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作者:那多    更新:2021-11-25 12:11
  而且,夏绮文的推荐会让你在这部国际大片的制作过程中谋得一个位置,想一想,和这样一位导演合作,能让你有怎样的未来?”
  费城心动了。阿古说的没错,有这样一封信,卖剧本得的钱还是其次,他在事业上就真可以说一飞冲天了。
  “我有这封信,而你有三百万存单的密码。本来,我有很大的机会说服你的,毕竟你要做的,只是协助警方抓住一个凶手。而现在……”阿古笑了起来,“其实,现在的情况是,夏绮文留在她家里的线索已经被火烧光了,构成她委托的条件已经不成立。我完全可以对你说,你给我密码,我给你信,仅此而已。不过……这样吧,你告诉我密码,我给你信,然后,我把我所知道,关于夏绮文死亡的线索告诉警察,正如你所判断的,我也怀疑这宗死亡和我那个藏头缩脑的雇主有点关系。我对把他揪出来有点兴趣,同时这样也算对得起夏绮文的委托。”
  “你的确是个讲信用的人。”费城说。
  阿古笑笑,“我一进门就对你说过了。另外,可以让你略略安心的是,我所掌握的线索并不多,即使告诉了警察,他们也非常可能抓不到那个人。你应该对我的话有一定程度的信任了吧。”
  费城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让我考虑一段时间。”
  “没问题,只希望这段时间不要太长。毕竟夏绮文写的这封信,要比较快拿出来,才会有更好的效果。”
  阿古把自己的手机号写给费城后离开了。
  十五分钟后,四〇二室的灯光熄灭了。费城从楼里走出来.被冷风一吹,他的头昏昏沉沉,有点痛。
  脑袋里短时间内被灌入了太多的东西,一时之间消化不了。
  不可否认,阿古的条件对他来说有很大的吸引力。他想自己在认真考虑之后,多半会答应的。如果那个人最终不会被抓住,那么他就不会有良心上太大的压力。而且,他也杀了夏绮文,不论怎样,这是个法治的现代社会,而不是古时快意恩仇的江湖。
  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费城被保安喊住了。
  “你是费老师的侄子吧?”保安问他。
  “是的。”
  “有一封国外寄给费老师的信,下午刚到的。费老师去世了,这封信也只有你收一下了。”
  “哦,好的。”费城跟着这名保安,到保安室拿了信。
  这是一个白色的大信封,加拿大寄来的。信封上还印着加拿大安大略省省政府的字样。
  费城满腹疑惑,一边走,一边把信拆开。
  信封里是薄薄一叠文件,借着路灯的光,费城看到了第一页上的内容。
  他立刻傻了,今天那么多的意外,加起来都不及这封信给他的震撼。
  突然之间,他全都明白了。
  48
  卡蜜儿——CamilleClaudel。韩裳查到了这个女人是谁。
  这是一个受到不公正对待,被另一个天才蛮横地夺去光芒的雕塑家。
  一八八三年,卡蜜儿和罗丹相识,成为罗丹第一个女助手。那年罗丹四十三岁,卡蜜儿十九岁。网上能查到的所有资料,几乎都在谈论卡蜜儿和罗丹的爱情,即使这样,还是能看到许多对卡蜜儿艺术天分的称赞。
  早在卡蜜儿和罗丹认识之前,她已经有了很杰出的雕塑作品。一八八二年她十八岁时的作品《老妇胸像》就入选了巴黎沙龙。在她和罗丹的共同工作中,她的天才让罗丹也为之震慑,甚至认为是对他的极大威胁。然而作为罗丹的助手,她的创作反而遭遇了阻力,许多作品被认为“剽窃罗丹创意”、“模仿罗丹”甚至“罗丹替她捉刀”。并且身为助手,她需要协助罗丹做很多工作,极大影响了自己的创作。
  卡蜜儿与罗丹的爱情也不顺利,最终在痛苦中和罗丹分手,此后再没有从罗丹的阴影中走出来,她的作品也没有得到主流艺术界的承认。卡蜜儿的精神状况逐渐异常,一九一三年三月,她被送人精神病院,在那儿度过了三十年,然后死去。
  从威尔顿的回忆看,弗洛伊德的实验开始于一九一一年。也就是说,卡蜜儿在完成梅丹佐铜牌后不久,就被送进了精神病院。这也许是她最后的作品。
  威尔顿最终也是精神错乱;茨威格失去了精神支撑而自杀,并且可能长年服用精神类药品;达利则一生都在天才与疯子边缘徘徊。和弗洛伊德实验有关的人,精神上都有问题,这是触及内心神秘核心的代价吗?
  关于达利,韩裳主观地判定他也加入了弗洛伊德的实验。达利的作品让她有这样大的反应,肯定不会是偶然,她延续自威尔顿的血脉,和达利倾注在作品中的心血相互呼应着。当茨威格把达利引见给弗洛伊德的时候,弗洛伊德绝不会放过这样一位天生精神怪诞的年轻艺术家,对弗洛伊德来说,达利绝对算得上有“天赋”的实验者。
  韩裳已经明白,为什么在自己后一次参观达利画展,产生弗洛伊德和他的实验者们聚会的幻觉时,先看见了达利,而后他又消失了。
  达利在一九三八年才第一次见到弗洛伊德,他要加入实验,也是这一年的事情。而在这之前,韩裳的外曾祖父威尔顿早就离开欧洲来到了中国,他不可能在聚会中碰见过达利。所以,如果韩裳的幻觉完全来自于威尔顿记忆的真实呈现,就不会看见达利。可是和她的那些真假掺半的梦境一样,幻觉中看见的也不全是真的,特别容易受到外界影响。在达利的画展上因为达利作品的刺激而看见幻象,达利的身影在其间若隐若现,就不难理解了。
  弗洛伊德到底在实验中试用了怎样的方法,实验最终持续了多少年,结果怎么样……韩裳不止一次地琢磨这些问题。她是一名实验者的后代,甚至可以说,如果威尔顿没有参加实验,他就不会患精神病,不会头痛不会酗酒不会在路边找妓女买春,韩裳就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她知道自己的生命是和这场实验联系在一起的。
  当费城告诉她,夏绮文突然死去,女主角空缺时,韩裳已经决心不再借着心理学逃避真正的自我。她一直害怕过于投人角色在心理上无法承受,所以才放弃了表演。勇敢走入摩西会堂之后,韩裳觉得从前的逃避愚蠢又可笑,在旧时犹太人聚居区受到的心灵冲击,让她获得新生的同时,觉得可以面对任何挑战。怪梦也好幻觉也好,就算是诅咒也不能让她再度逃跑——她对从前的懦弱行为深深厌恶。
  这实际上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有些矫枉过正,可人往往没办法控制自己的真实情感。就是这样的心态,才让韩裳在电活里立刻向费城表示,想接夏绮文出演《泰尔》的女主角。这个决定作出是在没搞清楚诅咒到底是不是存在之前,未免有点轻率。但现在,韩裳能想到的只有两个字一一命运。
  她是弗洛伊德神秘实验的孩子。她的血脉中流淌着这场实验的神秘因子。而茨威格的剧本,也带着神秘实验的烙印,她能感觉到。
  当她在读剧本时能感觉到:当她在背台词时能感觉到;当她在琢磨女主角柯丽的时候,甚至每个呼吸间,内心都仿佛有某种东西在生长。
  尽管这是费城用中文改写过的剧本,可有一种神秘,冥冥间穿透了重重的阻隔,把她和近百年前开始的这场实验连在了一起。
  威尔顿在本子里写道,希望看到这些的人可以把他的实验情况告诉弗洛伊德的继任者,韩裳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找这名未知的继任者,但她以这样一种方式,替威尔顿延续了这场实验。
  如果有可能,韩裳真的希望可以找到这场实验后来的主持者?她相信实验并没有失败,就她所知道的实验参与者,每个人的身上都产生了难以解释的神秘征兆。
  威尔顿的神秘事件发生在她自己的身上;达利则在参加实验的几年之后——如果真如她所猜测的于一九三八年加入实验的话,不仅画风大变,而且皈依基督,相信神的存在,这在他年轻时几乎不可想象。他的有些画作,比如一九五一年画出的《圣约翰十字架上的基督》,任何人站在这幅画前,都能感受到极端强烈的神秘气息,从内心深处生出敬畏。况且,达利在一九二八年未加入实验时写的电影剧本就让主演自杀,他此后画了这么多的画,究竟还有没有人像大卫综合症那样,看了他的画而自杀,谁都不知道。
  还有就是茨威格。虽然在《盛装的女人们》这出剧首演时诅咒没有发生,但毕竟不是每部他的戏沮咒都会产生。平均下来,每两部戏里有一部会发生诅咒。《泰尔》这出戏,尽管看起来费克群和夏绮义的死亡都可能是谋杀,但事实上死亡还是发生了。在首演之前,死了两个和这出戏直接相关的重要人物。
  这样看来,神秘实验不是真的奏效了吗?到底实验者进行的是怎样的仪式,居然能产生这样神秘的效果。弗洛伊德肯定是根据他的某种假设、某个理论设计了仪式,仪式的有效证明弗洛伊德这个从未公布的神秘主义理论也是正确的,他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伟大的天才!弗洛伊德的继任者要是公布这个理论,毫不夸张地说,这将是人类的又一次进化!
  想到这里,韩裳有些激动起来。要不要用威尔顿留下的这笔财富,来追查这场实验的真相呢,找到那个继任者!
  兴奋了一会儿,韩裳平静下来。无论怎样,要先把柯丽这个角色演好。她坐在沙发上,拿着打印出来的剧本,直看到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