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作者:当时明月    更新:2021-11-25 16:14
  “薛公子?真是好久没见了呢。”王情儿因以嫁为人妇,便不似一般老鸨那般风骚,不过见到薛真,却是眼中一亮,声音极尽柔媚。
  “姐姐近来可好?”薛真随口应付着,“安安呢?”
  “唉??”王情儿幽幽一叹,“安安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年纪轻轻就要嫁人,已经几天没有出来了。薛公子你来得正好,须得替我好好劝劝她。”
  王情儿这话倒是出自真心,唐安安是添香楼两大头牌之一,这么早就离开,自然是很大的损失。
  薛真一言不发,便向唐安安所住的停云居走去,身后传来王情儿的低声自语:“婚期都订了,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登上停云居的二楼,便听铮铮琴响,却不成曲调,弹琴人心思显然不在琴上。薛真敲敲门,一个略带愠意的声音道:“小云,不是说了不要打扰我么?”
  听得开门声响起,弹琴人恼道:“小云,你……”待看清了来人,不由“啊”地掩口惊呼:“安仁?你回来了?”
  “安安……你清减了……”面前的唐安安肤似冰雪,柔若无骨,纤纤细腰仿佛风中柳枝,不堪盈盈一握,柔弱得让人心碎。
  “衣带渐宽终不悔……”唐安安的眼中透出一丝热望,旋即又黯淡下去,“安安如今已是他人侍妾的身份,恕不能如从前般待薛公子了。”
  从安仁变成薛公子,薛真心中便如大锤砸落,虽然早知是如此,仍难以抑止阵阵心痛。
  “安安,我薛真只是无用无情之人,你何苦为我受这样的委屈?”
  “公子言重了,如安安这等出身,总免不了年老色衰,遭人遗弃,能嫁入汪门,也是福分,如何谈得上委屈?”话是这么说,可紧咬的樱唇和不敢正视的眼神,却暴露了她的言不由衷。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短短数日,薛真已是几经离别,抑郁无以言表,只怔怔呆立。
  “让安安再为公子唱上一曲,聊表心意吧。”唐安安手拂琴弦,凄然一曲便在停云居上空回荡起来。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薛真悚然一惊,这《钗头凤》他十分熟悉,乃是当世才子陆游十几年前题于绍兴府沈园,伤其与前妻唐婉分离之作,听说唐婉闻此词后不久便幽怨而死,唐安安于此时唱出,难不成竟有了死志?
  就听唐安安唱出的下阕,正是唐婉与之相和的那一首。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看着唐安安的婆娑泪眼,薛真胸臆间豪气陡生,“安安,我决不让你嫁给汪大猷,你随我走!”
  PS:由于操作失误,前一卷最后一章血脉(下)只发了一半,今早已经更正过来了,请大家重新阅读,十分抱歉。
  第二章 偷香(上)
  唐安安的妙目中瞬间充溢了一片光华,迟疑片刻却道:“安安得闻公子此言,已无憾了。只是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安安虽一介女流,也知君子当重然诺。何况汪大人身为刑部侍郎,位高权重,安安身不足惜,公子却切莫逞一时意气,连累了自己和府上……”
  “我已没有什么府上了。”薛真打断她的话,“如今我已是孑然一身,赤贫如洗了。难不成安安是嫌弃我?”
  唐安安慌忙摆手道:“自然不是……”
  “那便成了。”薛真就等她这句话,踏前两步,轻抚着唐安安的如云秀发,柔声道,“即使粉身碎骨,也胜过日后追悔莫及。你可愿离开这烟花之地,随我粗衣淡食?”
  “自打与君相识,贱妾千盼万盼,便是等着此日……”唐安安泪如雨下,一缕芳心,终于有了着落处,纵有多少苦楚,也烟消云散了。
  薛真一阵心痛,情之一物,往往将失去时才知其珍贵,当初走马章台,早知唐安安对己一往情深,却只是感激,从未心生迎娶之念,否则何至于此?
  “从今往后,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薛真在她的樱唇上轻轻一啜,唐安安苍白的颊上便多了一抹绯红。
  “可是,汪大人那边怎生交待才好?”悔婚不是小事,汪大猷被落了面子,必不肯善罢甘休,唐安安自是忧心。
  薛真打定了主意,临安自不是久居之地,扬州等地又充斥着薛德的势力,算来算去,将来只有定居建康,有辛弃疾、袁玫等人在那里,想来也不会寂寞。
  汪大猷是从三品的一朝大员,娶青楼女子为妾,必然不会大事声张。去风月之地作乐是一回事,把名妓娶回家却是另一回事,不但要谨防内院失和,还容易招人嫉妒,甚或给人留下“轻佻”的攻讦口实,影响自己在圣上心目中的形象。是以汪大猷定会小心翼翼,就算出了什么差错,也只能打断牙齿往肚子里咽,最多不过私下里伺机报复,决不敢公然把事情闹大,那薛真又岂会怕他?
  依薛真的想法,最好将这停云居一把火烧了,弄个丫鬟尸体,造成唐安安已死的假象,便可不留痕迹。可这样过于残忍,唐安安怎么也不同意,只得作罢。
  “既然如此,你先收拾一下,明晚我在后门安排好接应人手,就来接你。”从数百年来妓家私奔的经验来看,此法多不可靠,但唐安安身无武功,也是别无其他对策。
  王情儿见薛真出来,忙迎上问道:“薛公子,安安现下怎样?”
  “哼!”薛真佯怒道,“枉我费尽唇舌,她却铁了心一般,辜负了我一番情意!”
  王情儿早已料到这个结果,腰肢一拧,腻声道:“薛公子莫要着恼,那是她不珍惜这个福分,可是天涯何处无芳草,这里新来的柳碧,容貌才学都不在安安之下,薛公子可要一睹风情?”
  “不必了,今日心情不佳,改日再来过。”薛真一拂袖子,面带愠色地走出添香楼。
  御街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各色铺面,齐集于市。这一条街上,买卖昼夜不绝,白天繁茂自不用多说,到了晚上,夜市便开,比起日间更是别有滋味。直到三、四更时,夜市才渐渐散了,而五更晓钟一响,早市可又开了,真个是通宵达旦,彻夜喧嚣。
  薛真在街上转来转去,并不着急回客栈,先踱至钱塘门外品了一回宋嫂鱼羹,又到京城闻名的染红王胭脂铺挑了两盒上好的胭脂水粉,再兜了个大圈子,才施施然回去。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薛公子有什么话就说吧。”弄影接过精致的红漆胭脂盒子,似笑非笑地看着薛真。
  听薛真讲了事情始末,弄影的笑容便微微有了些勉强:“你要我帮你将唐姑娘护送到建康?”
  薛真略带歉意地道:“安安一旦离开添香楼,决不可久留临安。可师父三日后要授我武功,想到以后定居建康,便不能时常侍奉他老人见,我不想拂了他的意思。何况我身边总有薛德的暗探监视,方才我在街上转了许久,已然发现了不少,若是我带安安同行,反增危险。”
  弄影迟疑道:“可我总须等到薛德的婚礼过了才走……”
  “灵隐寺的和尚与我交好,我便让安安换上男装在寺内藏上数日,不过婚礼一毕,就别再耽搁时日。”
  “好吧。”弄影俏皮地一笑,秀美无伦,“不过你又欠我一个人情哦。”
  薛真正色长揖道:“弄影姑娘两番救命之恩,此次又援手相助,薛真怎敢稍忘?日后无论姑娘有何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哼,俗话。”弄影皱皱鼻子,“恐怕两番救命之恩,在你心里都抵不上这次吧?”
  薛真尴尬笑笑,并不多言。弄影露出思索的神色,“你的武功这么好,师父定是世外高人,倒是很让人好奇,可否让我拜见一回,就当你还了一次人情?”
  “这个……”薛真心中一动,自己倒忘了弄影在扬州买下慕容蝶旧宅的事。慕容蝶归隐之时,弄影尚未出生,难不成是她的长辈和慕容蝶有什么瓜葛?欲加推诿,可刚刚说出去的话,怎能这么快就食言?
  弄影见薛真面露难色,笑道:“见不得就不见嘛,我也只是好奇而已,可别把我当作施恩图报的人哦。”
  一句话说得薛真又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弄影自有一种清丽的美态,脸上总是一副纯洁无瑕,让人琢磨不透真假。
  “那你告诉我,归雁和颜如水是同一个人吧?”
  薛真点头,弄影似喃喃自语:“果真是千面鬼妖的易容手段……”
  “千面鬼妖早已死了,归雁只是无意中得到了他的秘籍。”薛真赶忙道。
  “别那么紧张。”弄影别有深意地看了薛真一眼,“我只是在想,如果归雁在的话,唐姑娘要脱身就不费吹灰之力了。”
  薛真脸上一热,毕竟弄影曾化名花解语与颜如水打对台,还曾偷入醉月轩,因此他总下意识地把两女想成敌人,而实际上两女真正的接触并不多,敌对的关系并未得到证实。
  弄影见薛真回护归雁,心下微叹,脸上却毫不变色。“见归雁姑娘没有和你一起回来,我还有些担心,现在有了唐姑娘便好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的。”
  这话里分明透着浓浓的关切之意,薛真岂会不知?可经归雁一事,他已不敢随便招惹情债上身,只得岔开道:“去开封前,我曾见过贵派的苍松道长,还交了手。他言语中似乎……”
  “我知道。”孟默谦回蜀途中曾至建康,薛真为林雪涵受内伤的事众人皆知,所以昨日弄影见唐安安要嫁人的事情激得薛真内息紊乱,也并不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