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作者:何适    更新:2021-11-25 12:37
  我想会有人关心我和她的睡眠分配问题。实际上,在那天晚上跟雪吃完饭开车回家的时候,我就很深刻,严肃又科学的思考了这个问题——关于一男一女如何在一间房子里度过N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的问题,因为我发现自己短时间内无法接受和她同睡一张床上。也许她也不想,是我太自恋罢了。
  不过事实总是出乎意料,当我回到家,她已经像只困极的小猫般蜷缩在我床上睡着了。所以我那个思考甚久的关于如何分配睡眠地点的问题,就得不到正反和反方的争论而导致流产了,当晚我宿睡客厅。不过问题只要没解决,总是会再次出现的,就像牙疼,止痛药只能解一时之痛,明年春天,它依旧会准时疼起来的,唯一的办法是将病牙抜除,一劳永逸。
  第二天晚上,她又像一年前那样,穿得很暴露,诱惑的招数无所不用其极。我咬紧牙关,坚决抵抗!
  哎……要怪就怪读书的时候政治老师不会教吧,反正我的政治一直都是学得不怎么好,导致我政治革命立场不甚坚定,最终都中了敌人的美人计,在敌人的糖衣炮弹中倒戈。结果是我在无比悲伤的情调中,慷慨就义,倒在了她的床,不,是我的床上。
  如果说我就此屈服,倒也罢了,因为从此就可以高官厚禄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只可惜敌人在身体上打败了我,我的灵魂却依旧高举革命大旗,在倒戈易帜进入高潮阶段的时候,我闭上了眼睛,脑子里忽然出现了许多不该出现的影子,飘闪飘闪的像鬼火一般,我看不清她是谁,像小莉,又像以前的柳,最让我曝一身冷汗的,我发现她还有点像雪。怎么会这样?我睁开了眼睛,然而身体就像被原子弹轰炸过的珠穆朗玛峰似的,瞬间倒塌了,并且再也没有进入过战争状态。
  我尴尬的对柳解释说最近工作太累,压力太大了。同时又无可奈何的把另一套被褥丢在沙发上,从此夜夜与其同眠,沙发成了我最紧密的异性。然而我终究是做不到自欺欺人的,我心里特别清楚为什么会无法与柳完成革命斗争,因为我感觉她身上有一股不属于她的气味,可我又说不上那到底是什么味道,我又开始迷惘了。
  人一困惑,就特别喜欢乱想,最近我忽然变得很怀旧了,特别是中秋临近,我倍加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亲来。
  前世不是冤家,今生不为父子。这是古训,对于父母亲来说,我永远都欠他们的,因为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但我却没有让他们过上一天富足的日子,我心里恨啊。我爱他们,并不是因为“百善孝为先”这么简单。
  昨天收到一个在展场认识的台湾朋友发来的邮件,很有趣,也颇得令人深思。邮件只有寥寥数百字,却道尽了人的一生必须做出的痛苦地选择。大意是这样:
  某成人高校一教授出了一道题,他在黑板上写出了邻居,朋友,父母,丈夫(妻子),儿子五个选项,要求一个同学上来选择,一个女学生应声上去。
  “如果因为不得已的变故,你必须在这五个选择中失去一个,你会选择谁?”教授如是说。
  女学生毫不迟疑的划去了邻居。
  “如果还要去掉一个呢?”教授问。
  女学生划掉了朋友。
  “再继续。”教授显得有点残忍,学生们开始议论纷纷。女学生用颤抖的手划掉了父母两个字。
  教授点点头,继续说“如果你必须只留下一个,请选择。”
  教室里争论更大了,女学生剧烈的呼吸着,犹豫了五分钟,最后划去了儿子,一切都平静下来了,全场鸦雀无声。
  半晌,教授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们,你之所以这样选择,理由是什么?”
  女学生答道“邻居和朋友自然不必说了,人的一生可能会迁启很多次,而每一次都可能会有新的邻居或者朋友。对于父母,丈夫,和儿子。父母终究会先自己而老,离开人世,儿子长大了也会有自己的生活,远离自己。惟独丈夫,是和自己相伴一生一世的那一部分,没有了他,漫长的人生该将如何渡过?所以最后留下的,必然是和自己渡过这一生的那个人。”
  教授满意的点点头,测试结束。
  看完邮件,我默想许久。诚然,这是一个很让人悲哀而谁也逃避不了的选择题,女学生做出的,也是最理智的选择,即使她的选择很痛苦。
  然而,对于我来说,我留下的答案一定是父母的。再举一个老掉牙的例子,万一某天柳或者小莉任何一个与我母亲同时掉进水里,我会毫不犹豫的救起母亲。
  我的母亲和中国所有的农村妇女一样,朴实无华,也善良无比。自小,对我和姐姐都是疼爱有佳,有些惭愧的说,她疼我多一些,每次我和姐姐吵架,她总是护着我,或许在她心里,重男轻女的思想是根深蒂固的。
  母亲文化程度不高,最高的学历记录,是小学四年级,甚至有时写自己的名字,也是歪歪扭扭的。为此我总是取笑她,不过母亲并不会怪我,她总是摸摸我的头说“傻孩子,妈妈学那么多又没用,只要你们会写字不就行了吗。”
  母亲做饭,我就趴在灶台旁边看着,虽然我的身高与灶太相差一大截,一锅菜煮完,我也被灶台冒出来的烟熏得乌黑.母亲洗衣服的时候,我就蹲在洗衣盆旁边玩,倒出洗衣粉在手心,泡到水里,看着一个个泡泡象变魔术一般从手间钻出.
  这时母亲就会对我说:“看,你背上爬了好大一条虫子,赶快抓下来”不韵世事的我当然深信不疑,于是就回头往自己的背上看,不顾尚未搽干的手,往背上盲目的抓着,嘴里一边叫嚷着:“虫在哪里?虫在哪里?“可任我使出百般的劲技,就是抓不到虫子。
  洗衣服的母亲已经笑的前俯后仰……
  晚上的时光是最为让人向往的,因为我可以抱着母亲的手臂,闻着母亲的发香入睡.母亲的头发没有其他味道,但却每次都是闻着它,我才能安稳的睡着.记忆中,母亲从未用过超过10元一瓶的洗发,即便现在,我们偶尔回家带回去的,到下次半年或者一年后回家看到,还是原封不动摆在那里.问之为何,她说那是浪费,头发是天生的,只要保持干净就好了.不一定要用多么名贵的洗发水。
  记得有一次,深夜的时候醒来觉得身边空空的,这才发现母亲不在,地板上,清冷的月光斜着往窗户射进来,窗外,是一阵阵猫头鹰的凄鸣,我心里无比惶恐,颤抖着把灯打开.却看到对面墙上贴着的一幅画,那是一个胖呼呼的小孩,骑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飞龙,整幅画的颜色风格是黄色兼红色的.其实是吉祥平安的象征,可在当时的我看来,那简直与地狱跑出来的夜叉一般无二.于是“哇”的一下,响彻云霄的哭声从我的喉咙狂飞而出,久了,哭累了,慢慢的两只眼睛又合上了……
  长大以后,我就没有再取笑过母亲了,那些只是儿时幼稚的行为,如今道来,只是徒增笑料罢了。反而我总是会想起一些比较常见的场面:比如下雨的时候总能在教室门外看到母亲拿着伞匆匆赶来的样子;还有母亲背着一袋大米帮我到学校换饭票;跟随母亲锄地种菜,割禾插秧的情景。
  一个人,寂静的时候,这些画面常常会定格在我脑海中。有人说人开始老的时候就会变得很怀念从前,我是不是老了?
  有件事我比较奇怪,我没有外公外婆,父亲告诉我说我爷爷奶奶就是我的外公外婆,年纪尚小的我不甚懂得这是什么意思。既然是爷爷奶奶,又怎么会是外公外婆呢?而当时我只关心的,是我少了一对老人的疼爱。后来我渐渐明白了,原来父亲是入赘母亲家的,我又问起父亲“为什么不见你回原来的家探过呢?”父亲不答,只是叹了口气,脸色凝重的说“这些不是你关心的事,以后你就会明白了。”然而至今我都还不明白,感觉他就像一个神话,没有来处。
  他似乎难言之隐,我想。
  毫无疑问,父亲是一个聪明人,才华横溢。他出生以及成长是在中国政局初步安定却也最动荡的时期。50年代出生,学习历程是在60~70年之间。没事的时候,我就喜欢往家里的阁楼里钻。因为那里放着父亲读过的书籍还有他读书笔记等等…这些,对于我来说不亚于挖掘一个宝库.或者说真的是宝库。
  在那里,偶尔还可以看到一些文化大革命时期的一些荒唐之作,比如他们的书上还印有“打倒刘少奇”等等的字迹。我最初看到的书籍如《孔论语》《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赵四小姐》都是从父亲藏书中发现的,而让我郁闷的是:古典小说都是用白话文写的,父亲却也不肯给我解释或翻译,无奈之下我只好自己琢磨,也略微看得一知半解。
  父亲写得一手很漂亮毛笔字,这些也是我在阁楼上发现的,内容多为古诗。那些深黄色的渲纸告诉我它已经有些年头了,应该是父亲年轻时候写的,至少从我记事起没有看到过他拿过毛笔。我缠着要他教我,他却不耐烦的赶走我。他很忙,我知道他很忙,他要忙生存,还要忙着挣钱让我和姐姐上学。他不教,我便自己学,而我同时又有了新的发现:无论是两寸厚的小说还是深黄的渲纸上,都印着“江苏省人民印刷厂”等字样。很奇怪,不是吗?
  不得不说,从父亲的暴燥脾气上看,父亲这一生过得很抑郁,也很有自暴自弃的味道。这让我想起李白曾经写过的两句诗来“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我想我在私人感情上,开始有些无欲无求了。反而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让父母在有生之年能过上幸福的日子,能享受到传说中的天伦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