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作者:纪臻    更新:2021-11-25 13:18
  我的目光就在那海天交接处,太阳将从那里喷薄而出。在那海天交接的地方,“首先发出了淡淡的玫瑰紫,一忽儿又加淡青、碧蓝,一会儿又加入了橙黄、橘红。整个天空自下而上,瞬息万变,忽然越来越鲜亮了。在晦明的变化反复中,从那被渐断染红了的毛绒毯子的边沿,跃出一线蠕动的光亮,似霓红色的浆状物。它时起时伏,时椭时圆,如铁汁、如岩浆,如刚刚出炉的白热而柔软的钢球,闪闪烁烁,颤颤巍巍,终于跃出了海平线,周圈的人群发出海啸般的欢呼。
  于是,霞光射,万类显,众出拱岱,面株流丹,气势磅礴、雄伟壮丽的泰山唤醒了,茫茫的东海煮沸了……
  忽然,我像哥伦布一样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不己,在这一刹那间,抗日的烽火就在这里凝固,燃烧了整个中华民族!
  太阳已升到山顶了,汗水已湿透了衬衣,仿佛在一个梦中,到底人生是不是一场梦呢?我便拾级而下,映如我眼帘的石刻:“步步登高、举步腾云、一步登天、目尽长空……”有的是堂堂巨制,高悬崖壁之上,有的玲珑小品近在路旁。论字休,真、草、隶、篆四体皆全,论岁月,历经沧桑,两千一百八十多年前留下的秦朝李斯小篆石刻至今尚存……沿着这些古往今来流浪人留下的痕迹,我便如何再走出一条新道?
  泰山归来的十余年,是真的命运之神安排?还是历史给予的责任?我却向西越走越远,行李越来越少,衣服也越来越单,马儿越来越瘦,前面几乎没有了道路……回望东海如一盏远去的灯。
  博大苍凉的西路无故人,我真的感觉到了它的真实内容,那沉默的古战场散发出的气象,令我激动不已。千里铺地的鹅卵石子,以及见不到水的灵秀,做为旅者,你走过是再美不过了的升华超脱。
  但是,脚下沉睡了50年的古战场周而复始的与自然花开花落,如我西行的一样悲壮。爱国无碑的漂泊,给了我无与伦比的壮美意境,我无能为力全部叙述。
  也许是观日登泰山的重大发现,沿着烽火十万举目辽阔,在凝神与远去的古战场的寻找,我的爱国不朽也感受着苦难之美。
  久了,再一回望,岁月沧桑,烽火不见,白骨不见,古战场消失,只见风干了的灵魂和青春褪了色的思想风景。
  瘦西湖仰日(札记之六)
  瘦西湖仰日(札记之六)
  公元一九八八年随着一首《大约在冬季》的流行歌曲,来到新浦龙河广场,好一个冬季,我打开一瓶新出的三得利啤酒,一饮而干。便看到新浦是个新镇的储运城市,人不是那么很拥挤,但打开地方志却记载着,新浦距离海州城6公里,虽是个新镇,却继承了丰厚的历史文明。加上本世纪三十年代陇海的铁路修到这里,建成了连云港,铁路和海港像两双矫健的翅磅,架着它扶摇直上,很快便成了苏东北部的一个重镇。1938年初春,日本鬼子坂坦师团机械化大队就是从这儿登陆的,我把啤酒瓶一扔,诅咒这个地方,我不敢重温这个恶梦。
  但我情绪稍稍好一点的时候,一脚踏进这个横贯大运河邳县的小城。历史记载着公元前486年吴王夫差为了北上争霸中原,征集十万民夫在邗城(今扬州)开掘邗沟,这便是最早的一段运河。
  后来隋炀帝为便于南巡临辜,以扬州为起点,凿通了一条全长一千五百里,直通京洛的大运河后,扬州便超越苏杭。我也信马由缰步入扬州,瘦西湖正是一位素装纯情的少女,频频向我暗送秋波,引得我不由为她挥毫笔墨。
  我便一改文人墨客对她的赞美之词,自我表白大丈失英雄气概一样地说:“世界上没有什么人可使我低头,只有见了美人,才[奇`书`网`整.理提.供]感到自卑和渺小。世界上没有什么事可以使我沮丧,只有见了美人,才感到人生无可奈何,超越不了自我,才有那么大缺憾。原来我西行是为寻找一位古代的绝色女子的知己吗?我觉得,我面对瘦西湖低头了。”
  我又继续写,世上的一切,都可以微笑着对待,只有见了美人,才感到痛彻肺腑的痛苦。而且对水一方的伊人,对目伤怀,临风洒泪,多愁善感。
  我明白从外表到心灵都丑陋下贱的女人,尤如一片浓重的黑夜,将你吞没,令我室息。那天我在黄河岸的水边,遇到一个洗澡的日本女人,她说:“我是一个外貌丑陋,内心美丽的女人。”
  我问:“你如何内心美丽呢?”
  她毗着黄牙厚唇雀斑黄脸说:“我很会生孩子。”指着圆圆的肚皮又说:“你如果留下来,我给你生七八个娃娃,美吧?”
  我转身就跑,那个女人光身子向我追来。大喊到:“前面跑的是流氓,快抓住他!”
  我一惊挤进人群,逃走了。这段时间,我面前黑的没有一点光,原因是不是她丑陋呢?她就像一个黑夜一样的影子,使我病了好长时间。
  这时我又想到美丽的女人,就似现在站在瘦西湖的面前一样,我的胸前是一炉熊熊燃烧的大火,激发的生命热血大放光茫,不得不努力走向辉煌来迎娶这位古代少女。
  我足足凝眸了她三天三夜,爷爷说:那年春天是一滴情人泪。
  我摇了摇头,爷爷又说,小蚕在瘦西湖。
  此时,我在寻找她的一些气息……
  站在远方“江连二妃庙,云近八公山;异道青枫外,烟村绿水间。晚来潮正满,数处落帆远。”
  走近对面“春风荡城廓,满耳是笙歌,云水穷干里,江山月一船。则说西川景物繁,维扬景物胜西川;青春花柳树临水,白天绮罗人上船。”
  与她散步“街垂千步柳,露映两重城;九里楼台牵翡翠,两对鸳鸯踏真珠;二十四桥千步柳,春风十里卷珠帘”。
  我读她的时候,就连诗仙李白也留不住孟浩然“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触目伤怀,然而岁月无情,黄鹤一去不复返了。我在重读,瘦西湖已书航绝迹,尽管市面上人来人住,但已再也见不到她鲜花灿然,寒香凝脂,翠袖降雪的长发佳人了。
  现在我凝目瘦西湖,月光抚摩着我的伤痕,不由题瘦西湖遥祭:
  胸怀一瓢酒
  远赠风雨夕
  我歌月徘徊
  我舞影零乱
  来往不逢花
  长歌楚天碧
  今醉瘦西湖
  不知花枝俏
  再看瘦西湖寒香凝脂,欲泪无语,我狠狠心,转身走出杨州。
  爷爷那时说,日暮途穷的歌声你听吗?
  圆明园听日(札记之七)
  圆明园听日(札记之七)
  我寻着历史,聆听远古的气息,来到北平,走进圆明园。
  我飘流在中华五千年文明的历史里,每行一朝一代便刀光剑影,阴谋和鲜花,最后都化成了一片废墟,被一场场白雪覆盖了腥气……
  雪下疯了,我缄默不语地踩着积雪,压住了旷日已久的浮躁,踩下的脚步很深很深,又很快被雪收割了。
  今天,杀伐该是历史中最平静的一天,死去的王朝,谁愿去面对冷冰冰的废墟。路在爱国不朽的伤口上,躺在居民院落沉埋在地下的无数青砖红瓦,用五千年的呻吟告诉寻找文明的专家学者与旅行考古者,他们走过长城、走过被沙漠吞嗜了的王朝,爬上世界屋脊……仿佛在探讨寻问,那出土的瓷瓦青砖怎么委屈于地下沉睡?
  王朝古宫,昔日的歌声欢舞,威武雄猛的王者,静悄悄地没有语言。只有疯雪,疯狂的往旅行者身上猛扑,大滴大滴掉泪,什么也不说。
  面对万里长城、阿房宫、圆明园、大运河、丝路花雨……我们朝觐,无意之中与大自然达成一种默契。更触目惊心的是近代叫圆明园的绝色女子被西方列强奸淫,面对曾经辉煌的美丽,我终于在雪地上发现了香色,大把大把抓起来嗅觉时,一个又一个名词:绮春圆,涵秋馆、香月轩、迷宫、大水法……似乎名字都流着血。康熙的武功没有了,乾隆的风雅没有了,香妃的兰麝没有了,只有埋下的血腥。剥开名字的果核,吃到比杏仁还苦的历史。
  这些年,我寻找的时间太长太长,去过的地方太多太多,磨破的鞋一双又一双。此时在这圆明园的怀抱里,古树苍石满脸是泪,漫透了我的心和手,让我聆听这烽火十万的金戈铁马风声……
  我的梦中出现的是她一百三十年前的美貌,红砖绿瓦的龙凤呈祥的阁楼,湖水中鸭鹅排绿波,碧荷迎风摇。帝王和爱妃们沉浸在一片鸟语花香的风景里,饮酒押笑指点江山,美人却像蝶一样,如风如诗以飘飘,风姿绰约,迎风袭花。再一睁眼,美的风景画卷,被残杀剥落,红粉绿衣截然消失,只有默然的树林、湖泊、小山的灰白色调。
  雪舔着石头,雪舔着每一个游人,忽然雪变成了燃烧的白色火焰,燃烧着这寒冷的冬天,俨然雪燃烧的是一张方园十里的裹尸席,似十字架上的救世主耶稣一样,再一回望,她居然复活过来---
  可是,复活过来的是一个耻娜辱的雕塑,尤如失了贞的女人萎缩着骨架,就想到她当年遭受凌辱和毁灭的痉挛……她是集中华民族的美德之大成,还效仿西方丽人的艳丽,圆明园不过是她灵魂,福海才是她两汪迷人的眸子;万春园是她脸颊,山边湖畔的树是她飘扬的秀发;海宴堂、远瀛观是她的香唇。清风徐来,她吐麝如兰,含着西洋花气和窗萄热味。
  一百三十年前风高天黑的日子,八国海盗狗一样的狂叫着向她扑来,善良美丽的女子在烈强的暴力下被抠掉了双眼,撕裂了香唇,拔光了秀发,处女地浓茂的丛林被烧光了。在这群鬼子兵海盗的强奸后,她的两个高耸酥乳也被淫贼割去了。
  在那男人没有膏丸的时代,只有让疯狂女人把持着日子,丽人毁灭的痛苦声中,海盗发出狞笑,这便是我们整个家族被奸污了的恶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