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阳光正盛。
  县劳改队紧闭的铁门慢慢打开，走出三道人影。
  他们似乎是久未见过阳光了，冷不丁被那炽烈明熠的光芒一刺，不约而同的眯起了眼睛。
  旁边传来两声短促的喇叭声。
  三人循声望去，一辆黑色小轿车静静停在不远处的槐树下，车边站着个年轻男人，眉头一粒朱砂痣红的刺目，像没擦干净的血点子。
  他冲他们招了招手，像在召唤三条流浪的野狗。
  “贺委员长为你们，费了不少心。”他的声音从两片薄唇间挤出来，连语调都是平的，“住处安排好了，带你们过去。”
  苏爱民的手指在裤缝上蹭了蹭汗，他这辈子头回坐小轿车，却连真皮座椅都不敢坐实，半边屁股悬着，生怕自己的穷酸气玷污了高级车。
  “委员长为啥要帮我们？”他惴惴不安。
  红痣男人的嘴角扯出个冷笑，“沈砚舟把你们送进了劳改队，你们就不想报复他？”
  苏阳的喉结动了动，想起入狱那天，这个眉心带痣的男人就像幽灵般出现在审讯室隔壁。
  他们按他教的，乖乖认罪，知无不言，协助局里捣毁了阴婚窝点，劳改时更是拼了命表现，才终于换来这张假释证明。
  虽然每周还得像狗一样回来报到。
  “可沈砚舟不好对付！”大队长下意识说着，却对上了后视镜里，红痣男人看过来的眼神。
  冰冷、阴沉，像是一条毒蛇吐着蛇信子。
  针尖般的寒意从脊背窜到后脑勺，强烈的求生欲让大队长闭上了嘴。
  “所以，你们要按委员长的吩咐去办。”
  三人心下戚戚，莫名觉得，自己是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火坑。
  红痣男人送完人，回到住处，直接拨通了京市委员会长办公室的电话。
  “委员长，我是言蹊，事情都办妥了。”
  贺济同的声音自听筒内传来，“好，沈砚舟那边有什么异动？”
  “没有。”
  “继续盯着，沈老爷子留给他的图纸，必须尽快找出来。”
  “是。”
  ……
  由于第二天就是文化测试，苏瑾妍和沈砚舟特地提前一晚过来，准备住在县一中附近的招待所。
  只要她能通过这场考试，就能获得高考报名资格，和沈砚舟一起参加高考。
  不过考试期间住宿紧张，他们一连问了好几家招待所都住满了，好不容易找到有两间空房的，还相隔甚远。
  因为苏瑾妍尚在孝期的缘故，他们还没领结婚证，自然不能住一个房间。
  沈砚舟提着水果和一些食物送苏瑾妍回房间，正逢住她隔壁的客人推门出来，那是个很年轻的男人，眉头一点红痣格外醒目，他看到沈砚舟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
  “砚舟？你怎么在这儿？”
  沈砚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打量着他。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气氛一时凝滞。苏瑾妍站在一旁，觉得这场面实在尴尬。
  “怎么？你不记得我了？”那人微微一扯嘴角，笑得有些渗人。
  大概是因为他的气质过于阴郁，那笑又不达眼底，苏瑾妍觉得有些不舒服。
  沈砚舟语气很淡：“不记得。”
  对方明显被噎住了，顿了顿才说：“我是言蹊。”
  沈砚舟点点头：“有事？”
  言蹊显然也不是个活络性子，缓不了场子，只好摇头。
  沈砚舟突然问：“那你方便跟我换个房间吗？”
  言蹊明显一怔。
  苏瑾妍悄悄瞥了沈砚舟一眼，硬是把到嘴边的吐槽咽了回去。
  这请求未免太过唐突，连个像样的理由都不给人家，能同意才怪。
  见言蹊没反应，沈砚舟又追问了一遍。
  言蹊只好点头答应。
  “多谢。”沈砚舟和他交换了房间钥匙，微微颔首，带着苏瑾妍进了房间。
  一关上门，苏瑾妍就忍不住问：“他以前得罪你了？”
  从遇到那个叫言蹊的人开始，沈砚舟的态度就异常冷淡。
  虽说他骨子里也不是个热情的人，但向来教养良好，很少会无缘无故给人难堪。
  刚才那样的态度，实在不像他。
  沈砚舟倒很平静：“他是贺济同的人。”
  之前撞了沈素知，还让沈素知来他们家偷画的贺济同？
  苏瑾妍立刻警惕：“那他住在这里是巧合？”
  沈砚舟不能确定。
  她皱着眉头，“你刚才怎么装不认识他？去套套话也好。”
  “没必要虚与委蛇，现在你的考试最重要。”
  苏瑾妍想了想，觉得有理。
  反正考试一天就结束了，之后再细查也不晚。
  沈砚舟一直在苏瑾妍房里，待到服务员上来查房，才回了隔壁房间。
  夜里他也没睡，一边看书，一边留意着外面动静，显然在防备着言蹊有什么动作。
  好在整晚相安无事。
  直到第二天，沈砚舟将苏瑾妍送进县一中考场后，言蹊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旁：“砚舟，我们聊聊？”
  沈砚舟没有拒绝，等着他后文。
  言蹊嘴角一抽：“方便找个地方坐着聊吗？”
  沈砚舟：“不方便。”
  言蹊：……
  白跟他换房间了。
  言蹊状似随意地倚在墙边，指尖轻轻敲打着斑驳的墙面：“你很在乎你那个没过门的小媳妇？”
  沈砚舟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缓缓转头看向言蹊。
  他凤眸冷邃，仿佛淬了冰，警告意味极浓。
  言蹊被他看得呼吸一滞，毫不怀疑苏瑾妍但凡有什么闪失，自己会落个多么惨烈的下场。
  他定了定神，也不兜圈子了，直截了当道：“怀璧其罪。早点把不属于你的东西交出来，大家都省心。”
  “你们连要找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不觉得可笑？”
  言蹊眼睛一亮，身子不自觉地前倾：“老爷子果然把东西留给你了！”
  沈砚舟面无表情：“爷爷什么都没留给我。这一点，早在下放的时候，你们不是已经确认过了？”
  当年下放时，沈家的家产被尽数没收，就连他们这些要被下放的人，也被搜查队里里外外翻了个遍，生怕他们私藏财物。
  现在想来，当时查这么细，哪里是为钱财，分明是贺济同在找想要的东西。
  言蹊没有否认，却又不死心地试探：“老爷子不给你，还能给谁？”
  沈家人丁稀薄，也没别人了。
  沈砚舟冷嗤：“那些被你们害死的人。”
  言蹊默然。
  其实贺济同确实有过这种猜测。
  以沈老爷子的本事，完全可以将图纸伪装成别的东西，再留给不知情的后辈。
  毕竟沈家落败时，沈砚舟太小了，谁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藏在一个小孩子身边？
  沈砚舟继续道：“过去这么多年了，现在才找上我，说明你们一直不认为东西在我这儿。是什么，让你们改变想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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