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端倪
作者:不知归处    更新:2025-06-30 06:13
  第29章端倪
  所有被捕的海盗说,愿意交出海盗船上藏匿的财宝换取平安。^7^6′k·a.n·s^h_u_.¢c_o?m¢
  受够了为金钱忙碌奔跑的何塞不客气地搜刮清点起来。
  可惜不是一艘重要的船,油水没多丰厚。
  知道他的经验还不够老道,卢粟便建议:“银质的餐具烛台都可以熔掉。”
  这个建议深得卡卡的心,她频频赞同地点头。
  所有银质品被细心装了起来。又找,发现海盗船上有一整个储藏室堆满了木桶装的蔗糖余料做的朗姆酒,据说长期饮用能治愈长期远离大地而生出的疾病。
  这些酒桶被搬运到长舱室,那里有一张长餐桌。
  何塞宣布说,等到傍晚以后就可以打开酒桶盖子,每个人都可以找一只杯子,直接从酒桶里盛,畅饮到第二天。
  还是劳尔找来几只双耳瓶,朗姆酒把瓶身灌满了:“真要按照你那种要求,最后一定会有喝醉的人把脑袋泡进酒桶里。”
  夜已落幕。
  地平线上泛起清冷的红弧光。
  大河里飘荡的海盗船已经点上了灯,长餐桌上,大家安静地喝起酒来。
  桌上除了煮鱼,炖鱼,就是煎鱼,一大盘贝类,面包还是之前海盗们剩下来的。
  尴尬,沉默,新聚集起来的人不熟悉。
  喝了一杯又一杯,双耳瓶很快空了,蓄满,倒空了一只酒桶。
  有人捡起遗落掉的手琴,试了几个音节,断断续续按着,一段旋律逐渐清晰。
  卢粟忽然站起身,向何塞弯腰,行了一礼。
  “啊?”何塞不明所以。
  “殿下的意思是,他即将为您演奏。”劳尔解释说。
  卢粟走到一方竖琴旁坐下,试了试弦音,开始弹奏。
  两端旋律慢慢融合。
  那是一曲广为流传的曲子,重复极其简单的旋律,只要听过一遍都会牢牢记住,并且在人生的每一个时段里都可能遇见。
  一道道浑厚的男声朗音兴起,低沉的女声跟着补入。
  人们逐渐停住了酒杯,小声的合歌而唱。
  甘达晃着节奏,站起身,双手舞起,慢慢走到场中,她摆开舞姿,踢踏着步子,来了一段独舞。
  甘达眉目用烟灰色的颜料涂抹过,神色肃穆,三只金色大耳环在舞蹈中叮当作响。她踩跺地板的步伐是稳健的,脚步熟练旋转转圈,表明她经常起舞。粗实的臂膀与丰美的腰臀撑着紧绷的服装,当她跳起舞时大步跳跃的力量产生深沉的震动,壮美的手势无一丝婉转。
  她暂停了舞蹈,没有喘熄,仍是有余力的。
  然后她目光坚定地看着简,在众人用手掌合拍出来的节点音潮里,一步步朝简走去。
  等甘达牵起简的手,大家伙欢呼雀跃叫嚷了,简面红耳赤不好拒绝。
  两人简单的舞步带出了魔法,微风乍起。
  甘达一直欢笑着,嘴唇微张,跳着,沁出汗水亮晶晶的,她的动作绝不藏留一丝一毫,挺直了胸脯,身材显出力的柔韧,明目张胆地用自身的魅力挑衅磙压简的意志力,简已经很难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了。
  当他们的舞蹈热烈达到一定的程度,风忽然涨满所有人的衣袍。
  每个人被风腾空托起,短暂地享受了飞翔的愉悦,所有家具在刹那间悬浮在空中。
  看不见的白魔法借助这风的力量,清涤了每个人的疲倦与忧郁。_k!a!n`s,h_u+a?p.p?.¨n`e?t?
  阿曼多的百科全书里曾写道,在远古时期,最初发现魔法的后来又没落的种族,他们身上曾经迸发过至今仍让人羡艳的欢乐与激动之情。正是受这愉悦和快乐的引导,他们满怀新奇地发明一个又一个魔法,之后又用魔法做着各式各样能带来欢庆的事情,每一件事都值得惊叹。
  创造带来的喜悦光彩让他们快乐不已,他们担心时间太漫长,将来又给忘了,只有书和图画能够挽留住这些快乐的影子,于是他们迫不及待地把这种心情记录在书里,连篇累牍地使用无比夸张的词语。
  他们预备告诉后人,奇迹是如何丝毫不吝啬地将惊喜泼撒给他们。
  这一做法却让后世的史学家头痛不已,无法将真正的魔法与他们的长乐心情区分开来,没办法从中区分黑白魔法。
  而后世的人们对这些溢美言词嗤之以鼻,不再看重的同时也丢弃了那种幼稚的希望,它的简单性已经不能满足日益复杂的愿望了。
  他们下来后,气氛已然热切。
  许多人下场开始玩乐,抛接三根棍子的杂耍,互相挽着手臂蹦跳的女人。
  举着酒杯到处找人搭讪的醉鬼撞翻了一张凳子。
  提努人里的小孩子在桌子上玩弄食物,油腻腻的手往胸口衣服上抹,完了又擦花了一张脸。
  何塞已经喝得醺醺然,把酒杯砸在桌上,抢过双耳瓶再给自己倒一杯。
  他为昨天悟出的事情一夜未眠,窝着一肚子的火。
  这算什么?
  不说卢粟,他难道不能喜欢别人?
  扯淡!
  何塞站起身,左摇右晃地走到窗边醒酒——爱会让他变得耳聋目盲是什么意思?
  简跳累了,停在不远处,何塞看着他喘着气喝酒——包括友情吗?
  他曾梦见过金黄色的阳光穿过绿色的树叶,这很美好——包括他的向往吗?
  狗屁指引!
  不要了!
  狗屁命运!
  不遵从!
  狗屁魔法!
  ……
  甩不掉!
  何塞踉踉跄跄朝简走过去:“我跟你说,咱们不去魔炉了。”
  简皱了皱眉头,嫌弃他身上浓郁的酒气:“喝醉了?”
  “最?我在跟你谈天底下最重要的正事!你跟我扯什么别的最!没有最!”他想揪着简的领子,却撞在他身上:“我们已经有一艘海盗船了,咱们去当海盗。”
  简不想跟个酒鬼计较,他推开何塞,随意抹抹脑袋上的汗:“哦,以什么为生?”
  何塞挥舞手臂:“海盗!不就是打劫吗?”
  甘达在另一边大声应和,她把酒杯里的酒撒得满手都是:“海盗!好!”
  “就从这儿掉头,我们直接去大海——”何塞摇晃着,得亏简及时抓住他,何塞满意地点点头,对着黑漆漆的窗外,指点江山:“先从内海开始,巡游抢劫。不,我没办法打劫普通人,不行,但是我们可以打劫海盗,打劫有钱人……”
  何塞又变得很伤心,捂着脸:“可我打不过他们……”
  他想起什么,振作起来:“我们把船包裹成铁皮钢筋。”
  接着他指着卢粟,然后继续说:“我们把船开到大地上,撞翻他们的城堡!撞翻魔法师盟会!”
  卢粟边抚弄琴弦,瞄了他一眼。
  甘达骂何塞:“没出息!要抢一起抢!”
  “你不能抢我!”何塞气得直摇头,撸着袖子就要上去理论:“不能没有底线!”
  “没有底线,你一旦开始,就没有底线了!”甘达声音高亢,她的拳头猛地砸在桌子上。+p?i?n_g+f,a¢n¢b_o~o.k!.~c_o^m,
  “胡说八道!”何塞激动地说:“不,这不一样,你在混淆视听!但这正是最复杂的地方。我知道有很多像你这样的人,这种人很多。因为你们无法改变,你们逃亡,你们流浪,然后你们破坏,你们以为一旦破坏就无可救药!”4
  卢粟停下抚琴,朝何塞看过去。
  何塞转过头跟他对视,他向后滑了一步,高举一根食指:“那么我说,不!我不同意!”
  继续说:“极端,极端不好,你们以为天秤两端,只能好,只能坏——不是!我告诉你,情况复杂多了。我们要学会在复杂中寻找平衡,这需要智慧,很多很多智慧。”
  甘达站直了,看他,目光炯炯,说不清是喝醉了还是没醉:“继续!看你能编出个什么!”
  “我要做的是,从所谓的困境里走出来!它实在太难了。有时候我宁愿去当海盗,当野蛮人。可是不行。我记忆里有很多人,他们告诉我希望,求真,不屈。我参与过战争,许多人在我眼前毫无必要的死去,好像从来没有在这世上存在过。杀死对方的人根本互不相识……倘若是在从前,我必定就这么做,如今我脚步蹒跚,早变得犹豫不决。”何塞捂着胸口:“所以我决不能同意你们。如果你们要做你们的,那我们也要做我们的。——我们也许可以是朋友,可以是敌人。做朋友的时候,你不要拒绝。”
  甘达啐他:“你虚伪!”
  何塞回击:“你堕落!”
  “对!”何塞神思活泛,奇思妙语一个接一个往外蹦:“你要反驳我,我也要反驳你,我们必须如此,必须如此。这样的情况要持续很久很久,因为问题不是一下子就能解决的……”
  何塞的声音渐弱,升起有一种使人向下倾倒、无法控制身体的无能感。
  卢粟揪住何塞后领子,把他拉回来:“他喝多了。”
  又是一盏暗灯。
  船窗外,溶溶月光比灯盏还亮。
  他们身处在船舱上的一个过道上,两个人都坐在地上。何塞趴在他腿上呼呼大睡。
  卢粟伸着长腿,小声哼着什么。
  他手里把玩着从何塞身上解下来的火绳铳,试图拆开看看,只能拆开一部分。
  转过来摩挲了几下,手柄位置有磕碰过的痕迹。
  偶尔他用手指在何塞身上腿上点着节奏,很轻。
  脏脸的小孩踮着脚过来了,在过道口掰指头,绞着自己的脚,立着看了一会。
  卢粟在他出声前挥挥手,嘘嘘赶他。
  小脏脸不高兴地把脸扒在墙上,用嘴去碰木墙板,假装没看到。
  又偷偷露出一只眼睛,觑着他们。
  一会儿,有个声音喊着一个名字,小脏脸答应着跑走了。
  何塞朦朦胧胧,总觉得有人在骚扰他。
  再睁眼时,天地陡然变幻,刚才的欢乐和畅饮不见了,视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何塞晕乎乎的,摸索着坐起身:“我没说完,怎么人都不见了。太没礼貌了。”
  卢粟很及时地在他动之前,就把火绳铳还回去了:“你眯了一会,大家回去休息了。”
  何塞这才想起他原来整夜未睡,白日又干活,晚上又大量饮酒,整个人像踩着云。
  睡了一觉,仍是半梦半醒间。
  他瞧着卢粟,月光下的卢粟真漂亮。
  第一眼就觉得他漂亮,第二眼也是,第三眼还是……
  在皎洁的月光下,两人静静对视。
  何塞神思发飘,仍是醉眼饧涩,他说:“你知道吗?恶龙被叫做是恶龙,因为它不能拥有公主,它没办法,人们根本不给它机会。”
  卢粟不明
  白他在说什么。
  “不会有人会想恶龙喜欢公主。没人理它,忽视它,它就开始抢。它不该抢。我是恶龙我就不抢。”何塞又伤心起来。
  卢粟伸手想掐他的脸,惩罚他的胡言乱语,他可没忘过这个人是个鳏夫。
  何塞偏开头,躲开了,又问:“你知道预言吗?”
  “嗯。我自己就有一个预言。”
  “什么预言?好的坏的?”
  “算好的吧,说我能成为统治两国的国王,”卢粟说:“其实给我添了不少麻烦。”
  “预言这种东西太好笑了,我最近在想这件事。”何塞比划着食指,准备教给他:“预言、命运,这种说辞应该变成别的,变成一个故事,哄哄小孩。但它不能再成为现实了,它太老了,我们谈论它的时候,它早就不是原来的样子。它应该是、是架子,不行,我再想想,是一副骷髅,对,骷髅。”
  “我们举着它,给它装扮衣服,以为还能延续它以往的意义,发挥它的威力——可什么都没有,它什么都不是,发挥作用的是我们强加的想法。我们应该认识到这一点,摆脱它,超过它,把它甩到脑后。”
  “哦?怎么说?”
  “比如说,你说你有一个预言,可你的预言里,预测不了我们会一起坠入冬季的河流。如果我们死了,预言就成了笑谈。包含了这个可能,预言就不是真的东西,我不信。”
  “嗯。”
  “你看,我是不是超过它了!”何塞并不高兴:“可很多人还在相信这些狗屁,愿意发起争斗,一场战争,做出很残忍的事情。”
  这次卢粟没有应声。
  没有得到肯定回应的何塞露出不可置信的样子:“你不信我说的?!”
  “你凭什么不信我说的?!咱们直接试试看!”何塞伸手想抱住卢粟,卢粟不知道这个醉傻了的人想做什么,接住他。
  然后他直直地带着卢粟从窗户往河里栽下。
  卡卡尖叫一声:“老板跳河啦!”
  坠入水中之前,卢粟及时护住他的头部。他的力道很可怕,何塞觉得自己如果在这个时候死了,那么他应该是先被勒死,而不是淹死。
  河水太凉了,水面漂浮着薄冰。
  入水的一瞬间就把他们冻得四肢无力,无法自救,直线下沉。
  两人得紧紧挨着才能互相取暖。
  暖流是从卢粟身上跑出来的白魔法,他们真的差点死去。
  幸亏卡卡的那叫声,救援很及时。
  一根坠铁的绳索速速抛下,卢粟一边死死抓住绳子,一边带着何塞,这人已经呛水了。
  人们一点点把他们拉上来。
  每个人都在破口大骂,真是找死。
  两人被打捞起来了,湿漉漉地躺在船上半天动弹不得,身上冒着白茫茫的寒气。
  好不容易,卢粟朝劳尔伸伸手,四肢僵硬地被劳尔扶起。
  小六蹲在何塞旁边,他也不会照顾,只是看着他,偶尔给何塞擦擦脸。
  卢粟问他:“他喝醉了一直这样吗?”
  小六被问得一懵,不清楚:“好像没有,其实我们不怎么喝酒。”
  “第一次这样?”
  小六犹疑了会,然后点头。
  “你什么时候跟着他的?”
  “……两年前。”
  “简也是?”
  小六唔唔点头。
  “期间你们一直在疆圪。”
  小六害怕他那种问法:“怎么了吗?”
  “没事。”卢粟说:“只是随口问问。怎么会想到返回疆圪?”
  “何塞说、说,可能物资丰富吧。”
  卢粟不再问了。
  何塞那异于常人的眼睛,与黑金森林关联性很高的颜色,偶尔还会出现异状。
  差不多是跟他分别后,何塞有了许多不同寻常的动作,一个商人做的事,不是为了赚钱,而是研究热兵器。
  何塞一直呆的地方,发现了黑金魔法师的踪迹。
  在遇到卢粟后,何塞又喝得大醉,他联想到自己告知过此行的任务……
  很多痕迹,再加上何塞小心翼翼给的试探,已经足够了。
  卢粟觉得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收到了何塞行动之下的态度,他仍然不能相信他。
  等何塞自己缓过来,吐出肚子里的水,卢粟拽起他去了房间。
  卢粟粗暴地脱下他的湿衣,全程没有一点表情。
  何塞冻得一脸青白,又发抖又不好意思。
  卢粟顺手解下他脖子上的绷带,他摸了摸何塞脖子的伤口位置,凑近了检查一遍,竟然一点伤迹也未留下。
  给他换了身衣服,罩上大毛毯,卢粟才开始换自己的。
  他们出来后,小六咚咚跑过来,递给他们暖身用的酒,何塞不敢再接。
  披着毯子坐在一起,卡卡给他们煨上了一只小火炉,骂骂咧咧抱怨。
  两人一声不吭,抱着膝盖坐在小火炉前,垂着头受着教训。
  等卡卡转过身。
  卢粟冷冷地说:“你还真是个麻烦。”
  何塞狠狠打了个喷嚏,酒醒了。
  “魔法师的事情跟我无关,”卢粟又说,表明他已经明白个七七八八:“我会给派出去的队伍重新安排别的任务。”
  何塞用毯子藏着脸,遮不住发红的双耳满面,秘密彻底被人看穿。
  不,其实更多的是来自……懊悔,他不该耍小花招,去试探;羞愧,明明贬低他,想抗拒他,实际上又做的是完全相反的事。
  他是希望卢粟知道的,想看看他会怎么做。
  他不觉得自己能瞒过卢粟,那么他得表达清楚自己的态度,而他的态度就是不相信他……
  好一会,卢粟碰碰他的毛毯。
  何塞露出那张脸来,垂头丧气,耷拉着眉眼,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预言里的魔法师如果什么都没做,你就不能仅仅因为一个预言抓他。”
  “说这些没用。”卢粟神色严峻不少:“没人听你解释。”
  “那你会抓我吗?”
  “我为什么要费这种心思?”
  “哦。”
  卢粟回过味来:“你到底把我想成什么人?”
  “这得怪您,先生。”火炉的火光映着他的脸,何塞把下巴枕在胳膊上,轻飘飘地抱怨道:“一开始做了那么多事情,还警告过我。”
  “您可不是一个好人。”何塞语气温柔的,软软刺他一下。
  这晚,难得让卢粟动了气,不再出声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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