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作者:纪臻    更新:2021-11-25 13:17
  青年让司机把公文包递出来,取出证件和公文递给宋百川。行动科长一看,对方名叫朱仁堂。
  是国民革命军第十八军联合驻京办事处的办事员。公文表明是去杭州联系采购的。宋百川是浙江站一张王牌,他不但精于擒拿格斗、绑架暗杀之类的行动术,而且还工于心计,极善思考。
  他看完对方的证件,心中立即想到:“十八军的首脑是陆军上将于学忠,这个人自民国十七年从直系转到奉系后,一直死心踏地紧跟着张学良。此次西安兵谏,他是积极参与者。
  由这样的人物派出的办事处人员,又恰恰在这当口跟在押解张学良的车队后面,而且一跟就跟了一整天,南京一直跟到这里,实在太反常、太可疑了!***,准是想探明张学良的囚所,先扣下再说!
  想到这里,宋百川把公文证件还给朱仁堂,随即,努了努下巴颏:“检查车里!”
  特务拉开车门:“空的!”
  “这辆轿车是你的?”
  “嗬嗬,开玩笑了,我一个穷办事员,置辆自行车都难,还买得起轿车吗?这是办事处的。”
  宋百川往车身上蹬了一脚:“这车还是新的,不赖!”
  朱仁堂勃然大怒,“你怎么敢……”他突然咬住了舌头,因为宋百川从怀里抽出一支手枪。
  “哼哼,老子什么事不敢做?”宋百川手一甩:“啪啪”两枪,把轿车的两个前胎打瘪了,惊得司机脸色苍白,忙不迭从车上跳下来。
  朱仁堂恨恨地说:“等着吧,我要找你们长官说话!”
  宋百川凶相毕露,恶狠狠地把手一举,“什么办事处不办事处,你唬得了谁?把他们绑起来,押上车!”
  四个特务一拥而上,两个揪一个,不由分说,捆住手足塞进车里,另用绳子把两人绑在座椅上。朱仁堂怒气冲冲,高声大喝。一个特务问:“科长,要不要往他们嘴里塞点什么?免得他俩叫住过往车辆或行人,替他们松绑。”
  宋百川摇摇头:“不用,我另有办法,保证没人敢替他们松绑。”
  特务关上车门。此时薄雪已止,宋百川大概怕过往车辆撞上轿车,便让打开前后小灯。几个人围着车子折腾了一番,登上吉普车扬长而去。
  特务们一走,司机就问办事员:“朱参谋,你看有没有办法松绑?”
  朱仁堂早已在动这个脑筋了。他曾在张学良司令部当过警卫营长,后解救过少帅危险,少帅看他是个将才,特调参谋处。后去美国留学,经元老卢广绩推荐当上了少帅上校参谋,事变中他出了不少力。他学过自救法。但这种办法只能对付一般老百姓上的绑。刚才那几位是科班出身,精通“捆俘法”,根本甭想解脱。他苦笑了一下:“恐怕很难吧。”
  “那怎么办?”司机觉得问题严重了。他看看车外,天已黑尽,气温比白天降低了好几度。倘若待到半夜时分,肯定要冷到零下六七度。这样绑着动弹不得,肚里又空空荡荡,只怕熬不过去了!
  朱仁堂说道:“只有求助路人了。听着,倘有车辆经过,咱扯开嗓门一齐叫喊,只要松了绑,就有办法了。”
  朱仁堂话音刚落,便听到了汽车马达声,两人大喜,等到那辆卡车开到轿车旁边时,齐声大呼:“救命,救命呵!”
  卡车停下了,司机敏捷地跳下去,往轿车这边走来,朱仁堂和司机松了口气。不料那人走到轿车旁边看了看,却转身走了,任两人迭声狂呼,对方也不理不睬。那人头也没回,钻进驾驶室,开了车就走。司机大失所望,爆出一串怒骂。朱仁堂劝道:“老史,省点神吧,留着点劲儿等会再喊。我不相信每个转方向盘的都是铁石心肠。”
  十分钟后,又有一辆卡车驶过,但情况和先前那辆一模一样,就像事先有人关照过司机,要如此这般动作一番似的。朱仁堂觉得不对头了。他想起那个被称为“宋科长”的酱油麻皮先前说过的“另有办法”,不觉心头一颤,这小子,别***车门口上绑了手榴弹,使过往车辆不敢伸手相救呵!这是存心要弄点苦头给我们吃吃了。
  这么冷的天,弄不好一个晚上冻下来,真会去见阎王爷哩!看来,只好试着自救了,看有没有碰巧挣脱的运气。想着,他招呼司机:“看来,咱们要试着自己挣扎了,单靠路人解救,只怕要砸锅。”
  司机颇有同感,于是两人开始挣扎,哼呼呼动了一阵,朱仁堂挣出一条腿,司机却白白费劲。由于心思全用在这上面,以致当后面开来的一辆吉普车在他们这辆车斜后侧停下时,两人竟毫不知晓。
  外面传来说话声音:“哎,这轿车怎么坏啦?”(奇书网 www.Qisuu.Com)
  另一个声音显得宏亮,就像雷鸣似的从那人胸膛里滚出来:“好象车里有声响,过去看看!”
  那两人来到车旁,一张脸贴在车窗上往里张望:“里面有人,被绑着!”
  “问一下,怎么回事?”
  朱仁堂觉得那宏亮的嗓音听上去有点耳熟,可又想不起是谁,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自报家门:“我是十八路军驻京办事处的朱仁堂。”
  车门被拉开了,一股冷空气扑进车厢,朱仁堂冷不防呛了一口,剧烈咳嗽,咳得涕泪交流。好容易咳停,正想说话,眼前手电光一亮,那人笑道:“真是朱仁堂!老弟,听出我是哪个吗?”
  朱仁堂的眼睛被泪水遮蒙着,看不真切:“你是哪位?”
  “张三贵,你还记得吗?”
  “哎哟!是你啊,怪不得我听着觉得挺耳熟的。”朱仁堂大喜过望,因为过于激动,声音有些沙哑。
  这二位十年前有过一段交往。当时张三贵是少帅张学良的卫士,朱仁堂在少帅司令部特务连当兵。奉军在奉天办了所下级军官预备学校,专门训练即将提升为尉官的士兵。他们是同一期生,在同一个班级待了半年。毕业后,张三贵被张学良派往英国学习飞行,朱仁堂回特务连当上尉科长。原以为各奔东西难见面,不料今天,竟在宁杭国道上邂逅相遇!
  张三贵用匕首割断两人身上的绳索,把他们扯出车厢.借着车灯打量十年不见的张三贵:弯弯的浓黑的眉毛下,有着一双闪着睿智之光的大眼睛。身穿一件黑羊毛飞行服,上面沾着星星点点的泥斑和枯草,看样子是刚从野灌木丛里钻出来的.张三贵指指同伴手里那两颗已拧上尾盖的手榴弹:“朱老弟,这是怎么回事,你们竟受到如此彻底的优待?上了绑不算,车门上还掉着一对会蹦蹦的玩意儿。”
  朱仁堂朝手榴弹瞥了一眼,对那位宋科长的歹毒,感到吃惊。他摇了摇头,苦笑道:“老兄,不光是这哩,两个轮胎也给打穿了。我这小车可是寸步难行啦!”
  张三贵俯身看看轮胎:“小事一桩,咱这位小豆是机械师,专门摆弄飞机的,这汽车轮胎,稍加鼓捣就行!”
  张三贵、豆金才是结伴出来打猎的,他们车上带着一应修车工具。当下,豆金才拿下千斤顶、气瓶等,招呼司机一起把轮胎拆下来修补。朱仁堂说:“老兄,这里站着怪冷的,上吉普车坐着说吧。”
  两人上了吉普车,张三贵递给朱仁堂一个面包,朱仁堂饿极了,他一面啃着,一面问道:“老兄在何处发财?”
  张三贵笑道:“我是老行任,还能干什么?半月前调来笕桥航校,说是下学期让授技术课,算是中校教官。”
  朱仁堂觉得奇怪:“哎!你不是属于东北军空军的吗?怎么到中央空军所属的笕桥航校来了?”
  张三贵回答道:“上月西安兵谏,我们空军遵照少帅的命令动了动,得罪了中央。少帅一去南京被扣,我们空军就被砍了一刀。我和二十多名弟兄都奉调过来了,没法子,饭总是要吃啊,有的还要养家糊口。”
  朱仁堂吃完面包,开始谈他的事了:“老兄你知道,我一直跟着少帅,这次西安兵谏,还下令缴了兰州胡宗南部队的兵械。少帅陪委员长进京被扣以后,东北军内部乱了,杨将军控制不住局势,我被办了假公文去刺探少帅囚禁地,准备挑选警卫尖子来营救少帅出去。12月31日,高等军事法庭判处少帅十年徒刑。1月5日,政府发布特赦令,赦免少帅。
  但少帅实际上并未恢复自由,据获得的情报,委员长密令把少帅押往浙江奉化思过。押解车队于今天进入奉化,我驱车跟踪,一直跟踪到这里,不料被发现了。复兴社浙江站的一个姓宋的科长,带着四名特务把我们绑了,不是老兄碰巧经过,今晚说不定真会冻死哩!”
  张三贵对朱仁堂所说的消息感到震惊了:“哦,少帅没恢复自由啊?押杭州来了!唔,这个消息可靠程度如何?”
  绝对可靠!押解武装是中央宪兵一个中队,头儿是一个姓毛的参谋。另外,戴笠派了一个叫甄海林的中校随队同行,估计是监督宪兵的。”
  张三贵轻声道:“哦,原来如此!”说完这句话,他好一阵不吭声,一动不动地坐着。朱仁堂斜眼一瞥,那张脸森严如壁,怒气凛人,好似庙堂里金刚像。
  一会儿,豆金才把工具放回吉普:“修好了,可以跑了。”
  张三贵仿佛才从睡梦中醒过来,他眨了眨眼睛说:“哦!补好了……唔,朱老弟,去我那里吧。今天狩猎小有收获,飞禽走兽都拿得出。咱们喝个痛快!”
  朱仁堂不无歉意地说:“老兄,我公务在身,得连夜去刺探少帅被囚地点,好回西安去复命,这是大事。”
  张三贵略一沉思,说:“那这样吧,你们探到少帅被囚地点后,来航校告诉我一声。这几天我足不出户,恭候老弟光临。”
  “好的。”
  两人握手道别,轿车打亮大光灯,象离弦之箭一般往杭州疾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