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作者:李良    更新:2021-11-25 13:38
  妻子是文化局副局长,京剧演员出身,远方门前退回的轿车中,有她的一辆。见状,问道:“不发愁了,是不是熊灿的事摆平了?”
  “我压根就没愁过。光我知道的,沈均从远方动的钱就何止千万,他不急,我急什么?”
  “那么多?”
  “我还是朝少里说了。”
  “这个熊灿,看不出来,竟是个眼皮朝上翻的势利货色,你是直接分管远方的,可除下来过春节那点表示,啥意思都没有。”妻子心里马上又不平衡了。
  “人都这样。他是清楚,副职左右不了他的命运。”
  “这些年你任劳任怨替他的女婿鞍前马后地奔忙,沈书记不会一点良心都不讲吧?”
  “这种事,一个萝卜一个坑,关键是得有位置。”
  “那你慢慢等吧。什么时候上边干部政策又来个一刀切,看上哪里买后悔药!”
  “你别烦我好不好?”
  “我是嫌你窝囊!”
  “兔子急了也咬人,我孙庆不会放过这最后一次摊牌的机会的。”他把筷子一挥:“先都撂一边,你给唱一段。”
  妻子瞪他一眼,说:“美吧你,等你当上了市长,我连班都不上了,天天在家给你唱专场。”
  孙庆烦躁地拿起红色保密电话:“闫明,事情办得怎么样?”
  闫明道:“是孙市长呀,放心,我已经让人把信儿捎给他了,熊灿不要看他做生意糊涂,人不笨。孙市长,您知道,江新早就不信任我了,为落实您的指示,我可是冒了很大风险的,而且,他好像已经有所察觉。”
  孙庆脸色一变:“乱弹琴!我什么时候给过你指示了,你有录音吗?”
  闫明一怔,手机差点没掉到地上,心想这他妈的算怎么回事,还没过河呢就开始拆桥了?
  孙庆好像看到了他沮丧的样子:“你闫明的能力和工作成绩,我还是很清楚的嘛。”
  闫明这才回过点劲儿来:“谢谢市长。”
  孙庆“唔”了一声,又打给唐西平:“西平,你那里情况进行得怎么样?”
  唐西平正和赵季、胡海一帮临河私营企业界的头面人物,在身着红色旗袍的礼仪小姐的导引下,踩着厚厚的印花地毯,大声说笑着朝野太阳包间里走。几个人今天或许都有意想展现什么,个个西装笔挺,金表、钻戒晶莹闪光,每个人浑身上下除掉娘胎里带来的东西,一律进口名牌。招引得见多识广的服务小姐,悄然的目光一波一波朝他们身上扫瞄。唐西平朝其他几个人挤挤眼,故意大声地说:“是孙市长啊,我这里没‘情况’,只有一帮好兄弟,正要去喝酒,怎么样,你也赶过来?”
  孙庆知道唐西平说话不方便:“你听着就行,我希望这次搞得动静越大越好,要不惜一切代价。我这人的性格是决不让跟我干的人吃亏,现在是资本时代,又是改革创新时代,我看你不妨将来也从从政,人大副主任,政协副主席,也都不是不可能。”
  唐西平道:“行啊,你孙市长可是私协的主管领导,有好事就得多为我们私营企业考虑。再见。”
  唐西平当仁不让地走到上首,“啪”,把手机一合,说:“孙庆又想为临河大道化缘,作为副手,这个人也算是对刘沉仁至义尽了。”
  赵季说:“这熊灿一抓,银行肯定跟在屁股后头追要贷款,那临河大道,还修得成吗?”
  胡海说:“熊灿是国有企业,就是把远方整个连骨头带皮全拍卖抵押掉,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说不定正好可以利利索索回机关当官呢!我们呢,投进去的可是自己辛辛苦苦挣的钱———生生割下来的肉呀!”
  赵季猛地一拍桌子说:“不行,我们不能由着谁的脾气来!不然,投到临河大道上的钱就等于打了水漂。”
  有人接着气愤地说:“钱,说好是借的,不行,我们就打官司,告市政府。”
  说这话的是个年轻人,开化肥公司的父亲酒后去风流时心脏病突发,死在“三陪”的怀里,他刚执掌江山不到两个月。
  大家一齐摇头,打官司旷日持久不说,真打赢了也甭想拿到一分钱,法院敢执行市政府?再说,这样一来,就等于和政府的关系彻底搞僵了,撕破了脸,以后谁的生意也不会好做,欲整何患无辞,再说,谁的屁股上没有点屎?
  年轻人更急了:“那我们就这样窝窝囊囊算了?”
  事关切身利益,众人议论一阵后,一齐把目光投向埋头喝汤的唐西平。
  赵季说:“唐总,事情是你牵的头,私协也是你的头,你得给大伙拿个主意。”
  唐西平抓过餐巾纸,胡乱把嘴擦了擦,说:“都别看我,你们谁也没我丢进去的钱多。”
  胡海说:“唐总,我们和你不一样啊,你的临河苑是什么气魄?动辄上亿,拔根汗毛都比我们的腰粗,我们怎好跟你比。”
  大家跟着附和。
  唐西平说:“钱吃了无所谓,玩了也无所谓,可白白丢给别人,再少也心疼!”
  第91节:资本革命(5)
  所有的人都不吭了,他唐西平说中了每个人心底里的病。
  赵季心犹不甘地说:“唐总让大家来,肯定是想好主意了……”
  唐西平说道:“别、别,我可不想再落这个埋怨了。那个破主席,我也就是赶鸭子上架这一届了,到时候,谁爱干,谁干去。”
  众人愈发起劲儿地劝。
  胡海脖子一拧,站了起来,说:“唐总,不说那个主席的事儿了。你还当大家是朋友不是,你要光想着自己有关系,怕大家牵累,我们这就走,酒,不喝了!”
  众人都跟着站起来。
  唐西平发脾气道:“都走哪儿?坐下,全都坐下。”
  胡海说:“唐总要没个利落话儿,大家都别耽误时间,还是各想各的法儿去吧。”
  “你这个熊家伙,是逼着把我朝鏊上放呢!好吧,如果大伙还相信我,我也豁出去了,都坐下听我说句话,”唐西平耐心等众人落座后,说:“我们都是摸爬滚打过来的,谁挣个钱,都不容易,官司又不能打,我的想法是,惹不起,总躲得起,我们一齐从临河迁走。这年头,招商引资的人头碰头,比镇上赶集卖菜的都多。”
  唐西平的话像一颗重磅炸弹,一下子,把大家全都震哑了,每个人都在心里细细地咀嚼着。抢先透过味儿来的赵季带头鼓起掌来,接着,掌声连成一片。偏偏谁又都不把话说透。
  赵季说:“我们这‘躲’,要明‘躲’,要共同签个东西,到时候,把能请的新闻媒体都请来光明正大地‘躲’。”
  众人一齐点头。
  胡海喜笑颜开,说:“来,大家共同举杯,为唐哥带领我们顺利‘搬迁’干杯。”
  众人都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激动着,心照不宣地把杯子举起来。
  邓娅很快起草好,唐西平看着上边的签名,沉吟着:“这上边,是不是落上林老板的大名,才更有看头?”
  赵季说:“临河大道,林若诚耍滑没集资一分钱,只怕现在高兴还来不及呢,肯凑我们这个热闹?”
  唐西平问道:“你们谁知道林若诚办公室挂的什么字?”
  开化肥公司的年轻人说:“我知道,最老套的,‘和气生财。’”
  唐西平说:“人不亲,行亲!那他就肯为了看笑话,得罪我们这么多人?”
  胡海说:“我们这就一起去找他。”
  唐西平说:“他现在,就在楼上陪两个德国佬吃饭。大家等着,我去请他下来。”
  赵季说:“也只怕就你唐哥有这个面子。”
  很快,林若诚和唐西平一块儿走了进来。
  大家一齐望着他。
  “林总,你要是够意思,就把这杯酒给喝了。”胡海抢先拿话激道。说着,端起满满一杯酒,递到林若诚面前,眼角的余光,飘向那份“启示”。
  林若诚伸手把酒接了过来,胡海也忙端起自己的杯子。
  “大家想把自己的钱要回来,搁谁能不理解?”林若诚和胡海一碰,一干而尽。然后,把手里的杯子倒满,说:“都是多日不见的朋友,以前在协会,对我的工作都没少支持,不能单和胡总一个人喝,这样吧,我和每个人碰两杯,算是入席酒。”
  谁也想不到林若诚如此爽快,个个心存感激。喝到第十六杯上,他的身子开始摇晃,来到那个年轻人跟前说:“这个兄弟,咱们是头一回喝,多喝一个。”
  三满杯下去,林若诚干呕两下,歪在了餐台上,谁喊谁叫都醉得不知道了……
  王兵很及时地赶到,把林若诚搀了出去。
  “你们知不知道,林总宁伤身体,不伤感情,上次喝得胃出血,这次还缠着他,他是不是得罪你们谁了?”
  一帮人全都觑着脸说不出话来。
  唐西平伸手扯过“启示”,悄声对胡海说:“我他妈真想踢你两脚!”说完,摔门而去。
  回到家,林若诚在洗手间“哇哇”大口呕吐起来……
  捶背、倒水,看着林若诚翻江倒海的难受样,王兵忍不住埋怨说:“我不是专门交代服务小姐给你准备了半瓶纯净水,你却真喝,瞧难受不难受。”
  林若诚吐过之后,感觉胃里顿时好受了许多,喘口气说:“对商界的朋友,你可以拒绝,但不能骗。”
  王兵不屑地说:“那几个都是些什么人?!”
  林若诚发脾气道:“你是他们的领导,还是他们的爹,他们是什么人,需要你操心吗?我们做生意的,只考虑会不会给我们带来生意上的损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