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作者:黎汝清    更新:2021-11-25 12:31
  这三个高地各有一营敌军防守。三块高地中以独立山最强,以班格最弱——那里防守者是一营越南伪军。
  人民军接受中国军事顾问团的意见,本着首战必胜以利后战的原则投入重兵,312师和308师全力投入战斗。在战斗中首次使用了由中国训练和装备的山炮和榴弹炮,这些重炮火力不但大量杀伤敌人,而且造成了敌人的极大恐慌。3月13日和14日,首先攻下了兴兰高地;14日夜晚又攻克了独立山据点;班格伪军在极度恐惧中向人民军缴械投降。与此同时,还击退了敌人一个营的援兵。高射炮击落了敌机12架。仅仅5天的时间,第一阶段的战役目的全部达到,而且出乎意料的顺利。
  3月16日,纳瓦尔命令法军三个营空降,增援奠边府。这样,人民军夺取芒清中心区,控制芒清机场,断绝法军空运,成了战役第二阶段的主要目标。
  “我不明白,”我紧盯着地图,思想依然停留在战役的第一阶段上,“从德·卡斯特利对守卫奠边府的布局来看,并没有什么大错,奠边府北面的三块高地显然是奠边府的北大门,这个大门一旦打开,他的中心分区就没有了屏障,芒清机场就在我军炮火控制之下;德·卡斯特利为什么让越南伪军和战斗力很差的阿尔及利亚部队去守卫北大门?而且没有组织力量反扑,战斗中仅派出一个营去作象征性的增援,一遭阻击就立即撤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应该有起码的军事常识,而且奥达尼尔和纳瓦尔在视察奠边府时,连一句提醒的话也没有说,这更叫人难以理解。”
  “这个问题在战役总结时曾经研究过,回到支队后,你还可以再和孙支队长进行探讨,这的确是很有趣的一个问题,”黎东辉喝了口浓茶,到门口望了望外面的狂风暴雨转回来说,一依我的想法,可能是有这样的原因:一,从总体上来说,在遭到一连串失败后的法军指挥部,仍然是麻痹轻敌。这从中国军事顾问团的提醒上就看得出来——首先,我们缺少炮兵,其次,我们没有攻坚的经验,这就是敌人麻痹的原因。敌人的愚蠢之处,就是不懂得我们这两方面已经得到改善和加强;
  “第二个原因,是法军战略战术异常陈旧,它没法跟中国革命的战略战术相比。譬如奠边府的防守,德·卡斯特利把重点放在死守中央据点上,他忽略了外围据点不存在了,中央据点也难守住。……”
  “他不懂得唇亡齿寒,”我附和了一句而后推测说,“你看,他在心理因素上有没有这样一种迷误,那就是他一心想把奠边府变成东南亚的凡[奇`书`网`整.理提.供]尔登?把中心区当成肉磨子?……”
  “这是你对心理因素的一种探索,”黎东辉说,“我不否认他有这种心理状态,但他根本问题还是战略战术的低能。如果说他想把奠边府变成肉磨子,他就应该坚决守住北分区那三块高地,在高地的争夺上消耗我们。我攻他守,我们的代价自然就大。……如果我们放弃北分区的争夺,直接攻击中心区,那么北分区的敌人就会夹击我们,使我们陷入腹背受敌,德·卡斯特利那样轻易地放弃北分区三块高地,肯定是个大错误,甚至是个常识性的错误。”
  “那么法军占领奠边府,是不是也是一种失误?”
  “这很可能,法军没有必要在这里修筑一个孤立的要塞,它会使法军付出巨大的消耗。奠边府虽然是战略要地,但在法军从总体态势上应该看到,占领奠边府,对改变整个形势已经起不了大的作用,枉自分散了力量。……”
  黎东辉从战术思想分析重又回到战役第二阶段上来。
  第二阶段是从3月30日夜晚开始的,指挥部集中了308、312、316三个师和全部炮火,对敌前沿进行狂烈的轰击。最初的战斗比较顺利,很快就突破了法军前沿,进入纵深之后就非常困难,人民军的下级指挥员,对攻坚还没有足够的经验,以致连连受挫,伤亡很大,苦战一周,总算控制了奠边府东面的大部分高地,对芒清中心分区之敌,形成了居高临下之势。
  战斗最为惨烈的是A1高地,这是全局的要点。这块高地非常难攻。当时我们团不在A1高地,而是在C2高地上,几乎天天进行肉搏,有的连、营伤亡过半。当时,大家的注意力还是放在A1高地上。因为这块高地在日本人占领时期就修有钢筋水泥的暗堡,非常坚固。
  越南人民军在3月31日上午,曾一度攻上A1高地,德·卡斯特利急了,集中了12辆坦克进行反扑;纳瓦尔急调老挝境内的14架轰炸机轰击人民军后方。A1阵地的确成了风磨,双方都在拚死争夺,得而复失,阵地前躺满双方士兵的尸体。我军发挥夜战的特长,几度占领高地表面,法军则用空军投掷照明弹,法军坦克在明亮如昼的亮光下,把人民军反击下去。
  就是在A1阵地反复争夺时,美国和法国作出了截然相反的反应:那时华盛顿曾有一个秘而不宣的计划——“兀鹰行动”,想用三颗战术原子弹摧毁越盟阵地,消灭指挥所,以拯救被围法军。……而法国的《费加罗报》却用“他们完蛋了!”为题,发表了反对把战争继续下去的文章。
  奠边府的局面自然是处于混乱状态。西方记者是这样记述当时的战斗的:
  越盟的炮火已经使芒清简易机场失去了作用,飞机既不能降落也不能
  起飞,尽管还没有绝望,遍地伤兵却无法运出。最严重的伤员本来在空军
  女护士纳维也芙·德·加亚尔护送下,想乘医疗救护飞机离开,但飞机被
  炮火击中起火而未走成。当时法军地下医院只有40个床位,他们只能用坑
  道代替,此后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女护士一直没有离开挤满坑道的伤员。
  当时,在A1阵地指挥的比亚尔少校曾对记者作过这样的描述:
  我们和越盟短兵相接,双方士兵都同样顽强,经过整整一天的搏杀,
  我们终于重新夺回了A1高地,我的士兵修筑被打塌的堑壕时,不得不先拖
  出成堆的尸体。A1高地全被尸体覆盖着,血腥味使我呕吐不止!死者被埋
  在任何可以掩埋的地方,从4月份起,已经无处可埋,只能堆积在一旁,仅
  在A1高地上,双方各自死了2000人!
  有一天,我去地下医院探视我营的伤兵,那不是医院,而是一派黑暗
  的墓道,湿冷之气浸入肌肤,脚下是带血的粘泥,郁结不散的血腥直钻我
  的肺叶,窒门得令人昏晕欲倾。电石灯光像幽幽磷火,使我产生一种在劫
  难逃的危机感,我那素称豪勇无比的性格,此刻猝然产生了难以遏止的怯
  惧和惶悚,伤员的。惨叫与呻吟,针芒般刺痛我的神经,我宁愿去听那搏
  杀的咆哮和炮火的轰鸣。
  我看到我的士兵的伤口里有肥壮的白蛆爬动,愤怒地喊来了那位令人
  尊敬的女护士!我面对着那张苍白如纸的脸,质问她为什么不给我的士兵
  把伤口洗净。我沉脸冷诮说:“热纳维也芙小姐,这似乎不是人人称道的
  奠边府天使所为!”
  “你错了,少校先生,第一,我不是什么天使,那是美国记者们的发
  明,我是一位空军女护士,我的祖先在520年前曾跟随圣女贞德保卫过奥尔
  良城,而我像你一样,也在保卫奠边府;第二,我们的伤员已经无药可医,
  只能让蛆虫吞噬伤口的腐烂物以防止坏疽!”
  “谢谢你的解释!”我诚挚地抱歉说,“原谅我的无知和无礼。热纳
  维也芙小姐,我不称你天使,也许你比天使更伟大,因为在这样的环境里
  呆上一天,没有勇气和坚忍是做不到的!”
  “那还是夸奖你的士兵吧,他们在这样的危难中,都表现出了集体的
  骑士风范。不过少校先生,现在得请你出去,又有一批危险的伤员就要来
  了!”
  “可是,这里还有地方安置重伤员吗?”我看了看黑色的墓道,诧异
  地说,“这里连插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那只能把比较轻的手脚能动的伤员搬到露天的堑壕里去,在那里,
  他们也许还能参加战斗!”
  “热纳维也芙小姐!我不想恭维你,但我要说,在你天使般的体态里
  有一颗战士的灵魂!你能让我抱吻你一下吗?你知道,我没有半点亵渎你
  的意思!”
  “比亚尔少校,你的士兵们也曾向我说起过你的故事,所以我也对你
  表示尊重!”
  “我绝不知道我还有让你尊敬的故事!”
  但我想起来了,她指的是这样一回事:那是奠边府尚未开战之时,我
  带领我的空降营回到河内,因为我的士兵服役期已经满了,理应离开印度
  支那回法国去,士兵们当然归心似箭,都在匆忙地整理行装。这天是3月1
  5日,纳瓦尔司令召见了我,他用不可更改的口吻说:“比亚尔少校,非常
  抱歉,奠边府的战斗打响了,兴兰高地和独立山高地已经丢失,你必须再
  带你的营返回奠边府去!”
  “将军,我准备随时执行你的命令,可是,我的士兵服役期满了,让
  他们回国吧,我可以带另外一个营去!”
  “绝对不行!”纳瓦尔将军森冷严苛地吼道,“你的士兵是训练有素
  的,为了祖国的荣誉,他们必须同你一起重回奠边府!……”
  我的士兵毫无怨言,3月16日,我们与两个兄弟营同时降落在炮弹呼啸
  的芒清机场上!
  这时,我和女护士四目相对,她说:
  “比亚尔少校,我真不知道你该不该带你的士兵重回奠边府来!”
  “热纳维也美小姐,我重回奠边府来也许是上帝的意旨,第一次来,
  只差一天,我就回国了,忽然接到命令来占领这里;第二次返回也是只差
  一天,忽然又接到命令来保卫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