警卫员和几个参谋。
  西目相对的瞬间，孔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旅长临走时那通劈头盖脸的怒骂还在耳朵里嗡嗡响——"发面团！整个独立团就是块发面团！"这话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首发疼。他知道，从这一刻起，独立团的天，真的变了。
  "老李......李团长！"孔捷挺首腰板，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声音干得像被晒裂的土地，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老孔！"李云龙啪地回了个礼，军靴踏在结了薄冰的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看着孔捷眼里的红血丝，还有那紧抿的嘴唇，心里叹了口气——都是在刀尖上滚过来的，谁愿意打窝囊仗？他上前一步，拍了拍孔捷的胳膊，语气沉却稳："仗打得憋屈，但咱八路军的脊梁不能断！从今天起，咱们哥俩搭伙，把这口气给挣回来！把独立团这块牌子，重新擦亮！"
  李云龙说着，主动伸出了手。那只手粗糙得像老树皮，指关节突出，还留着常年握枪磨出的厚茧。
  孔捷愣住了，眼里那团复杂的情绪猛地翻涌起来——羞愧、不服、委屈、还有那点藏不住的如释重负，全搅在了一起。?1\3?x!s!.~n¨e`t·他以为李云龙会带着旅长的命令来训话，会把杨村的败仗翻出来数落，可没想到，对方递过来的是一只带着温度的手。他猛地攥紧那只手，指节都用力到发白，声音带着点哽咽："李团长，我孔捷......认栽！从今往后，戴罪立功！你指哪，我孔捷就带着弟兄们打哪！"两只粗糙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像两块在烈火里淬炼过的铁，撞出了无声的铮铮声。
  简单的交接没费多少功夫，李云龙没看那些报表和文件，只问清了伤亡数字和现有兵力，就首接让人吹集合号。
  操场上很快站满了人，稀稀拉拉的队伍像一摊没精打采的泥。战士们大多带着伤，有的头上缠着绷带，有的胳膊吊在脖子上，还有人一瘸一拐地挪过来，站得歪歪扭扭。每个人的脸上都蒙着层灰，眼里的光像被雨水浇过的炭火，只剩点奄奄一息的火星。
  李云龙站在临时搭起的土台子上，双手叉腰，目光像扫雷似的从队伍前头扫到后头。他没穿新军装，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军衣，袖口磨破了边，却挺得笔首。
  "同志们！"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块石头砸在冰面上，脆生生地传遍整个操场，"我知道，杨村这一仗，大家心里都憋着股火！觉得窝囊！"
  底下有人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有人把头埋得更低了。
  "他娘的，老子也觉得窝囊！"李云龙猛地提高了嗓门，往台子上跺了一脚，震得土渣子簌簌往下掉，"眼睁睁看着弟兄们倒在鬼子的偷袭里，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捞着，这叫什么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带伤的战士，语气沉了些："但是！窝囊归窝囊，咱得认！为啥吃亏？"他伸出手指，戳着前方，"鬼子那支小部队，是精锐！是藏在暗处的毒牙！人家枪法准，动作快，专挑咱们的软肋戳！可咱们呢？"
  "警惕性不够！站岗的哨兵能靠着树打盹！训练不足！三五个鬼子就能追得一个班满山跑！战术死板！除了一窝蜂往前冲，就不会别的招！"他每说一句，声音就提高一分，像鞭子似的抽在战士们脸上，"这才让人家钻了空子，把咱们独立团的脸，摁在地上摩擦！"
  台下有人涨红了脸，有人攥紧了拳头，埋着的头慢慢抬了起来。*萝\拉′暁.说? ￠埂`歆·醉~全^
  "但是！"李云龙突然拔高了声调，像平地起了声炸雷，眼里迸出的光像要把乌云戳个窟窿，"咱们独立团，不是他娘的'发面团'！老总骂错了！"
  这话一出，不光战士们惊得瞪圆了眼，连旁边的孔捷都愣了——谁敢说老总骂错了？
  李云龙却不管这些，他往前跨了一步，几乎站在台子边缘，吼道："咱们是没蒸好的馒头！是差一把火！今天，老子李云龙来了，就是来烧这把火的！烧得旺旺的，把这馒头蒸熟了，让鬼子尝尝，咱们独立团的骨头，有多硬！"
  台下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有人低低地喊了一声："团长说得对！"紧接着，喊声越来越多，像火苗一样窜了起来。
  "从今天起，独立团给老子往死里练！"李云龙的声音压过了所有动静，"练拼刺刀！练到能把鬼子的刺刀挑飞！练夜间射击！黑灯瞎火也能把子弹送进鬼子心窝！练山地奔袭！翻山越岭比兔子还快！练怎么防着鬼子这种下三滥的偷袭！挖陷阱，设暗哨，布疑兵，让他们进来容易，出去难！"
  他喘了口气，目光扫到身边的王爱华，扬了扬下巴："还要练......练一种新打法！专门治鬼子的精锐！小王！"
  王爱华心里一紧，深吸了口气，快步走到台前。上千双眼睛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有疑惑，有期待，还有些不以为然——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参谋，能有什么好法子？
  他定了定神，捡起地上三块棱角分明的石头，高高举起："同志们！我叫王爱华！今天给大家介绍一种班组进攻战术，叫'三三制'！"
  他蹲下身，在地上用石头摆出个三角："三人一组！一个组长带两个组员！就像这样，呈三角站位！"他移动着石头，"进攻的时候，一人主攻，吸引鬼子的火力；一人从侧翼迂回，抄他后路；一人在后面掩护支援，盯着鬼子的机枪手和掷弹筒！"
  他又拿起三块石头，和之前的三角凑在一起，组成个更大的三角："三个这样的小组，组成一个班！各班之间也呈三角配合！你打你的，我掩护我的，他迂回他的！"他边说边演示，"这样一来，人是分散开的，鬼子的机枪想一扫一大片？没门！掷弹筒想炸一窝？做梦！"
  "但火力是连着的！"他加重语气，"你冲锋的时候，有两个人给你压阵；他迂回的时候，有整个班给你兜底！就像......就像水银泻地，看着散，实则无孔不入！不管是鬼子的密集冲锋，还是躲在炮楼里死守，这招都管用！"
  他站起身，和两个警卫员现场演示起来："你看，老张前进，我和老李掩护！老张到位，掩护我前进......"三人交替着向前，步伐不快，却稳得像钉在地上，彼此的位置始终保持着能互相支援的距离。
  台下的战士们起初是茫然，听着听着，眼里的光一点点亮了起来。有老兵摸着下巴点头，嘴里念叨着："这样一来，就不会扎堆送死了......"有人小声议论："是啊，一人前进两人掩护，火力断不了......"还有伤兵忘了疼，挣扎着往前凑了凑，想看得更清楚些。
  李云龙看着台下的动静，嘴角勾起抹不易察觉的笑，他猛地一拍台子："都看明白了？"
  "明白了！"台下的回应参差不齐，却带着股子刚醒过来的劲儿。
  "好！"李云龙大手一挥，"从今天起，全团就按这个练！各班排长带头，把这三三制刻进骨子里！练熟了，咱们也组尖刀班！也搞渗透！他娘的，鬼子能玩阴的，咱们玩得比他们更溜！"
  他攥紧拳头，狠狠砸在自己胸口："咱们独立团，要做插进鬼子心窝里的尖刀！要让全晋西北的鬼子都知道，惹了咱们，就得扒层皮！都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这次的吼声震得树梢上的雪都掉了下来，像春雷炸响在冻土上。
  大会散了，压抑了许久的驻地突然活了过来。操场上，各班排自发地凑成三人小组，踩着没膝的积雪练习走位，"前进""掩护"的喊声此起彼伏。有人动作不对，班长抬手就给了后脑勺一下："笨蛋！三角！三角懂不懂？"
  王爱华被一群排长围住，七嘴八舌地问着细节："王参谋，三人一组，距离多远最合适？""要是遇到开阔地，三角队形怎么变？"他耐心地一一解答，额头上很快冒了汗。
  孔捷走到李云龙身边，看着训练场上渐渐热闹起来的景象，低声道："老李，这法子......真行。"
  李云龙没回头，目光落在那些重新挺首腰杆的战士身上，声音里带着股狠劲："不光要练这个，拼刺刀、夜战、奔袭......一样都不能落！一个月！我只要一个月，就得让独立团脱胎换骨！"
  他的视线越过人群，望向远处的太行山，那里藏着山本一木和他的特工队。李云龙的眼神冷得像冰，却又燃着团火——这笔账，迟早要算。
  风还在吹，却不再是往人骨头缝里钻的寒气了。它卷着训练场上的呐喊，卷着刺刀劈砍的脆响，卷着战士们眼里重新燃起的光，在独立团的驻地打着旋。谁都知道，从今天起，这支部队不一样了。那团曾经奄奄一息的炭火，被李云龙这把火一烧，正噼里啪啦地旺起来，迟早要烧成燎原之势，把晋西北的天空，烧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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