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作者:平庸888    更新:2021-11-25 13:15
  他们有时也问问儿子的自我感觉,但更多的时候,他们小心翼翼地回避谈到这个问题,他们只是想,应该尽量把自己的儿子同别的孩子一样看待,从精神上和态度上就把自己的儿子看成一个完全是健康的孩子,这也曾经是医生嘱咐过他们的,只有这样才能让孩子在一个不受干扰的环境中长大。
  仲单一心里其实也朦朦胧胧的知道父母的想法,因为他能敏锐地感觉到父母的良苦用心。随着一天天长大,仲单一越来越不想把自己的真实情况告诉父母,一方面是怕他们担心,怕他们对自己更加“刻意的自然”;另一方面是,就算是把真实的情况告诉了他们,他们就能解决自己的问题了吗?爸妈工作很辛苦,而且他们的身体也不是太好,父亲常常腰疼胃疼,母亲也总是处于紧张忙碌的状态之中,身心疲惫的情形经常挂在脸上,这些都是他们长期在野外工作造成的。自己还有什么理由老是把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痛来使父母担心呢?仲单一最感到对不起父母的地方就是学习成绩总是上不去,每当他拿着考试卷回家给父母签字时,他几乎没有勇气去面对父母期待的目光。自己的学习成绩从来没有让父母笑逐言开过,也许除了初中升高中的那次考试让父母开心了一回,但那次的成绩也仅是勉强通过。仲单一甚至不止一次在梦里梦到自己考了好成绩,然而更多的时候,在梦里的自己是对着考试卷子发呆。那些在梦中出现的题目,为什么自己都不会做呢?仲单一在梦里问自己,可是梦中的自己无法回答自己的题问。眼看这次的期末考试就要来临了,自己的心里却空空荡荡的一点底也没有。翻翻那些教课书,自己仿佛已经掌握了,那些练习题也做了不少,可是只要一测验,却总是有很多题出错,还有题则根本不知道该从何处入手。是不是自己的学习方法有问题呢?或者是自己做的练习题的难度不够?如果是这样,就需要大量的课余时间去做大量的题,这同样需要买大量的课外辅导材料。可自己的家庭并不富裕,自己怎么好意思总管父母要钱去买那些昂贵的辅导材料呢?更何况自己又哪里有那么充足的精力去做那些浩如烟海的课外习题呢?仲单一常常就这样在课堂上做着做着习题就忽然停下来想这些问题。看着别的同学都在埋头复习,仲单一想,难道只有我一个人是打心眼里不愿学习的吗?
  第五章
  八月二十三日  阵雨  闷热  34度
  今天返校参加综合考试。这次考试的成绩将占总年度总成绩的40%。昨天晚上下了暴雨,早上骑车出门时,路上到处有树上掉下来的断枝,有好多枝子上还有新鲜的树叶挂在上面。在车棚放车时,碰到了贺若兰,尽管我们还在一个班,但我们之间是不说话的,我觉得她多表现出来的神态越来越像红楼梦里的林妹妹了。我觉得这个贺若兰也有点神秘,有点孤独。在我的印象里,好象她和我一样,总是一放学就回家,从不在学校停留,似乎多在学校停留一分钟就会吃亏一样。她离开学校后真的就是回家吗?回家对她来说就那么有吸引力吗?可是如果不是回家她又怎么可能天天一打下课铃就收拾书包离开了教室,这样的长期的“准时”,除非是回家又怎么可能天天如此?这个如此“吸引”人的家她不觉得是另一个孤独的地方吗?我随着贺若兰的背影一起走进了四合院。远远的我就看到古旧门廊上的密密匝匝的藤蔓竟然开出了红色的小花!贺若兰毫无察觉,她低着头径直走进门廊里去了。而我则停下了脚步。它长得多旺盛啊!整个一个暑假,没有人看到它,没有人管它,这该是多么的孤独!可是它依然是那样生机勃勃充满活力!那叶子绿油油的,那花藏在它们的庇护里很精神的笑着。谁说没有人注意到你,谁说从这经过的人都对你视而不见!我不是就看到了你吗!我不是从内心里向你问好了吗!总有一天,我一定会知道你叫什么名字的!我恋恋不舍地穿过门廊朝教室走去,心里说不清是快乐还是怅惘。
  我走进教室,看到大部分同学已经到了,我的同位和何雪还有她身边的几个女生正起劲的说着什么。何雪背侧着我,两只手扶在椅背上,她的侧影显得很窈窕。她还是那种齐耳短发,身上穿的连衣裙是我从未见她穿过的,看起来特别鲜艳夺目。他们聊的正浓,我走近时,何雪看到了我,她的眼神很奇怪的躲闪了一下,我也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好象有点畏缩,有点害怕?有点害羞......?或是,---反正是一种怪怪的感觉,但又说不清怪在哪里。何雪他们很快收了话头,她也把身子完全转了过去。我当时就感到一种感伤,那是一种莫名的,说不出的感伤。也不知为什么,我总是觉得何雪离自己很远,完全是两个世界里的人。考完试后,我才听我的同位说,原来何雪在暑假期间去了青岛,是去参加一个全市组织的优秀学生干部夏令营。我心里只感到有一种荒凉的感觉。我悄悄地看着何雪的背影,何雪正在收拾书包,她的动作很麻利,还时不时的用手掠一下耳边的短发。收拾完了,她起身快步朝教室外走去,她的脚步动作轻盈,充满动感。我也收拾好书包,但我不知道自己下面该干些什么。我不想回家,我就骑着车子在街上慢慢地晃。街上的人好象人人都兴高采烈的样子,他们似乎都有明确的目标脚步匆匆的朝着他们的目标赶着路。唯独我没有任何目的也没有任何目标。阳光躲进了云层,天开始暗下来。我漫无目的骑着,脑海里是何雪离开教室时的轻盈身影。正当我犹豫着是不是该找个地方躲躲有可能即将到来的雨时,大颗的雨点开始砸落下来,先是一颗颗的,砸在地上冒起一阵烟雾,很快就连成了一片,这已经不是雨滴了,而是雨蛋蛋,它们也不是从天上落下来的,而是从天空中投掷下来的。耳边瞬间就被爆炒豆一样的声音淹没了。衣服不由分说来了个彻底透。大街上的人一下全消失了。似乎是被雨蛋蛋全都砸进了地里。天与地之间只剩下了一个我。冰凉的雨水只往身躯深处灌。我心中忽然就冒出一股悲壮感。我下意识地奋力蹬着车。我看见股股的雨水顺着自己的裤管往下奔流。我忽然就想大喊想大笑,可是我根本张不开嘴巴,雨水疯狂的在我的脸上漫成了决堤的河流,我的眼睛几乎就是浸泡在了其中。就在那一瞬,我闷闷的心情猛然被撞开啦,压抑的感觉有如泻出的洪水奔腾而出,我的内心重新获得了平静。
  现在,我静静地坐在灯前写下这篇日记。外面的雨小了许多。我知道自己今后还有许多的无法排遣的时刻,但再大的困难,我也会像今天这样挺住的。
  8月31日是返校日。这一天的天气相当的好。
  整个一天都是那些程序。开学典礼,然后是班级会,然后是发新书,是大扫除。从高二开始,水老师仍是语文课的任课老师,但不再担任班主任了,班主任由另一位姓许的老师担任。仲单一没见过这个老师,只是知道他也是高一年级组的老师,是教数学的。仲单一能感觉的出来,同学们对水老师是颇留恋的,仲单一也从心底里认为水老师的确是个不错的老师,至于这个新来的班主任,从他在班级的第一次讲话起,仲单一就认为他的水平和水老师比起来差了一大截。以后的事实也说明了这一点。
  很快,在开学后不久,整个高二年级将面临一次新的组合:文理科分班,凡是想去文科班的学生,凭自愿的原则报名,然后组成一个新的班级---文科班。
  仲单一对此颇为茫然。他也说不清楚自己是想上理科还是想上文科。虽然他实在是对理科没有多少兴趣,可似乎又没有到讨厌的程度;如果说对语文感兴趣吧,好象又没有太多的热情。本来,仲单一对绘画挺感兴趣,可是父母从小到大都不支持他。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更是竭力主张绘画只能作为业余的爱好。只有学好数理化才是途。就这样,仲单一从小学高年级以后就没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干自己想干的事了。心爱的绘画也只能是偷偷地信手涂上几笔,全无章法。仲单一也曾想干脆去文科班然后报考美术院校,可是他觉得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自己没有接受过正规的绘画训练,专业课恐怕就过了关。更何况父母肯定是绝对反对的。如果是那样,自己又能怎么办?然而,这些都不是主要的,关键是,真正的问题是,仲单一对什么都缺乏热情,或者说,好象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仲单一对它产生出巨大的热情,使他强烈地被吸引,仲单一认为这才是致命的。在父母不断的说教中,仲单一也慢慢的接受了他们的观点:绘画啦,书法啦,音乐啦,什么的,作为兴趣爱好还行,可是要靠它安身立命就难了。以后找工作也会非常的困难。仲单一打心眼里不想听父母的说教,可心里又确实没有一点把握。一连几天,仲单一心烦意乱,拿不定主意。班里也失去了往日的宁静,一股浓浓的不安的气氛在教室里弥漫着。尤其是那些学习成绩不错的学生,班主任老师或是任课老师都分别找他们谈话,帮他们分析,参谋,下决心。仲单一并不想去打听任何人的去留,他对谁谁上什么班毫无兴趣。他的心里只装着一个人---一个他以为忘记实则深藏在心底的人。她会去文科班吗?他默默地想。这些天来,他特别渴望见到那个身影,他常常默默地站在教室外的廊道下,朝她所在的教室的方向默默地望着。
  天气越来越凉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