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作者:神麦之戈    更新:2021-11-25 15:41
  杨公公道:“你倒会下手。”
  朱高炽打趣道:“杨公公,什么时候又收了个干儿子?我怎的不知道?”
  杨公公道:“回世子爷话,昨天我那干儿子,就是被他一句话,断送了性命,还好,老天又送我一个口舌伶俐的干儿子,一失一得嘛,要不是昨晚你言语救了老身,看咱家不剥了你的皮。”说罢,恶狠狠瞪了一眼牛二。
  朱高炽见那牛二甚是机灵鬼祟,虽市井玩劣,关键时刻倒也是花花点子多,兴许还是个人才。随说道:“好生随着杨公公,以后自然会有出息的。”
  当下,众人上了马,一路往北而去。
  半个时辰后,天已大亮,路上有了行人。朱高炽与杨公公并繸前行,牛二与蝶云丸子骑在中间,周捕头与木荻尾随其后。
  路上,朱高炽忽然想起什么似地问杨公公:“咦,杨公公,小顺子呢?”
  朱高炽无意问话,没想到如刀戳痛了杨公公。顿时,杨公公潸然泪下,双手颤抖着从怀里取出一个小轴卷,声音哽咽道:“世子爷,小顺子在这里,咱要带他回见王爷呢。”说到动情处,几乎泣不成声。
  朱高炽再看那杨公公,见他面容衰老,鬓染秋霜。
  “杨公公,你就收着吧,等见到父王,你亲手交给他。”其实,朱高炽内心酸楚,却表面平静,只是一时找不到合适言语,来安慰杨公公。
  悲风萧萧 第一章 杖下留人
  “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连短亭。”这菩萨蛮是刻画旅愁的一首名作。据宋僧文莹曰:此词不知为何人所写在鼎州(今常德)沧水驿楼,后至长沙,得古集于子宣(曾布)内翰家,乃知是李白所作。
  《湘山野录》据此大致推定:这首词当作于南流夜郎(贵州),途径常德之际,即乾元(759)之深秋。爱国获罪,暮年远谪,悲苦可知。其夫人宗氏为了营救他,多方奔走并送至乌江惨别。这些都为此词染上了浓重凄苦、无限悲思的色调。殊不知,这词正应了另一个人此刻的心境。
  洪武十五年(1387)深秋,往应天的官道上,三骑人马缓慢行走。其中一个表情焦虑,面色灰暗,目光似有几分呆滞的络腮汉子,不时在唉声叹气。而身体却随马步不停的摇晃,一双手被布蒙着的手,时不时露出一副镣铐来。他被两个一言不发,身着飞鱼服,佩绣春刀,表情严峻的锦衣卫校尉,一左一右夹在中间,默然地往几里路外的京城走去。
  这个叫刘忠一的汉子是御前五品执掌侍卫。半个时辰前,在府中被抓,至于为何自己被抓,他一时落不明白。那两个锦衣卫奉旨行事,只说了句“到时你便知道”,随二话不说,铐上了他。既然奉旨行事,他也无话可说,要知道,锦衣卫亲自来抓人,罪名自然不轻。但刘忠一暗想,自己毕竟是御前五品带刀侍卫,又是皇上身边信得过的人,自己犯了那条王法,有何罪名,到时自然便说得清楚。于是,临出门时,他安慰一番担惊受怕的妻子刘闵氏,让她让告诉自己五年前外出学习武艺,至今未归的儿子一声,随后,凄然看一眼昔日生活过的地方,心有不忍地与哭哭泣泣的妻子惨别,便随这两个锦衣卫匆匆离开府中。
  一路上,秋风阵阵,落叶飘洒,竟带着刺骨的寒意。那刘忠一抖瑟一下,顿感前途茫茫,一片萧瑟,免不了唉声叹气。
  不觉间,三人进了应天城那座城门,过得瓮城,已看得见巍峨的皇宫,不消一刻,三人来到午门,跳下马来,将马拴在一旁,然后两个锦衣卫各自亮了身份,守城的士兵随旁边一站,放行让三人通过。三人径自往司礼监走去。进得司礼监,已是未时。
  “刘侍卫,你可知罪么?”一进司礼监,居高临下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公公,拖长个嗓子问道。他旁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怒目而视的锦衣卫正副指挥,紧靠台阶下面,两旁站着四个严阵以待手持廷杖的锦衣卫,院子里站着一群耷拉着脑袋,惶恐不安的各司太监。
  刘忠一上前一步,诚惶诚恐地说道:“卑职并不知罪,请公公明示。”
  “大胆!身为御前五品执掌侍卫,圣上待你不薄,尔不思尽忠报国,上报圣恩,反思谋不轨,与那逆贼意图谋反,岂容尔这逆贼逍遥法外!”王公公呵斥道。
  乍然一听,刘忠一肝胆俱裂,这可是株连九族的罪名啊!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图谋不轨的逆贼了?正要反驳,那王公公喊道:“来呀,廷杖侍侯。”话音刚落,先前那四个手持廷杖的锦衣卫动作娴熟地用廷杖将刘忠一从腋下、大腿根下交叉插入,喊一声“起”,那刘忠一已经被高高架起,还未等他回过神来,猛然被翻了一转,随后,被直接按在铺在地上的一块粗布上。完成一系列动作后,四个行刑的锦衣卫,面不改色心不跳,都侧过脸来看站在台阶上的王公公。
  那王公公面无表情,两眼出神,似乎在入定。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捏了一把汗。半晌,王公公动了下身子,随之两只脚慢慢往八字张开来。
  四个廷杖的锦衣卫得到暗示,高高举起棒子,一五一十地往刘忠一身上杖去。那刘忠一虽一身皮开肉绽,痛切心扉,却只得咬紧牙关,强咽苦果,不敢惨嚎[奇`书`网`整.理'提.供],一张嘴皮也咬出了血。也不知过了多久,兀自迷离恍惚间,感觉自己被抬起一般,紧接着被抛向空中,随后,又重重跌在地上,“嗡”的一声,两眼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顺便罗嗦几句:太祖朱元璋期间,许多事出有因,查无实据的案子,如果交给朝官们按法办理,就有可能旷日持久,甚至定不了案。为解决这个矛盾,这些案子作为诏狱交给锦衣卫办理。廷杖成为一种刑讯逼供的手段,行刑者多为锦衣卫校尉。他们都受过严格训练,技艺纯熟,能够准确根据司礼太监和锦衣卫指挥使的暗示,掌握受刑人的生死。如果这两人两脚象八字形张开,表示可留杖下人一条活命;反之,如果脚尖向内靠拢,则杖下人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杖完之后,还要提起裹着受刑人布的四角,抬起后再重重摔下,此时布中人就算不死,也去了半条命。廷杖之刑对士大夫的肉体和心灵都是极大的损害,但明朝的皇帝却乐此不疲,锦衣卫将校对它也是情有独钟。
  刘忠一一不小心,惹了这事出有因,却查无实据的祸事来,曾经的御前五品执掌侍卫,终究未能逃脱廷杖。至于为何杖下留命,其实这里有个谁也不知的秘密。
  悲风萧萧 第二章 死无选择
  滴答、滴答。一滴滴浑浊的水珠,从一张拧成一团的破布上挤出来,悄悄跌落在稻草中一张胡子拉茬的脸上。水珠滚在一边,被胡茬挡住,渐渐越聚越多,最后,顺着胡茬沿着脸颊跌在草堆上,瞬间被干枯的稻草吮吸干净。兀自昏迷的刘忠一艰难睁开眼睛。
  “醒了,终于醒了。”昏暗的灯光下,传出一个欣喜若狂的声音来。
  “我是在什么地方?”刘忠一实在不想睁开眼皮,呓语道。“几时了?”
  “戌时了。”声音回答道。
  “哦,这么说来,我已经睡了三个时辰了。”终于,刘忠一从虚幻中彻底醒来。一眼认出了蹲在眼前,手拿一块破布,与自己穿着同样白色囚服但却俊郎飘逸的男人来。“廖~廖大人。”
  被称为廖大人的飘逸男子,叫廖云,是德庆侯廖永忠的兄弟。当年,廖永忠随太祖朱元璋东征西讨,颇有战功。尤其是在鄱阳湖与陈友谅六十万大军决一死战的三十多天里,在激战中,率一帮死士组成的“敢死队”,奋勇争先,冲击敌船,并与敌船共焚共灭。最终,与朱元璋亲自指挥的二十万人马一起,斩杀陈友谅及几十万之众,取得决定性胜利。这一仗,惊天地,泣鬼神,血染鄱阳湖。开国后,廖永忠被封为德庆侯。
  刘忠一是御前执掌侍卫,因常伴朱元璋身边,因此,与常常早朝的德庆侯廖永忠自是相识。一来二去,相识恨晚,遂成了莫逆知交。这样一来,自然而然也认识了廖云。相识甚密,是好事,同样也是件坏事。洪武八年(1375),太祖朱元璋以廖永忠篡越为由,将其拿下处死。其实,廖永忠不过是穿了件绣有龙凤图案的衣服。德庆侯的死因,明了的人都知道,1366年,朱元璋派时任大将的廖永忠迎小明王韩林儿于滁州,船行中流,廖永忠遣人密将船凿沉,小明王稀里糊涂溺水而亡。因此,廖永忠的死,在于一个政治隐秘。随后,廖府上上下,死的死,逃的逃,昔日热闹非凡的廖府,一时间,竟破败空落,冷冷清清,门可落雀。廖云也不知去向。
  除却心头隐患,朱元璋渐渐淡忘了这事。弹指间又过了12年,一天,朱元璋独自在殿上散步,四顾无人,回想当初起兵的时候,不禁哑然失笑道:“我本沿江抢掠,不料弄假成真,今日得此尊严,实在出人意想之外啊。”话音未落,偶然看到殿前帷幔后的执掌侍卫刘忠一,“咯噔”一下,心沉了底。他唤过刘忠一,倏然见他与德庆侯廖永忠竟有几分神似。便脸色铁青,摆摆手,让他退下。
  第二天,府上突然来了两个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校尉,宣布完皇上口谕后,一副镣铐当即琐住刘忠一。随后,被带往司礼监。再后来,被一阵廷杖……直到戌时醒来。
  “别~别称我廖大人了,这个地方没有廖大人,只有诏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