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作者:那多    更新:2021-11-25 12:10
  “必然的,茨威格会向弗洛伊德请教关于精神分析的问题,他会试着释梦,甚至如果他碰到了心理问题,会甘愿当弗洛伊德的病人,来验证这套理论的正确。热血沸腾的少年,总是迫不及待想为科学做出贡献。我想你应该看过茨威格的许多小说吧?”
  “看过一些。”费城点头,他这几天恶补了不少。
  “从他的小说看来,他简直对弗洛伊德的那套精神分析痴迷进了骨髓里。优秀的作家总是会在新的小说里寻求变化,可是他不,一遍又一遍地充当着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人门指南’。而且,就像我先前所说,他的一些对女性心理的分析,已经近乎走火入魔,那样的情感,实际上一个正常女人,是不会具备的。他在小说里把精神分析推到极致,并且不厌其烦地这么做。”
  严行健停了下来,费城对他的习惯太熟悉了,知道他就要说出最关键的所在。
  “你知道茨威格是怎么死的吗?”他问了个看似无关的问题。
  “自杀。”
  “他是服药自杀的,你知道他吃的是什么药吗?”严行健眯起眼睛,眼角的皱纹延伸到太阳穴。他得意的样子很天真。
  费城配合地摊开手,以示自己一无所知。
  “是巴比妥。这种药物有助于睡眠,过量会中毒,很危险。而巴比妥被更广泛应用的,是镇静和抗惊厥。也就是说,它是一种精神类药物。那么,茨威格是为了自杀而特意去买了这种药,还是他本身就长期服用巴比妥呢?”
  “你是说,茨威格本身有精神方面的疾病?”
  “没错,也许从少年时期茨威格就意识到了自己的精神问题,也许他最初并没有意识到弗洛伊德理论的重要性,只是作为一个病人,去看这位在维也纳城小有名气的心理医生的门诊。而后来他的小说,毫无疑问,这就是他释放内心压力的一种方式,他通过写小说对自己进行治疗,他的心理问题通过小说中的人物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怎么样,我这个猜想是不是很有趣?”严行健笑呵呵地看着费城。
  “呃,是挺有趣的。”费城苦笑着说。
  “哈,我在创造文学野史,不过,别太当真。”
  “……我知道的。嗯,严老师,您听说过茨威格的诅咒吗?”快要告辞的时候,费城终于忍不住问。
  “诅咒,什么诅咒?”严行健有点茫然。
  “他在自己自传里提到过的,说每次他的新剧首演,都会死人。我挺好奇的,不知是不是真的。”
  “我怎么没印象,呵呵,我们这样的人,看他的自传,大概都不会注意到这些方面吧,笑笑就过去了,没当真也就没往脑子里去。真的搞神神鬼鬼这方面的,也不会去看茨威格的自传吧。怎么,你相信?”
  “呵呵……没有,我只是随便问问。”
  24
  早上八点多的时候,门铃把费城叫醒。他有些不情愿就这么爬起来,昨天改写剧本一直到很晚,才睡下去没多久。
  第二声门铃响起,连毛团都跑到他床前低声叫着提醒他,费城才咬着牙翻身从床上坐起来,光着膀子踩着拖鞋一溜小跑到门口。还没完全清醒的脑袋里盘算着,该是收煤气费的来了吧,又或者是水费、牛奶费?
  开门之前,他从猫眼里向外张望,顿时吓了一跳。
  “你稍微等一会儿啊。”他叫了一声,跑回卧室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
  “不好意思,我刚爬起来。”费城打开门,对夏绮文说。他的头发,乱蓬蓬的,有几簇强硬地翘着。费城很狼狈,招呼夏绮文坐下,就匆匆去洗漱。
  把自己全都收拾完了,费城热了杯牛奶,又给夏绮文泡了杯茶。他一时忘记了夏绮文不爱喝茶,被搞了个突然袭击让他现在还有点乱。
  夏绮文接过茶的时候说了声谢谢。
  费城这才有闲打量她,妆化得比前几次浓一点.眼睛里的红丝让费城猜想,粉底下的脸色可能不太好,黑眼圈挺明显的。
  “我来得太早了,来之前应该先给你打个电话的。”夏绮文抱歉地说。
  “哦,没关系。”费城说着客套话,猜测着她突然上门的用意。他可不相信夏绮文是个这么冒失的人,一定是有什么事情。
  毛团在一边走来走去,费城想起夏绮文讨厌猫,忙起来赶它。
  “没关系,就让它呆着吧。剧本的改编还顺利吗?”
  “挺顺手的,估计再有个一天就能干完了,到时候还想请你看一遍,提提意见。”
  夏绮文笑了笑,看得费城心里一沉。她笑得有点勉强。
  “这个戏……”她犹犹豫豫地说了三个字,把费城的心吊得老高。
  “或许柯丽这个角色并不太适合我。”费城的心立刻从天花板摔到了水泥地上。怕什么就来什么,费城还是从她的嘴里听到了这样的话。
  “怎么会,你不适合演,还有谁能演?”
  “嗯,或许我帮你推荐几个人,会有许多人对这个角色感兴趣的。我怕我的档期……”
  费城知道夏绮文的档期肯定没有问题,关于这一点他早就向她确认过。她显然只是在寻找借口。
  “是不是因为其他的原因,让你不愿接这个戏?”
  夏绮文露出为难的神情,有什么事情让她难以启口。
  “你不会是看了茨威格的自传才改主意的吧?”费城向她摊牌了。再兜圈子下去毫无意义。
  夏绮文呼吸的频率变快了一拍。
  “茨威格说的那个‘鬼故事’,不会真的吓到你了吧?”费城问。
  “我……的确有些担心。”夏绮文转头望向别处,“老实说,我很害怕。”
  “你真的相信有那样的事情?”费城硬着头皮,做出一副惊讶的模样。他希望自己的演技不要太烂,让夏绮文看出其实他自己也担心得很。
  “可是,你叔叔就是在筹备这出戏的时候死了。难道你没有产生任何联想吗?”
  “我叔叔有哮喘史的,而哮喘本就很容易致死。那时我不太能接受他的去世,所以才会对警方的调查不相信,现在已经慢慢学着接受这个现实。至于茨威格提到的,什么演他的剧会死人,我觉得这仅仅是一个巧合,不用太在意的。”费城很自如地说出了这样一番话。不过在心底里,还是免不了有些不安,毕竟他是为了这部戏的顺利进行,在说些口不对心的话。
  夏绮文看了费城一眼。
  费城发现,在她的眼睛里,依然可以看到恐惧。
  “如果可以,我当然更愿意把这些事情;当作是一些发生在许多年前的,和我没任何关系的鬼故事,把费克群的死当成偶然。可是……”夏绮文说。
  “怎么了?”费城的声音有点虚弱。他觉得夏绮文有什么事情没说出来,他的后背开始发冷。
  “这两天我很怕。我碰到了一些事情,坦白说我完全被吓到了,所以才会这么匆忙地到你这里来。我真的很想抽身。”
  “你碰上什么事了?"
  “前天晚上,在我的房间里有一些奇怪的声音。我几次听见,但那时我正在洗澡,水声也很大,所以不太确定。后来我洗完澡,又听见了。”
  “怎样的声晋?”
  “就像你一个人进人一幢古堡,很多年没开的房门慢慢打开发出的吱吱声。”
  一阵轻微的颤栗掠过费城全身。
  “我壮着胆子跑过去看。声音是从我的客厅里传来的,可那里什么都没有。但是,通过门上的猫眼,我发现外面走道上的灯是亮着的。那是个红外线感应灯,通常亮起来的时候,说明有人在那儿。你知道那时我是怎么想的吗?在我洗澡的时候,屋子里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人。然后,他轻轻地走出去,轻轻地拉开门又关上,消失在黑夜里了。”
  费城觉得嘴里又十又涩,他咽了口口水,但没什么帮助。夏绮文是个好演员,说起故事来绘声绘色,让他仿佛历历在目。他真希望这仅仅只是个故事。
  “然后,我发现好像有东西被动过了,我不敢确定这一点。但肯定没少什么,至少我记得的任何贵重物品都在。我开始怀疑起来,真的曾经有一个人在我的房间里吗?那他来干什么呢?如果是个男人,要知道那时我在洗澡,浴室的门都没关。总之,事情有些不对劲,但我也想,可能一切都只是我听错了,走廊上的灯光是某个邻居正好在半分钟前经过。可惜我马上就意识到,我住的那幢楼是一梯一户的,邻居要经过我的门前,必须特意通过楼梯间转过来。况且,在昨天晚上,我又听见了那些声音。”
  说到这里,夏绮文的额角已经沁出了微微的细汗。她说话的语调稍稍拔高,语速也急促了起来。
  “声音还是从客厅里传出来,我跑过去,什么人都没有,空荡荡的客厅,然后,外面走道上的灯还是亮着的。只有一点和前天不一样,昨天我把房门用钥匙反锁了,那扇门并未曾打开过。整个晚上,我吓得睡不着,早上起来,早上起来……”
  夏绮文忽然停住,深深吸了口气,好像在给自己勇气,好把那件让她恐惧到完全乱了方寸的事情从嘴里吐出来。
  费城的呼吸也停住了。他并没有刻意地屏住,只是那口气,在这个时候,怎么都没法从肺里顺畅地呼出。
  “我还没请你到我家来过。”夏绮文笑了笑,苍白又无力,“我家的客厅里有一幅画,是位朋友帮我画的油画,我的肖像。今天早上,我觉得那幅画哪里不对劲,盯着看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