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作者:纪臻    更新:2021-11-25 13:17
  李干步沉思良久,手掌往沙发扶手上一拍:“好吧,把他‘请’来!”
  宋百川大喜:“遵命!”
  “不过,此事必须作缜密周详之安排,事前事后都不能露出一丝风声。”
  “请站长放心,我已经作了充分准备。一切都安排妥贴了。”
  “好吧,去办吧。一有结果,不论白天黑夜,随时向我报告。情报无论如何保密,即使戴老板亲自来问也给我顶住!”
  “是!”
  李干步解释道:“老弟,这并非对戴老板不忠,而是为了对付甄海林这个狗杂种,你也知道,这小子是我的仇人,多年来,一直没寻着报仇机会,此次天赐良机,实不相瞒,我要整他一下。我想过了,不管哪帮子要劫持张学良,事先我们只要掌握情报和主动权,让他们下手,待他们成功后我们再从他们手里把张学良夺回来。这样,甄海林就逃不过戴老板枪子的下场,而我们,哈哈,可是立下大功了。到时候,我去南京任职自是不成问题,这上校站长的位置可是非你莫属啦!明白吗?”
  “卑职明白!”
  ……
  当天傍晚,晏子健――肖仁念骑着自行车从省警察厅回家,行到一条偏僻小巷口,冷不防被斜冲过来的一辆摩托撞倒,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他被送进菲律宾资本家开的“岛国酒家”。
  肖仁念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陈设华丽的大房间里的地毯上,身上的警官制服已被扒下,幸亏房里有热水汀开着,倒并不觉得冷。沙发上坐着行动科长宋百川的助手彭一默,他旁边站着两个军统特务。彭一默见肖仁念醒了,高兴地说:“呵呵,醒啦?辛苦辛苦!喂,你们把晏警官扶到椅子上坐,他是我们请来的客人,应当受到优待。”
  肖仁念被扶到椅子上坐下,看看手腕上的手铐,冷笑道:“嘿嘿,你们就是这样优待的吗?”
  彭一默皮笑肉不笑道:“晏警官,对不起,你是吃警务饭的,必定擅长擒拿格斗,说不定还有克敌的绝招、出奇制胜的法宝。我们出手谨慎,也为了建立我们和你之间的友谊,所以不得不采取这种不大礼貌的防范措施,请晏警官海涵。”
  肖仁念往椅子背上一靠,咂咂嘴唇:“可以给点水喝吗?”
  这个要求马上得到满足。一位特务端过一杯水,喂他喝了大半杯。肖仁念喘了口气,眼睛望着彭一默:“你们把我绑架到这里,意欲何为?”
  彭一默道:“晏警官,请允许我作一下自我介绍,我们是复兴社的,把你请到这里,是想向你请教几个问题。”
  肖仁念其实已知道对方是复兴社的,他盯过彭一默的梢,却装作不知道:“哦,原来你们是复兴社的,怪不得手段如此高明。嘿嘿,‘请教’二字谈不上,有什么要问的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能回答的我当然回答。”
  彭一默翘起了大拇指,“好!晏警官是个痛快人,我就喜欢和爽快人打交道。”
  肖仁念道:“别罗嗦了,说吧,想知道什么?”
  “想请你谈谈你最近所干的公事。”
  “这个可以回答,我最近在主持侦查两起刑案,一个是狮子巷奸妇谋杀亲夫案,一个是紫昌咖啡馆强奸案,这两起案件案发时是作为新闻上了报纸的。”
  “嗯,晏警官领会错了,我要你回答的是和笕桥航校那几个东北军来的教官有关的事情,你是如何侦查的。”
  “你们一定搞错了,我执行公务从未和笕桥航校人员有过来往。”
  彭一默眼睛一瞪想发火,他又忍住了,反而微微一笑:“晏警官,鸟为食死,人为财亡,说穿了,大家都是为了捞钱。咱们谈笔交易,你把情况向我们和盘托出,复兴社愿意给你一万元大洋作为酬谢,如何?”
  肖仁念眨了几眨眼睛,嘴辱一动,只吐出四个字:“没有的事!”
  彭一默沉不住气了。他站了起来,眼露凶光,瞪着肖仁念道:“你是不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肖仁念回答得很轻松:“对于一个不知情者来说,无所谓敬酒罚酒,因为其实他不应当喝这样一杯‘酒’的”。
  彭一默给肖仁念吃的“罚酒”是电刑,但没起到任何作用。宋百川在复兴社浙江站本部机关坐等讯问结果,可是毫无收获。他接连抽了三支香烟,慢慢地站起来,在电话里下达了命令:“立即给肖仁念松绑,好生款待!下面的事由我亲自过问。”
  半小时后,宋百川出现在“岛国酒家”301房间。彭一默在外间守候着,见上司进门,迎上来小声报告:“科座,已经根据您的批示作了安排,酒席等会儿就送来。”
  “嗯,在我和他谈话时,你们待在外面,未经传候不要进来。”
  “是!”
  宋百川走进里面,肖仁念已经除去手铐了,坐在桌前喝茶,见宋百川进门,他只把眼皮抬了抬,不吭一声,一个特务喝道:“这是我们科座,站起来!”
  宋百川却摆摆手,“胡说,晏警官是自己人,不讲究这一套。”
  他在肖仁念对面坐下,掏出烟盒打开了送过去:“晏警官,这是美国骆驼牌,请抽一支!”
  肖仁念默不作声地拿了一支,叼在嘴上,斜眼瞟着行动科长。宋百川也吸了一支烟,正想开口说话,彭一默进来报告,说酒菜送来了。
  宋百川站起来:“送里面来,我要和晏警官畅饮几杯。”
  彭一默不让待者进门,由特务把酒菜送进来,摆了满满一桌。房门掩上了,宋百川斟满两杯茅台酒,满脸堆笑道:“晏警官,先干一杯,如何?”
  肖仁念沉默不语,举杯一饮而尽。
  宋百川也一口喝干,慢慢说道:“唔,晏警官,我们大概已经是第二次见面了。记得好像在……”
  肖仁念微微一笑,接过话头:“在镇海县城,我上了你一个当,扒了一个假情报。”
  “哈哈,一回生二回熟,来,来,喝酒吃菜。”
  肖仁念叹了口气:“我还是没斗过你,落了这么个下场。”
  宋百川安慰道:“老弟,咱们都是吃这碗饭的,我想你应当理解我的苦衷。我只是个小科长,上面有站长,站长上面有戴处长,戴处长上面有蒋委员长,一级级都压下来。我唯有遵命执行,否则丢官倒还是小事,只怕连性命都难保,复兴社的纪律制裁,阁下可能是有所见闻的。”
  肖仁念是中统高级特工,当然知道复兴社的纪律制裁。他眼下落在复兴社,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招供投降,改换门庭,另一条是硬着头皮等死。如果陈立夫、徐恩曾知道他被复兴社绑架,并且拿得出确凿证据,那倒还有第三条路:侥幸释放!陈立夫会直接问戴笠要人的。但复兴社这次绑架搞得太巧妙了。他的助手不可能知道他的下落,因此这条路是不存在的了。
  前两条路中,他选择了第二条。这倒并非是他肖仁念视死如归,而是现实情况迫使他必须作这个选择。因为,第一条路最后也是一死,而且是被中统打死。但同样一死,死后家属待遇却大不相同:如果死于复兴社之手,他就是中统烈士,家属可以拿到一笔优厚的抚恤金,平时倘有特殊困难,还可以另外受到优待照顾。如果死于中统自家之手,那对不起!家属别说享受优厚抚恤金了,不被找意外麻烦已经算是大吉了。他肖仁念上有老下有小,中有患疾之妻,是家中的顶梁柱,如果走第一条路而死,一家数口恐怕是难逃厄运,而走第二条路死,家庭虽然断梁抽柱,但还不至于破碎,因此,肖仁念是准备“宁死不屈”了,刚才那么厉害的电刑都熬下来了,还有什么关口闯不过去?
  于是肖仁念喝干第三杯酒后,对宋百川说:“我知道这桌酒席是为我送行的,难为足下,备了如此丰盛的菜肴。借花献佛敬宋科长一杯,他拿过酒瓶给宋百川斟满,又往自己杯里倒了半杯。
  肖仁念在三刻钟时间里,接连喝了九杯酒,以每杯二两计,已经超过壹斤(当时乃16两制)他平时可喝两斤烈酒,但此时刚受过电刑,身体虚弱,情绪又不佳,喝这么些已经觉得有些晕晕乎乎了。他放下酒杯,抓条鸡腿啃着。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几时上路?”
  “上峰的意思,此餐结束后即刻送阁下上路。”
  “也好,我算是彻底得到解脱了。嗯,不知宋科长打算用何种方式打发兄弟上路?”
  “这个,上峰没有具体交代。依我们复兴社的惯例,不外枪决、刀砍、绳勒、活埋、沉江、下毒,阁下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任选一种。”
  肖仁念想了想,说:“那就浪费你们一颗子弹吧。”说着又动手倒了一杯酒,凑近唇边慢慢地啜着。
  宋百川点点头:“好吧,我关照下去,让他们手脚利索点。”他撕下八宝鸭的两条腿,放到肖仁念的碟子里。
  “谢谢!”
  宋百川知道肖仁念特重母孝,准备安排一场精彩的表演,但故意秘而不宣。他问道:“阁下临行之前,是否有未了之事要宋某代为交代的,宋某一定尽力而为,不负重托!”
  肖仁念的眼睛湿润了,略顿一顿,道:“请你以我的朋友的名义去一趟寒舍,对家母说我以身殉职了,请她老人家不必过于伤怀,保重身体要紧。”
  “阁下是个孝子。唉,可惜忠孝不能两全啊!”宋百川看看表,说道:
  “时间尚早,阁下可慢斟慢饮。宋某公务缠身,恕不奉陪了!”言毕,他站起来摸摸手,出门而去。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宋百川突然推门进来,打着哈哈:“我把老伯母请来了,晏警官可要见见?”
  肖仁念喘着气,意识到自己酒后失言,让对方摸到了自己的弱点,这会儿不是招待死刑,而是又一次较量,宋百川要用他的母亲作为武器,来攻打他这座久攻不破的堡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