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芙在一旁，将雷恩与何蒙库鲁兹的话完全听进了耳朵里。
  这段对话……她似乎有点熟悉。
  与这段对话类似的内容，发生在妮芙印象十分深刻的一天。
  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十分震撼，所以妮芙依然清晰记得。
  千年前的某一天。
  小妮芙在漫长的研究中撑不住了。
  在整个古人类历史中，小妮芙对何蒙库鲁兹的研究并不算长，但对于年纪尚幼的小妮芙而言，那已经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了。
  身心俱疲的她终于忍不住向何蒙库鲁兹发了脾气。
  “我……一个人已经很长时间了呢。我一直在努力……从那个时候……努力到现在。可什么时候才会有结果呢？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爸爸妈妈呢？”
  ——一个人……很长时间了……什么时候……才会有结果……
  对此，何蒙库鲁兹的回答是：“结果……时间长……努力与汗水……还要……奇迹……”
  ——结果？结果这种东西，不是时间长就能有的。要付出非同一般的努力与汗水，还要有出人意料的奇迹。
  “我感觉有点坚持不下去了。呐，你真的可以复活我的父母吗？呐！告诉我啊！”
  ——感觉……你……父母……我……
  “天……真……我……当……你母亲……创造出来的……”
  ——呃——虽然我经常和你聊天啦，但讲真我还没到能当父母的年纪。话说你母亲应该是伊拉娜吧？是伊拉娜把你创造出来的。
  “什、什么啊！爸爸是把你当成母亲创造的！可、可你是这个样子！这副怪物一样的样子！你怎么可以自诩我的母亲！”
  ——爸爸……一样的样子……你……自诩……
  “……亲近我……我开心……”
  ——呃，别啊，别把我当成是老爸啊。就算你亲近我，我也不会开心……不如说，我觉得挺恶心的。
  “呵、呵呵……你开心有什么用！你能把我的爸爸妈妈还回来吗！”
  ——开心……你能……还回来吗？
  “你好好努力……待在这里……就是种幸福……”
  ——还什么？呃，你倒是说清楚啊……嘛，只要你好好努力配合伊拉娜的话，她会保证你能好好待在这里的啦。反正你也动不了，待在这里不就是种幸福么？
  “还幸福呢……明明就是不幸吧！”
  ——明明……是不幸……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很多事情……总要面对的吧……解决不了……总要顶着上……”
  ——呃……说真的，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很多事情……总要面对的吧。即使解决不了，即使不想面对。哎——人总是要顶着上的。
  “其实……爸爸妈妈早就没法回来了，对不对？所以你要我面对这种现实？”
  此时，何蒙库鲁兹没有说话，她用于说话的三个洞也消失不见了。
  小妮芙的实验室里，一片沉寂。
  阴凉的实验室中，空气如金属铅一般凝结、沉重。
  “喂！你说话啊！”
  一个小女孩的力量过于有限了。
  她无法击穿这沉重的铅块。
  显得她那无力的声音就像是在无能狂怒。
  “你别逃避我的问题！”
  “快回答我！”
  “你说话啊！你、你不说话！”
  “你出点声吧……”
  “你说话啊……我求你了……”
  妮芙鼻子一酸，呜咽声和恳求的声音一起填满了实验室。
  母亲的去世，只能说命运不公。
  可父亲去世的原因……基本上就是眼前这台装置。
  虽然长大后的妮芙，逐渐想明白了，以父亲对母亲的爱，父亲可能也会一直衰弱颓废下去……但这不代表妮芙对何蒙库鲁兹一点情绪都没有！
  小妮芙能一直忍耐、坚持下来，是因为考虑到随着研究的进行，她的父母有可能死而复生！
  父母复活的可能性化作希望，成为小妮芙的内在驱动力。
  不然，按实际情况上来说，小妮芙已经站在了绞刑架上，脖子套着绞索。
  父母复活的希望化作凳子，垫在小妮芙的脚底下，避免她被绞索吊死。
  可这张凳子是会越来越矮的。
  希望，会随着内心的疲劳，而变得越来越小。
  小妮芙研究的时间越长，她脖子上的绞索就越紧。
  ——绳索会勒紧她的脖子，让她感到绝望。
  “你回答我啊……”
  终于，在妮芙的哭声中，何蒙库鲁兹再次有了反应。
  “呃，你现在很痛苦吗？我不是很明白呢……”
  何蒙库鲁兹终于对妮芙的哭声起了反应。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她这次对妮芙的回应，挺有人情味的。
  即使说话的内容依然不得要领，但话语中蕴含着对妮芙的担心。
  “肯、肯定……呜唔……痛苦啊……”
  小妮芙爬上何蒙库鲁兹身下的圆盘，朝屋子里唯一能跟她沟通的东西越来越近——那副模样，像是一个溺水者试图抓住一根稻草。
  “呜唔……我……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呜唔……”
  泪痕遍布小妮芙的脸上，泛红的小脸令人心疼。
  可惜“何蒙库鲁兹”并不能“看到”此时的小妮芙。
  “他”或者是“她”只能听到小妮芙的哭泣声。
  小妮芙靠近了何蒙库鲁兹的身体，异型且恐怖的身体，在小妮芙眼中似乎有着几分亲切。
  憎恨、依赖、恐惧、渴望。
  事到如今的绝望以及长久陪伴，让小妮芙对何蒙库鲁兹产生了十分复杂的感情。
  小妮芙尚不是个精灵，就人类的维度而言，都还是个小孩子。
  何蒙库鲁兹既是父亲去世的元凶，也是父母复活的希望。
  何蒙库鲁兹的形态异常丑陋恶心，却又陪伴了小妮芙很长时间。
  有时候小妮芙恨不得将何蒙库鲁兹撕碎，可何蒙库鲁兹又是父亲留下来的遗产。
  矛盾。
  这东西存在就是矛盾。
  何蒙库鲁兹的存在、小妮芙的一家，就像是三流小说家为了自己的恶趣味，而设定出来的。
  轻轻的。
  小妮芙张开双臂，贴上了何蒙库鲁兹。
  那里有着久违的体温、久违的柔软。
  “我能……抱抱你吗？”
  “我想抱抱你。”
  “父亲和母亲的灵魂……他们存在的可能性……是不是就在你身体里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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