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作者:黎汝清    更新:2021-11-25 12:31
  ……’应该说陈赓将军的论点是有说服力的,同时人民军总部领导也同意修改作战方案。可是,我的心里仍然不以为然。孙洪林给营连排干部上课,就专讲不在一城一地的得失,专讲消灭敌人有生力量,他一连讲了七八个围城打援的战例,我的思想才有所转变,所以,我们团在执行边界战役计划上比较坚决。……
  “顾问团和总部拟定了作战部署,以两个团、两个独立营和一个95炮兵团的绝对优势攻打东溪,我们的总兵力是7000人,东溪之敌只有350人,正好是守敌的20倍,我们的团没有参加,我本以为是牛刀杀鸡一举而下,没想到部队攻占了东溪外围据点后迟迟不进,守敌在空军的配合下实行反冲击,我们前沿部队竟然撤退下来,孙洪林目露威严恶气满胸地对我嘟囔,‘若是我们团打成这个样子,我就违犯纪律带头冲锋!’的确,我们的战士都非常勇敢,但步兵和炮兵不能很好的协同。指挥能力和战斗作风不是轻易就能改变的,在砚山、靖西训练中解决的老毛病,重又表现出来:营部离前线三四里路,团部在七里之外,前面打成什么样子,遇上什么新情况根本就稀里糊涂,也就无法进行切合实际的战场指挥;再就是四面围攻不能协调行动,有的营连指挥员害怕空袭,擅自推迟进攻的时间;火力组织也是混乱不堪,机关枪不是放在战斗前沿而是放在连队指挥官的面前。……
  “这一夜的攻击,伤亡300多人,没有取得战果,我看着孙洪林黑沉沉的脸色,心情沉重,默然无语。孙洪林并不看我,像是自言自语,‘照这样的指挥水平,还想攻打高平!’他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寒气。我承认我们部队没有攻坚经验,我想,如果由我们团担任主攻,也未必打得好。……‘给我一支烟吸!’我向孙洪林怒吼了一声,算是对他的回报!……
  “总结了第一天受挫的教训,第二天重新发动进攻,这次,基本上是按照顾问团同志们的指挥意图实施,炮兵团把火炮抵近前沿,直接瞄准敌方碉堡射击。……整整打了一夜,直到9月18日上午8时,才占领了守敌的核心阵地。……
  “在部队松了口气时,我并不轻松,心想,打个小小的东溪,竟然花了这样大的力气,整个边界战役能打出个什么局面呢?轻敌情绪转而成为悲观失望了,更何况,打下东溪,还有另外的一个因素,那就是战略上的配合,我们与此同时,在老街方向进行了佯攻,使法军司令部认为老街才是主攻方向,东溪只不过是佯动。如果不是法军司令部作出错误的判断,也许东溪更难攻克。……
  “孙洪林看透了我的情绪,他递给我一支云南产的香烟,‘万事开头难,一打下东溪,全盘皆活,战场主动权也就全在我们手里了!’‘何以见得?’他就像今天咱们谈话一样,用手点着地图,‘你看,下面的戏谁难唱?是卡邦杰先生!现在,高平是一座孤城,敌人正向七溪增兵,卡邦杰不可能把高平丢在那里不管,就必然派七溪的驻军走出据点去援救高平,我们就在半路上选取最有利的伏击地点把他吃掉,……’我依然心存疑虑,‘如果七溪之敌不北援高平,而是高平之敌南下,与七溪之敌合击东溪呢?’‘这个可能不是没有,但目前高平之敌弃城南下的可能性太小。因为卡邦杰不在万不得已时,绝不放弃高平这个战略要点!’……好像证实孙洪林的判断似的,我们团接到命令开赴东溪以南地域,配合早已进入伏击地点的308师,准备打击七溪北援之敌!……这时,我与孙洪林的关系开始和缓,并且承认他是对的。孙洪林略含委屈地笑笑,他说,‘尽管我受到了顾问团领导的批评,可是我本性难改,有话必说,直言不讳,我们还少不了争吵!’我说,‘争吵不怕,动拳头大概我打不过你!’孙洪林果真打了我一拳,他说,‘中国有句俗话,不打不成交,我在赴越前,老婆刚刚生了个儿子,我也知道你的夫人也生了个女儿,从阿嫂的长像看,女儿一定是个漂亮姑娘,咱们将来作儿女亲家怎么样?’我也拍了他一掌,说,‘好;你一拳我一掌,咱们扯平了,一言为定!可是,你并没有见到我的妻子。’‘我会侦察!’他指指我的口袋,那里面装着她的照片!……”
  黎东辉这段话本来应该使我感动,此时听了,心头却受了一击,我急忙向房门口张望,如果阿娟听到此话她将作何反应?是喜是忧?我又想到孙家杰也在越南北方,他和阿娟有没有见面的可能?当然,这种“儿女亲家”一说,只不过是一句充满感情色彩的戏言。
  这时我才发现竹楼上出奇的安静,只有阿嫂在厨房里动作轻微地准备我们的晚餐,显然,阿娟不在,她会不会去见乔文亚呢?如果他们把事情捅开,阿娟将会出现什么情况?我在这个家庭里如何脱身?
  黎东辉见我老是走神,便站起来,说要休息一会儿,到竹楼下的小小庭院里走走。
  第十一章
  (一)意外的胜利
  黎东辉谈兴很浓,我们略作休息之后,又继续畅谈:
  “由于攻克东溪的胜利,从指挥部到我们团营干部,产生了一种乘胜进击继续攻打七溪的欲望,武元甲总司令已经给308师下达了进攻七溪的预令。军事顾问团又提出异议,要求继续在东溪之南的山地密林中设伏,为北上的法军布下一个口袋。待机歼敌……”
  “完全是中国的打法!”我听了后立即表示赞成。
  “当时,我又大失所望,对这种消极等待很不以为然,部队开进伏击地域,天又下起雨来,一连数日的阴云,遍地泥泞,全身湿透,我全身关节疼痛难忍。法军住在据点里按兵不动,而我们却在山林里忍受风雨的摧残,许多人都病倒了,躺在已经无法遮蔽风雨的帐蓬里呻吟,又是怨声载道,对这种战法简直是闻所未闻。
  “听说陈赓大将病倒了,躺在竹床上指挥,308师的吴顾问也病倒了,身染疟疾,在高烧中昏迷不醒,陈大将又派王砚泉来接替他。孙洪林却像铁打的金刚,在我关节痛疼时,他接替了我的工作,日夜在泥水里跋涉。他的冷硬的个性我不欣赏,这种吃苦耐劳的精神却使我敬佩,他把我们团的参谋长拖得叫苦连天,他不理解,这个中国顾问,竟然比我们在亚热丛林打了多年游击的人还要坚韧。
  “等啊,等啊,一天,两天,五天,六天,七溪的敌人就是不来。我也看出,孙洪林不像前几天那样镇定,他有时自言自语地说:‘难道敌人知道了我们的作战意图?难道侦知了我们设伏的机密?’他开始烦躁不安,时时对着地图发愣,好像要用他的执拗和虔诚会感动七溪的敌军,要他们赶快出来。我们有两个到七溪去侦察的人员未归,这就更增加了他的疑虑,如果他们被法军俘去,会不会透露我军的情况?……”
  “战争中,这种意外是很多的!”我虽然早知道了结果,可是仍然为当时的局面揪心。
  “这时,我们听到了法军不把东溪失守放在心上,集中五个营的兵力向太原和宣光之间的中央所在地发动了进攻。那里是我们越南党、政首脑机关。当时有人就发牢骚,我们打了敌人的腰,敌人却来砍我们的头!我也认为我们的计划落空了。
  “我暗自观察孙洪林的情绪,认为他貌似镇定的情态里掩盖着烦乱和迷惘,我又跟他要烟抽,他的眸子里却突然闪射出一种异样的神采,‘团长同志,’他给我一支烟,用劝导的口吻说,‘我们要咬紧牙关坚持到最后五分钟!’我问他是什么意思?他说:‘看来卡邦杰先生并不是个笨蛋,他甚至研究过中国的兵书战策,‘围魏救赵’,他希望牵着我们的鼻子走,让我们把举行边界战役的部队拉走,让我们去保卫首脑机关,而后来个左右夹击,再加上空中轰炸,我们的战役计划也就彻底完了!’
  “我的心不由一动,我也曾起过救援首脑机关的念头。他说,‘顾问团有个分析,卡邦杰袭击太原首脑机关所在地,是从河内调动的部队。七溪兵力已经增加,卡邦杰绝不会放下高平不管,现在就是跟我们比忍耐力。……’我对他的分析半信半疑。显然,他的观点是体现了顾问团的决心!
  “当时我们已经得知谅山的勒巴日兵团为援救高平已进至七溪,那里还空降了一个伞兵营。这又使我想到改变进攻七溪的决定是正确的,如果我们一时吃不下七溪,必然落个腹背受敌的局面。
  “可是,我们守候到第八天上,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病号一天天增多,太原方面形势急剧恶化,部队产生了一种非常恶劣的情绪,对顾问团的决策发生了怀疑,乃至表示出某种抗拒情绪。埋怨和不满山上到下蔓延开来,此时,中央根据地已经落入敌手,首脑机关退入茫茫丛林。我从孙洪林的日益阴沉的脸上,看到了这种无形的压力。
  “最严重的时刻来了,由于长期潜伏,部队口粮已经告罄,部队潜伏区的附近就有几片稻田,顾问们提出就地收割以备急需,但是,师团领导认为割稻不是办法,最好的办法是派部队到后方水口关一带去背粮,部队已经空等了近10天的时间,法军始终没有出援的迹象,到水口关可以早去晚归。孙洪林虽然持有异议,他屈从于过大的压力,不再过分坚持,同意只去一部份部队,并且携带能够投入战斗的武器和弹药。由此,我们又发生了一次争执。这次背粮事件我不了解上情,不知是师部自定的还是总部批准的。
  “但是,部队刚刚出发不久,勒巴日兵团突然从迷迷蒙蒙的晨雾中像妖魔鬼怪似地突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