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作者:谭力    更新:2021-11-25 15:58
  前天在营房装备室清理和归还装备时,铁红就十分忐忑不安,其他人在归还装备时,她和耿菊花在外面紧张地讨论着关于信号枪的问题。“你就不要进去了,”耿菊花当时盯着装备室门边执行登记任务的管理员和一个男兵,思忖着道:“我一个人去交就行。”铁红问:“管理员问到信号枪呢?”耿菊花道:“我就说猴子拖跑了。”“那——还是说我弄丢的吧。”“你不要管了。拿来。”她把铁红手里的各种装备抱到手中,向装备室走去。铁红犹豫不决地站在原地,想上去,才抬腿,又站住了。
  强冠杰当然不知道这一幕,他只知道他的兵在生存训练中丢了装备,为此他不能轻易放过。“我看你承认得很爽快啊,”他看着耿菊花,语带讥讽道:“是不是心里很得意呀?看看我耿菊花,别人都不敢弄丢武器,就我敢,我比你们都勇敢啊。”他语气一硬:“你勇敢个什么!你是农村里出来的,你家里很苦,我问你,假如这是你家里的活命的粮食,是一口袋大米,你敢掉以轻心吗?我看你拼着就是不要命,你都要把它保住!我们经常强调,枪是战士的生命,是你们的脑袋,那不是说着玩的。执勤时,那个最可靠的、最不会背叛你的、对你最忠心的、最无私的伙伴是谁?那就是你手中的枪啊,枪是你以性命相托的战友啊!可你居然丢了,居然承认得这么轻而易举。下去后,给我好好写出检查,在军人大会上严肃宣读,一次过不了关,再来二次,二次不行,三次!直到你深刻地记在心里,刻在灵魂上,融化在血液中。听到没有?”
  耿菊花一挺胸,面红耳赤地大声回答道:“是!”
  强冠杰讲话的过程中,铁红如坐针毡,惶惑万分,但耿菊花的脚尖始终踩着她的脚,她不知如何是好。
  散会后,铁红一出门就把耿菊花拉到一边,“不行,”她说道:“我不能让你帮着背黑锅。”说罢一抬腿往队长室走去。耿菊花使劲拉她,拉不住,一直追到绿化地旁才停住脚。“我不干,”耿菊花急切说道:“反正一人落马了,但不能两人都上杀场!”铁红挣扎道:“你让我去告诉强队长,不然我不好做人啊!”
  耿菊花眼看拦不住铁红了,干脆一撒手道:“好,要去都去,你找强队长,我找教导员。”铁红大为奇怪,赶紧停住步子道:“你找教导员干什么?”“你不是不许我说出你是给我家寄钱的活雷锋吗?我就要去告诉教导员。”“菊花!”耿菊花得意地位脚道:“么子?不要我去?”铁红道:“你呀……”耿菊花道:“那你也不准找强队长,我们就算一比一,打个平手。”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铁红只觉得鼻腔里发酸,而脊梁上却滚过一股又一股的热流,“我对你并不是很好呀。”耿菊花疑惑地打量着她道:“你对我不好?你是说不好?对的,你平常与我是不说心里话,你好像高高在上,你是城里兵,我是山里人,我天生就矮你们一等,可是,可就是这种不好的样子下,你都悄悄给我家寄钱,你……你是我心里的活菩萨呀!”
  铁红差点要放声大哭了,她羞愧地埋着头,使劲忍着道:“菊花!你不要说了。”耿菊花的语言却一泻千里,没有谁挡得住,“不,”她激动地说道:“我要说,你才是真正的好人,我要报答你,我就是要报答你。我看见你伤心,你那个臭男朋友让你生气,我呢,就要帮你高兴,谁叫我们是战友。中国这么子大,坐火车走十天十夜都转不完,可我们两个居然就转到了一起,这是么子?这叫缘分啊,是行善五百年才修得来的缘分啊!你说,那支信号枪是不是我弄丢的,是不是啊?”
  眼泪终于迸出铁红的眼眶,她就任它那么汹涌澎湃地流着,她一下子紧紧抱住耿菊花,哽咽着喊了一声:“菊花!”再也说不出第二句话。
  眼泪也从耿菊花的眼里流出,两个战友紧紧地抱在一起。
  ·14·
  第十四章
  冬天未过,沙学丽与同年的战友肩上都扛起了三年兵的肩章,兵营里流传的顺口溜很多,诸如:当班长,加入党,服役三年回家乡。一年干,二年看,三年盼等等。归总起来一个意思,三年便是大限,作为一个兵你已为国家尽到责任,可以考虑复员退伍的事了,因此在训练中偷懒,向新兵发脾气,当官的都会睁一眼闭一眼,第三年的兵是比较好当的。
  可是女子特警队不在此例,强冠杰的口头禅是:除非你从这个大铁门中永远消失,否则在营房里呆一分钟,你就得当好一分钟的兵。沙学丽与铁红等人换戴新肩章时也感慨颇多,说到两年中受的苦就想放声大哭,转而讲到所受的锻炼是地方上一辈子受不到的,能在特警队吃下这种非常人能吃的苦,回到地方上还有什么苦能难倒她们呢,又感到无比的欣慰。
  然后在一个小雪霏霏的上午,沙学丽接到一个电话,当时她就脸色大变,电话是她妈妈打来的,就在本市的皇冠假日饭店。沙学丽看看值班室的兵,看看窗外疏疏落落的雪花,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半个钟头后,得到教导员特批假的沙学丽已经乘出租车飞到妈妈住的宾馆套间,门一开,她大喊着“妈妈”就扑上去,母女俩抱作一团,两人都哭了,也听不清谁说了啥,直到十分钟后,两人才略微平静了一些。沙学丽从妈妈怀抱里挣扎出来,妈妈拿出几张彩色照片放到小圆桌上,开门见山地讲她专程飞到该市来的目的。
  “你二舅在澳大利亚很孤独,七十六岁了,也走不动了,”妈妈指着其中一张相片上的老人道:“身边又没有儿女,他点名要你去悉尼,让你接手他的公司。”沙学丽很沉静,啜一口咖啡道:“可是妈妈……”妈妈慈祥地说道:“我儿不慌,你不要顾忌,妈妈永远都是疼你疼妈妈能把你推入火坑吗?澳大利亚的生活水平你不是不知道,可你在武警里,妈妈看了你的身上,那伤疤,你忍得下,妈妈我……忍不下啊。”她说着眼圈就红了,沙学丽赶紧递过去一张餐巾纸,似嗔似劝地叫道:“妈。”
  妈妈接了,欣慰地看女儿一眼道:“谢谢,你也懂得心疼妈妈了,看来在部队锻炼是好。不过你若还要心疼妈妈的话,你就听妈妈一句话,去澳大利亚。你爸爸也是这个意思,特别是你二舅,上个月简直是三天一个电话,我都不好回他了,所以我必得亲自飞来一趟,亲自给你说。儿呀,你在部队里也有两年了,你当初想冒险的心意也了结了。你再想想,部队里,长长短短反正都要复员的,与其以后弄成个残疾回家,不如现在就申请告别,只要你的脑袋里想通了,我们去给部队讲人情,紧急出国,说不定还能让你提前当老百姓呢。给你说哎,你二舅舅也不是没有别的亲戚的,如果耽误久了,他叫二姨家的老三去,那这个事就不可挽回了。好乖乖,你就定了吧,你现在就给妈点个头,你点吧,啊?点一个呀……”
  沙学丽的小匙在咖啡杯里转了一圈又一圈,部队里的人和事也在脑子里一个个转出来,她心里乱如千万根纠缠在一起的丝线,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不能想,酸甜苦辣,爱恨情仇,把胸膛都能胀破。她能向强冠杰开口吗?她真的叫走就走得了吗?“妈,”她艰难地叹道:“你让我多想想。”“那我就住在宾馆等你,”妈妈好干脆,“反正我也是个闲人。你多久答应了,我多久就去找部队领导,我不信一个老太太去求他们,他们会驳我的面子。”
  沙学丽回到特警队,像突然变了个人,不说不笑,反应木讷,让战友们惊奇不已。到傍晚,整个部队都知道了她妈妈要她提前退伍的消息。
  强冠杰与教导员和朱小娟坐在队长室里,强冠杰嘴角绷成一根钢铁般的细线,他已经发了脾气,教导员劝了他几句,他却还是忍不住,他烦恼地摇着大手道:“走走走,都走都走!哼,怕苦怕累的,走他娘的还好些!”教导员制止地叫道:“老强。”强冠杰兀自生气道:“自愿留下来的、经得起任何引诱的兵,才是有战斗力的兵,才是百分之百的特种武警!”教导员道:“我们还得做做工作,不管怎么说,这是她妈妈的意思,关键还在于沙学丽本人。”
  强冠杰突然看见一直盯着他的朱小娟,一愣,随即平息了一时的冲动。“唉,”他叹息道,“说心里话,要走,我还舍不得呢,一个个兵,累也累了,哭也哭了,挨我的骂也挨够了,可还没捞到一个像模像样的大奖励,就走了,我也对不起她们哪。”
  朱小娟肃穆地站在原地,对队长的话深有同感,她对沙学丽,何尝又不是这种复杂的感情呢?
  通讯员一声尖锐的“报告”打断了三个人的思绪,“总队作战室紧急命令,”通讯员道:“要队长马上去值嗍医拥缁埃鼻抗诮芗复蟛骄吐醭隽嗣拧?
  这是监狱劳改工厂里的一个给成衣钉纽扣的车间,中间一个几张桌子拼成的二十来米长的工作台,两边是几十只木凳,但眼下,车间里的空气紧张得一触即发,做工的大多数女犯已被疏散回监舍,但车间尽头的墙角,却被一个劳改犯所控制。
  这是一个凶狠的、四十来岁的神经质的男人,他坐在墙角的一只凳子上,左手将一个三十来岁的女技术员扼在怀中,右手把一柄自制的锯片刀搁在她脖子的动脉血管处。而在他旁边,距他一步远,还有四个女犯木雕般地坐着,身子均不同程度地颤抖着,女犯的前边,又是两张被搬过来的桌子,他利用墙角和五个女犯以及两张桌子,构筑了一道似乎无法攻击的屏障,逼迫着狱方答应他的越狱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