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花自飘零水自流(下)
作者:吴泪    更新:2021-11-25 17:09
  一直沿着小溪往下走,前方,是一洼菜地,冬日里的菜地,绿油油的,种的全部都是白菜,那白菜还不到抽菜心的时候,一株一株的,瘦小得可怜!
  已经走得很远了,冬天天黑得快,眼见天色就晦暗了下来,叶飘枫只得折回身去,沿着来路,一步一步的走回了那个寺庙,此时,庙中的香客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偌大的一座寺庙中,隐约传来的,只有钟声与颂经声!
  一个年仅五岁的小和尚,正执着比他还要高的扫帚,在清扫着小径上的落叶与杂物,见叶飘枫走过来时,他并未行礼,只是亲切的对着她笑了笑,这个小和尚,叶飘枫是认得的,前日她才帮他缝补过衣服,这两日,还教他读书认字来着,此时遇见他,她自然要跟他说上几句话——
  “的笃,今日都做了些什么啊?”
  那个小和尚很是可爱的一抓脑袋,歪着头回答叶飘枫道:“师傅教我练功呢!只是,的笃喜欢跟姐姐学写字,不喜欢跟师傅学练功!”
  听得他童稚的声音,叶飘枫不禁莞尔一笑,她蹲下身去,学着那个小和尚的模样,歪着头问他道:“为什么呀?的笃,今天师傅凶你了吗?”
  “那到没有,师傅还给的笃果子吃呢!只是,的笃喜欢跟姐姐待在一起,姐姐比庙里的观音菩萨还要好看!” 的笃一撅小嘴,眼睛亮晶晶的!
  叶飘枫“啊!”了一声,越发想笑,却又不得不假装正经的一板脸,沉声道:“的笃以后可不许这样说了,再这样说,菩萨会怪罪你的,也会怪罪姐姐的!”
  的笃很是认真的想了想,似乎觉得叶飘枫说的话很对,而是“阿弥陀佛”的一稽首,连声道:“罪过!罪过!”一下就不再理会叶飘枫了,依旧只是执着扫帚,认真的扫起地来——
  “慢着!”忽然,叶飘枫一把拉住了的笃的手,她指着那张夹在尘土与落叶中的报纸对的笃说道:“这张报纸,这张报纸,姐姐想拿来看看!”
  那一张报纸,大概是香客们用来包裹香烛用的,那上面,还浅浅的沾着少许香灰,起先,叶飘枫并没有注意到它,只是在的笃扫动它时,一张熟悉的照片模模糊糊的闯进了她的眼帘中,她的心,在看到那张照片时,立刻便奇异的跳了两跳,那不是,那不是——
  夜色已经来临了,光线那样暗,那样模糊不清,但是,那两行字,却还是以最清晰,最醒目的方式,印进了叶飘枫的脑子里——
  自古英雄爱美女,七少岂能免俗?
  从来美女配英雄,理当开颜一笑!
  这位作者的文笔好生了得,叶飘枫凄凉的想着,对啊!也只有这样好的文笔,才能叫人们知道,那曾经发生过的,那已经发生过的,或者正在发生的到底是些什么样的事情,现在,叶飘枫看着这张报纸,看着它上面的每一行字,不就清清楚楚的,明明白白的,知道了发生在他身上的那些事情吗?那就是——江七少是江山在握,美女在怀,一时自然是春风得意马扬蹄,只恨不得一步跨越那万里关山,早日与美女相会!
  原来,原来如此!叶飘枫伫立在那条小径上,她今日,穿的是一双寻常的布鞋,那小径上面,原就铺着许多的小鹅卵石,平日里走动时倒不怎么觉得膈脚,只这一刻,许是布鞋太单薄了,她踩在那些小鹅卵石上,那脚底,就像被刀割一般,痛得她站立不住,一个趔趄之下,险些就倒了下去,幸得从旁边伸出一只手来,势如闪电般的扶住了她,才不至于让叶飘枫在心伤之余,更添皮肉之伤——
  那一日,当她在古今戏院门口黯然神伤时,他的手,也曾这样伸向过她,他对她说过的,他那样坚定的对她说过的,他一定不会负她!他一定不会负她!当日他所说的每一字,原来她都记得这般清楚,只是,好像也只有她一个人记得而已,那个说这番话的人,早已把这些誓言,丢给了别的女子,丢给了一个她恨之入骨的女子!
  只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是谁?他为什么会扶住她?直到这时,叶飘枫才明白过来,在她的身旁,有另外一个人存在!她吃了一惊,再也顾不上伤心了,一个后退之下,立刻便脱离了那个男人的掌控,那张报纸,也随着她的动作,飘落在地,气氛立时便有些尴尬了起来,他们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夜风不紧不慢的打他们眼前吹过,吹起了叶飘枫的长发,也吹动了那个男人的帽子——
  帽子!那个男人,在这样的夜色中,居然还带着一顶宽长的帽子!他全身都隐藏在黑暗中,除了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之外,什么也不让叶飘枫看到,但是,叶飘枫已经感觉到了那种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冽气质,像一只随时都在潜伏着的,随时都准备给猎物以致命一击的野兽般的气质,这种气质,让叶飘枫微微的有一些害怕,她紧了紧了身上的披肩,低低的对着那个男人道了一声“对不起”后,便逃离似的走开了——
  可是,那个男人在她的身后叫住了她,他的声音,像荒野中的一缕风,带着不羁的野性:“小姐,掉在地上的这张报纸,可是你的?”
  叶飘枫顿住了脚,头也不回的回答他道:“不是我的!”
  “哦!既然不是你的,那你何必把它放在心上,还是将它忘掉吧!”他的话语中,蕴含着一种别样的深意,叶飘枫听在心里,又翻出了那股凄凉来,她‘嚯’地转过身去,强自笑道:“还不到该忘的时候,我自然要将它牢牢的记着!”
  那个男人忽地叹了一口气,他不像是那种会叹气的人,因此,这一声叹气落在夜风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壮感,叶飘枫无端端的被他感染,只差一点也叹出了气来,紧接着,她却听见他说出了一句非常奇怪的话来,他说:“你记得那样多的事情,每一件你都牢牢的记着,真不知道,你为何还这般漂亮!”
  这一番话,说得奇妙之极,明明是感慨叶飘枫的身世,却又带着点男子的宵小之意,叶飘枫先是惊,后是恼,最后反倒平静的接过了那男人的话,讽刺他道:“阁下这样的人,明明见得人,真不知道,你为何要摆出一幅见不得人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叫叶飘枫想不到的是,那个男人不怒反笑,他笑起来,也是那样的直接,那样的放肆,仿若无人般!叶飘枫再也不想与他胡搅蛮缠了下去,她拉着在风中四处摆动的披肩,一边快步的走向了自己的厢房,一边暗自想道:凭你怎么说,我是再也不会回头了!
  那个男人对着叶飘枫的背影,忽然幽幽道:“你的脾气,倒是一点也没变啊!”
  叶飘枫像是被火烫到了一般,吃痛的一回眸,可是,茫茫的夜色中,哪里还找得到那个男人的身影,正如他忽然的出现一样,他也忽然的消失了!
  看着身后的孤寂,叶飘枫的心里空荡荡的,她久久的呆立在四处流窜的冷风中,仿佛与夜色凝固在了一起!
  一灯如豆,灯下的人,月白衣,红酥手,万丈哀思在心头!
  那条绿宝石项链,被叶飘枫握在手中,在柴油灯昏黄的灯光中,摇曳着变幻莫测的美丽光泽,他又跳到了她的眼前,他在对她说:“这条项链,世上仅此一件!我将它带在身边已经有十二年了,它是我最珍惜的东西,我想你会喜欢它的!”
  “世上仅此一件!”叶飘枫自言自语道,不忍再看那条项链了!
  因为她也曾是那样金尊玉贵的人家中出生的,所以,她比谁都清楚,这样的婚姻,是多么的不可避免,如果她此时还是叶家的大小姐,凭她父亲多么疼爱她,她也有可能会遭遇到这样的婚姻,这样的人生!
  只是,怎能这样轻易的就放了手呢?叶飘枫虚无的一笑,眼光自手掌的项链往上移,冷不防看到手臂上有一些异样,是了,在她的手臂上,新增了一道疤痕,也是怎样也去不掉的,这不是那一日,她为了救他,在石头上砸破自己的手留下的吗?
  那一日,她流了那么多的血,他昏过去了,他不知道,她因此也差一点丧命!
  日子都过去这么久了,这道疤痕已经在她不经意间悄悄的长成了,她身体上,原本连一颗小小的痣也没有,可是,当年一个叫陆子博的小孩,在她的手指上狠狠的咬下了一条疤痕,现在,又因为一个叫江策的男人,于她的手臂上印下了这道疤痕——
  一刹那间,在那条项链璀璨的光芒中,漉城那束梅花的清香扑鼻而来,她记得陆子博站在城楼上目送着她的身影,也记得那个人,曾经对她说过——“青鸾不独去,更有携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