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作者:李良    更新:2021-11-25 13:38
  白向伟大吃一惊,目光紧盯着林若诚:“你是说,熊灿所谓的集资全是从银行贷的款?”
  “如果判断错误,情愿把我的瑞雪公司押给他。”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原先是想以此为跳板,继续回市里坐机关当官,现在是想取悦你们这些父母官,借企业改制,自己当老板。”
  “照你这么说,他这样做,不等于给自己将来背了个大包袱,忒傻了一点?”
  “他才不傻呢。虱多不咬,债多不愁,远方欠银行贷款,早就过亿,也不在乎多背这一点。再说,欠贷越多,把银行套得越牢,更不敢轻易拿他怎么样,相反,为了在自己的任上不致出现这么一大笔死帐,绝对会希望他继续苟延残喘。再者,为了社会稳定,害怕把下岗工人推到社会上,你们这些当首长的,也会主动出面帮他做疏通工作的。”
  “你说的这些,就算都成立,那他将来接个烂摊子,能落到什么?”
  “当然能。他盘算的是利用管理上的漏洞,把经营的钱,全部转移到外面,到时候拍屁股走人,带着技术人员和用国家的钱培育起来的销售网络,去注册开办自己的公司,把债务和下岗工人,全部甩给政府。你知道,工人对企业改制最担心什么?”
  “你说?”
  “担心成为有些人对国有资产的最后一次掠夺。”
  一阵沉默,听得清河床里潺潺的流水声。
  白向伟突然抬头问道:“唐西平呢,他掏的可都是自己口袋里的钱?”
  “自己口袋里的钱?光临河饭店,他投进去1.6个亿,他口袋里,能有多少钱?”
  “账,毕竟记在了他的头上嘛。”
  “他瞄的是临河苑开发。想通过此举,获得政府的支持,路修好,改善了楼盘的交通,可以增强购房者的信心。凭直觉,这里面如果没有猫腻,才是怪事!”
  “若诚,我原想,今天在临河宾馆,你也会有所表示的。”
  “我是商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
  “商人投资出去,是要讲究回报的。”
  “难道,商人就不要爱心?”
  “爱心当然要。但我认为,机关干部提供廉洁高效的服务,教师多培育出品学兼优的学生,商人经营好自己的企业,为国家多纳税,才是最大的爱心。”
  白向伟若有所思地说:“无利不起早啊!”
  林若诚坦然地说:“如果没有这个意识,这人肯定成不了一流的企业家。”
  “若诚,说一千道一万,你还是心疼你口袋里的钱。”
  “白书记,你说得不错,因为我的钱,都是千辛万苦才挣来的,而不是大风刮来的。”
  白向伟回到住处,睡得很晚,又很快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临河大道修到一半,唐西平转移资产逃往国外;远方日化厂资不抵债宣布破产,银行最终把市政府告上法庭,临河大道被迫再次停工……因为搞政绩工程,逼垮国有企业,逼走私营企业,记者手里的笔,肯定不会饶人,于是舆论大哗,省委一路追究下来……这哪里还像梦,完全是睡前的苦苦思索,他给自己点燃一根烟,等到吸完的时候,终于下定决心,拨通了刘沉的电话。
  “刘沉同志,打扰你休息了,经过反复考虑,我的意见是不同意现在上马临河大道———至少,在找到有效的融资渠道之前,我不会改变这个意见。”
  电话另一端停了好长时间。
  “白书记,去省里争取投资,也不打算进行了吗?”
  前不久,刘沉向他提出来利用省计委的老关系,为临河大道争取资金———这是通常大家对从上边机关下来的干部都会寄予的希望。他当时答应了,没想到,刘沉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问题。
  “当然,刘沉同志,这个工作我还是会尽力去做的。”
  “那就等你回来再定决心吧。再见。”
  第49节:领导无隐私(4)
  白向伟想起沈均临下来前关于胸怀的谈话,好一阵才把手里的电话放下。
  第二天,白向伟为了使临河大道的事尽快有个结果,一上班就赶到了省城。毕竟是从省计委出去的,又是第一次回来,担心落上人走茶凉不仗义的名声,大家纷纷给他出主意,主动帮他出面联系,省计委不愧是厅局之首,交通厅厅长郑研不敢过分得罪,不但话讲得客气,还爽快地赶到临河驻省城办事处赴他安排的饭局。但对临河大道却感到为难:“向伟老弟,省里这几年,再三强调集中财力建设高速公路,不能撒胡椒面,审计署那帮孙子,三天两头来,这城区的路……”
  白向伟才从计委出来几天,这些情况还能不清楚,加大国家和省重点工程资金审计力度,确保专款专用,还是他当时给省委、省政府提的建议呢。
  “郑厅长,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临河大道是压在临河市八百万群众心头上的不能承受之重,这块心病不除,就没法让大家走出阴影,把腰站直了说话,我知道你很为难,但在省直机关,谁不知道没有你想不出的办法?说吧,需要你老弟我怎么做工作,这件事才能有希望———只当是把死马当成活马医。”
  郑研埋头想了半天,自己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说:“这样吧,你见见肖书记,他大掌门人只要不拍桌子骂娘,我就撑着胆给你办。否则,我就只好自罚三杯了。”
  白向伟和肖光的秘书田立应该说很熟,在田立还只是省委办公厅一个普通科员的时候,回老家时,架不住县里几个领导的恭维和热情,在酒桌上脑子一热拍胸脯讲有办法让县里早就酝酿许久的集防洪、城市供水、观光旅游为一体的水库当年上马。本来,酒话可以不算数的,而且,县里既没人再上来,主要领导也没有打个电话,白了,是县里在这件事上,也不念想他的能力能办成。越是小人物,越把自己的自尊当回事,鼓足勇气,腼腆着脸,田立骑着自行车到计委找到白向伟。当年的计划全部整好,而且,主管主任也已经在上面签过字,就等着上省长办公会研究了。但白向伟还是很耐心地听他说,最后,有两句话打动了他,使得他愿意费大劲帮他拾起这个面子。一句是:“事后我也非常后悔,当时,真是喝高有点飘飘然了。但既然话出了口,就应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办不是?”第二句:“我是农村出来的孩子,当时我上大学的学费,是全村老少爷儿们一点一点给我凑的,特别是毕业进了省委办公厅,我做梦都想给老家办件实实在在的漂亮事。”当然,除下来真诚外,还有白向伟恰巧刚刚在《省委工作》杂志上看到田立一篇论全省经济发展大趋势的文章,洋洋洒洒,不乏独到的见解,更漂亮的是一手文笔,显得才气纵横,使白向伟非常赞赏。他原想作者是社科院或政策研究中心的老学究,没想到是个坐机关的毛头小伙子,断定他将来绝对出人头地。虽然动了不少脑筋,费了不少心思,自己还想法安排请了同事,才最终替他把事办成。事后,县里大喜过望,不但把田立的两个哥哥全部安排到水库上班,还顺便朝他家村子里修了一条柏油路,白向伟和田立也因此很快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当即,田立就答应帮他安排。但一直等了三天,都没能如愿,就在他焦急得坐立不安的时候,小田给他打了手机,直接约他到一家开在近郊外表很普通里面却极雅致的饭店。坐下后,田立第一句话就是:“白书记,你办糊涂事了。”
  白向伟极力沉住气,不动声色地说:“不就是肖书记不同意交通厅拨钱吗?”
  田立吃惊地说:“你真不知道?”
  白向伟这才紧张起来:“我知道什么?”
  田立反倒过来安慰他:“你也不要太着急,刘沉做事独断,省直机关人尽皆知。”
  “田大秘书,你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是不是一兼办公厅副主任,就开始学得云里雾里了?”
  田立犹豫了一下,说:“是这样,就在昨天,刘沉在临河召开誓师大会,已经宣布临河大道重新开工建设了。”
  白向伟猛地一掌击在大理石桌面上,景泰蓝茶杯“哗啦”一下摔到地上跌个粉碎。
  服务小姐开门进来,见状,赶忙弯腰收拾。等服务小姐出去,白向伟也恢复了镇静。
  “肖书记怎么知道的?”
  “具体的消息来源,我也不清楚。”
  “肖书记什么表示?”
  “肖书记已经提议省府常务副秘书长赵强出任省计委主任,而且,专门让我打电话给赵强,让他动员你把家迁到临河。”
  白向伟苦笑道:“肖书记这是要断了我再回省直机关的幻想。”
  “白书记,想回省城,谁都可以理解。但既然到职,干,也是要的。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临河没有一个人向你通报?大家就是摸透你没打长盘的心思,谁也不愿意给自己日后招惹麻烦。”
  白向伟有点吃惊地望着田立,自己习惯小田小田地喊,实际上,田立兼任省委办公厅副主任已经两年,说话办事之老练,早非昔日所能比了。
  临走时,田立又告诉他一个爆炸式的消息:“明天,唐西平的临河苑小区开盘,沈均将去参加。”
  白向伟只感觉心里有一股暗流在奔涌、在冲撞,最后,一齐朝脑门上突来,他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这个刘沉同志,他到底想干什么?”
  “权力,是一个比海洛因更容易使人上瘾,比爱情更容易使人疯狂的东西,一旦尝上一口,知道了其中滋味,就真的是欲罢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