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妍缓缓睁开眼，入目是卫生所斑驳的黄墙。
  窗外夜色已深，病房内仅有一盏煤油灯以作照明，光线昏暗。
  “醒了？”
  听到熟悉却略显沙哑的声音，苏瑾妍转头，正对上沈砚舟那双难掩关切和担忧的凤眸。
  他俊脸紧绷着，紧握着她的手，就好像她昏倒前那样……
  苏瑾妍心头一颤，他该不会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就这么守到现在？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见她一直不吭声，他的眉头也拧得更深，甚至想要立刻叫来医生。
  苏瑾妍试着感受了一下，除了小腹残留的酸胀感，倒没什么大碍。
  她摇摇头，示意自己无碍，刚想坐起来，就被沈砚舟按住。
  他不赞同：“别乱动，医生说你至少要卧床三天。”
  直到这时，苏瑾妍才想起自己为什么昏倒，当时她肚子痛的厉害，难道孩子！
  “孩子没事。”沈砚舟的凤眸似能洞悉人心，轻而易举就抚平了她的害怕。
  他拉着她的手，轻轻贴在她隆起的腹部，让她感受着掌心下，隐约传来的胎动。
  “但你伤了身子，这段时间得好好调养。”
  他的嗓音有些压抑。
  苏瑾妍一阵心虚。
  因为肚里的崽特别乖，她怀孕以来，都没什么不适症状，能跑能跳能爬墙，连干架也能抄起棍子直接上。
  还好孩子没事……
  苏瑾妍咬着唇，头回对这两个尚未谋面的小生命，产生了真切的愧疚。
  “饿不饿？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沈砚舟见她情绪低落，主动转移话题，打开了保温桶。
  鸡汤的香气飘出来，苏瑾妍的肚子很给面子地咕咕直叫。
  这一天就吃了早上那顿，她也确实饿了。
  这鸡汤是沈砚舟上午熬的，小火慢炖了一整天，鸡肉也炖得酥烂，轻轻一碰就骨肉分离。
  他守在病房脱不开身，就托了顾远帆回家送来。
  苏瑾妍小口吸溜着金黄的鸡汤，温暖的汤水滑入胃里，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沈砚舟聊。
  “你吃饭了吗？”
  沈砚舟摇摇头，“不饿。”
  她昏倒被送进了卫生所，必然要折腾得他忙上忙下，他又不是铁人，怎么可能不饿？
  “你还在为我动胎气的事自责？”
  苏瑾妍有些尴尬，“这事主要怪我，是我太肆无忌惮了。”
  “是我考虑不周。”沈砚舟的薄唇抿成一条线，声音低哑：“明知道可能发生冲突，我还将你带过去……”
  “因为你知道我担心梦瓶姐！而且我这人可倔了，就算你不让我去，我也会偷偷跟过去。”
  苏瑾妍见他还欲再说，抬手捂住他的嘴。
  她扁扁嘴，叹气，“好了，事情已经过去了，重要的是以后，以后我会更注意的，你也要好好监督我。”
  沈砚舟拉下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印下一吻。
  像羽毛轻拂，柔软又珍重。
  苏瑾妍只觉心头被什么酸软的东西撞了下，惊讶意外间，他却迎着她睁圆的清亮眼眸，缓缓点头，“好。”
  她定了定神，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你现在能吃点东西了吗？”
  苏瑾妍舀了一勺鸡肉饭，递到他嘴边。
  顾远帆原本送来的就是两人份，沈砚舟没再推辞，微微张嘴，任她将那勺饭送入口中。
  热腾腾的饭菜下肚，苏瑾妍明显感觉到他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些，眉宇间的阴霾也渐渐散去。
  她暗自松了口气，没想到冷静自持的沈砚舟，心思还挺重。
  好在也很好哄。
  饭后，沈砚舟正收拾着碗筷，苏瑾妍突然想起什么另一件要紧事，“对了，梦瓶姐怎么样？”
  沈砚舟正要开口，就被一声激动呼喊打断，“瑾妍！你醒了？”
  王梦瓶其实已经来了好几趟，她原本就没办出院手续，就住在前面的病房。
  之前苏瑾妍一直在昏迷，她虽然满心担忧，但又觉得和沈砚舟一起待在病房很别扭，就默默回了自己的病房。
  然后三不五时过来瞄一眼，看苏瑾妍有没有醒来。
  她喜极而泣，复又着恼，“你说你逞什么英雄！怀着孕就敢往前冲，要真有个好歹怎么办！”
  见苏瑾妍愣愣看着她，半天没个反应，王梦瓶又开始着急，“怎么不说话？是哪里难受吗？”
  她扭头就想跑去叫医生，苏瑾妍赶忙叫住她，“没！就是好久没听你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有些不适应。”
  “我去洗苹果，你们聊。”沈砚舟适时起身，出去时还贴心带上了门。
  王梦瓶在床边坐下，先确定了苏瑾妍确实无碍，这才松了口气。
  她抹了抹眼角，心生感激：“瑾妍，谢谢你们帮忙，不然周秋实不可能这么配合。”
  苏瑾妍倒没这么乐观，“离婚证一天没到手，这事就不算完。明天我让远帆带几个村里人去周家，不管如何，都要压着他把调节证明办了，你们尽快去公社走离婚流程。”
  王梦瓶点头，自然应好。
  苏瑾妍又问：“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王梦瓶摇头，其实有些茫然，相较于未来如何，她现在有更纠结的事。
  “我就这么……把孩子扔下了，你会不会觉得我特别狠心？”
  王梦瓶的声音很小，既像是在问苏瑾妍，又像在拷问自己。
  纵使她已经做出了决定，却也同样在为这个决定痛苦。
  在这个年代，一个母亲选择离开自己的孩子，简直是大逆不道！
  长久的规训之下，让人的自我喜好全都压在牺牲之下，所有人都崇尚奉献，坚定认为既为人母，就该忍辱负重。
  哪怕被丈夫打得遍体鳞伤，哪怕活得猪狗不如，为了孩子，就得把这苦咽下去，绝对不能抛夫弃子。
  王梦瓶也是被逼到绝境了。
  求生的本能让她想要逃离，可逃离之后，又会自责懊悔。
  “我有时候在想，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尤其是她明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对，可她还是不愿回头。
  那个烂泥一样的家，那些恶心的人，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和他们有瓜葛。
  苏瑾妍拉着她的手，郑重其事道：“梦瓶姐，既然下定决心，就不要退缩，这是你的人生，你有权利选择怎么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