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太阳、风和旅人
  父母的离世加上家庭的变故。`r¨c!y·x`s\.?c/o?m?
  一下子让宋郁柏原本幸福美满的人生，变得支离破碎。
  “以前对我很好的那些亲戚，包括我刚才提到的舅舅、舅伯，比起关心刚遭遇双亲离世的我，他们更关心我父母死后，他们能分到多少遗产，需要承担多少债务。”
  举办追悼会的那天，天上同样也是下着蒙蒙细雨。
  往来宾客匆匆，宋郁柏站在与自己父母遗体几臂之外的门口，脸上虽然面无表情，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目睹着自己那些所谓的亲戚，争吵、斗殴，相互推诿责任，最后还得靠抓阄来决定自己究竟何去何从。
  “我的父母都是很好的人，他们还在世的时候，经常教导我要尊敬长辈，善待朋友，不过他们似乎忘了，人心难测，也忘了像我这种人，无论最后跟了谁，都是那个家庭的累赘，所以与其让别人靠抓阄来决定我的命运，在追悼会结束之后，索性我就自己跑了。”
  宋郁柏说着这里，唇角忽然泛起苦涩的笑意：“原本我是做着中途被饿死，被车撞死，被人拐了卖了的准备，只是正当我真的陷入走投无路的困境之时，还好，这个时候有一家名叫红山福利院的地方收留了我。”
  13岁
  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的年龄。
  由于宋郁柏的一再坚持，誓死也不肯说出自己的父母名字，家住哪里，再者在那个年代，各种追踪手段也很落后。
  几乎是靠着装疯卖傻，宋郁柏才得以留在福利院里生活。
  “那个时候我很小嘛，但是却是福利院里的大哥哥，福利院的老师、院长对我都很好，不仅给了我住的地方，还供我上学，让我感受到生命之中为数不多的善意。′1+4?k,a^n?s?h*u/._c!o~m?但好景不长，很快这样平静的生活就被一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打破了。”
  听说是上头下达的文件，要将以福利院为中心的方圆几处土地，全部加以规划改造，修建成一家能带动当地经济指数的大型商场，外加一所面向境外游客的游乐园。
  “没有固定资金链的注入，红山福利院逐渐变成一具空壳。”
  院里的小孩大多都是有智力残缺的宝宝。
  宋郁柏看着他们因为没有了院内老师的陪伴，控制不住的大吼大叫，心里也跟着着急，但紧接着他意识到了一个比老师遣散，还要严重的问题————那便是由于人数众多，福利院的食物也渐渐变得短缺。
  一旦供应他们生活都不得资金链彻底断裂，到那时他们又改了吃什么，喝什么，用什么。
  “贫穷使人变得自私。”
  宋郁柏的眼神逐渐变得空洞：“那个时候我真饿啊，一天就一个馒头，还必须把它掰成几瓣儿，分给底下的弟弟妹妹。”
  “他们在地上打滚，原本白生生的馒头也跟着变得脏兮兮的，我怒了，头一次将巴掌甩在他们的脸上，没想到，他们却因此彻底记恨上了我。”
  而后的几个月里，什么往他鞋底放泥，在他去上学的路上用石头砸他，以及往他本就破旧不堪的被褥里尿尿，于宋郁柏来说，简直是常有的事。
  “也是受条件所迫吧，我实在被逼的没办法了，就开始在每天放学的路上，挑那些才下班的行人下手，反正一块两块也是偷，三块四块也是偷，偶尔被抓住了，那些人也顶多是会揪住我的耳朵，骂我一声小兔崽子。有时碰上几个硬茬，大不了就是挨一顿打。′k!a-n!s`h′u^c_h￠i,./c+o\m￠”
  那些人的拳头如雨点子似的，落在宋郁柏身上。
  宋郁柏当时觉得好痛啊，可只一想到福利院里还在挨饿的弟弟妹妹们，又随即闭上了眼：他想：只要他们能吃上一口热乎饭，自己挨顿打好像也没有什么。
  “后来因为实在没钱，我就直接选择了退学。”
  “那个时候我真的很讨厌冬天，因为每到冬天，我能穿的衣服也就只有那么一两件。”
  “刺骨的寒风顺着我漏棉的袖管钻进我的脖子里，胃里，还有肚子里，我的肚子空落落的，因为长期吃不上饭，时常走着走着就有胃酸从喉管里涌上来。”
  “我的十指长满了冻疮，指头缝里都藏着洗衣粉的味道，怎么洗也洗不掉，院里的老师走了七七八八，到了来年开春的时候，春寒料峭，福利院里又因为感冒病倒了一大片。”
  回想起过去这段往事，宋郁柏的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意。
  他忍不住把外套拢紧。
  “到了三月，外面陆陆续续来了一些人，自称要收养这里的孩子，我夹杂在这群孩子的中间，因为年龄太大，他们觉得无法培养感情，所以很多次都被落选了。”
  当时，红山还有一个和宋郁柏差不多的男孩子，名叫闻艄。
  “他患有先天的基因病，从小就特别爱摔跤，听说长大了这种症状会更严重，并且及有可能危及生命，所以诚然他有张十分漂亮的脸蛋，五官精致的跟洋娃娃似的，却也还是不出预料的，被人抛弃在了福利院，等着让他自生自灭。”
  本来宋郁柏一向对闻艄这种性格孤僻的人，不甚感冒。
  不过经此一事，两个孤独的灵魂居然奇迹般地走到了一起，成了彼此生命之中不可或缺的一页。
  “那年初春，天气特别的冷，我和闻艄在外面捡瓶子，居然误打误撞的从垃圾堆里捡出一张别人不要的电热毯。晚上，我们两个肩并肩的躺在电热毯上，电热毯没有插电，但我俩却意外的觉得身体很温暖。”
  也是直到那时，闻艄才主动开口，告诉他，说：福利院的院长今天来找他了，称有一对条件还不错的国外夫妻，是一家医药研究机构的工作人员，并且两人都对“x型基因病”颇有研究，如果能被他们领养，兴许自己身上的“顽疾”，就能被现代医疗技术彻底根除。
  不过，基于人之常情，没有一个人会主动收养一个身体有疾病的孩子。
  所以院方在提供孩子照片的同时，出于私心，对闻艄的病情也有所隐瞒。
  “其实说到这里，你应该也大概猜到后面发生了什么。”
  宋郁柏的双腿屈起，把自己整个人都蜷缩在了一起：“闻艄患病的事情被当场戳穿，而我作为福利院里为数不多的正常小孩，顶替了他的名额，被那对国外夫妇收养。”
  至此回忆结束。
  然而真的结束了么？
  从宋郁柏略微晦涩的眼神当中，谷生檀能看出对方仍然对于自己，是有所保留的。
  他不知道宋郁柏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自己在福利院的经历，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突然提到“闻艄”这个人，不过谷生檀能敏锐的察觉出，宋郁柏在说到对方患病的事情被无情戳穿这件事时，声音忽然变得僵硬。
  就好像在刻意回避一些令他不愿再回忆起的记忆。
  他好像突然懂了，为什么每次宋郁柏在面对食物时，眼神之中都会迸发出让人难以言喻的狂热，也明白了对方在某些事上所莫名表现出来的执拗与自尊心。
  如果可以，谁不愿意在阳光的沐浴下长大。
  可人生有参差。
  宋郁柏偏偏长成了石头缝里的苔藓。
  谷生檀：“那现在你的手还疼吗？”
  宋郁柏一愣，语气不大确定的问了句：“什么？”
  “既然手上生了冻疮，那之后的每个冬天我都会提醒你戴手套。”，说着，谷生檀便已几步上前，拽起宋郁柏随意搭在椅背的手，便塞进自己怀里：“一个人的力量有限，你看，如果是两个人，是不是很温暖？”
  宋郁柏：“……”
  “ian，作为一个从小就接受严格教育的家族继承人，我秉持的是适者生存的丛林法则，因为从进化论的角度来说，人类能生存的本质就在于优胜劣汰。”
  对于宋郁柏，谷生檀没有那么多的道理可讲，因为他明白对方看似散漫不羁的外表下，其实内藏的心思比谁都脆弱敏感。
  不过既然宋郁柏能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争得一席之地，就肯定有一套独属于自己的行事轨迹，而这种人，最不缺也不需要的就是旁人的同情和安慰。
  见对方还是不明白。
  谷生檀思路一转，和他讲了一个关于太阳和风的寓言故事。
  “太阳和风争论谁最厉害，可经过长时间的探讨，他们发现彼此谁都说服不了对方，于是想了个办法，约定谁先将旅人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就算谁更胜一筹。”
  出于对自己本领的炫耀，风一出场就卯足了力气，将呼啸的大风往旅人身上吹。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风越大，旅人却把外套裹得越紧，一直到最后它也没有将对方的外套成功脱下。
  而轮到太阳出场的时候，相比起风近乎粗暴的行事方法，太阳将和煦的阳光慢慢洒在旅人身上，时间一长，天气越来越暖，旅人便自觉的脱下外衣，擦了擦头顶的汗。
  到此，太阳大获全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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