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平章殿的早朝自然已经结束，官员们陆续离开，高寅走下两级台阶，身后的江之源跑上前将他截住，对方自从那日猜中他和江丝萝的关系后，私底下再没联系。
  对方脸上带着略尴尬的神色，又不得不开口：“殿下...婕妤可还好？”
  原来是憋不住了，他淡淡道：“她很好，尚书先回去吧，再有几天就有好消息了。”
  撂下这么句不清不楚的话，抬腿就走远了，江之源站在原地，汗如雨下，觉着日头格外烤人，大脑疯狂运转，思考秦王的这个好消息是什么。
  天爷啊，对他来说能有什么好消息，女儿能出宫回到他们两口子身边才是好消息。
  他擦擦汗，身旁走过一个同僚，抱着笏板凑过来笑道：“江尚书，后日我孙女满月宴，您可得赏脸来啊。”
  满月宴，江之源一听，立时头皮发麻，那同僚不明所以：“咋了，江尚书，怎么脸都白了。”
  “恭喜恭喜，我那日必定到场。”
  “好好好。”对方笑地喜气洋洋，转身去找别人。
  出宫的那条路，江之源从没觉这样漫长过，想着要回家找夫人商议，又觉着无可奈何，坐在车中深深叹气：“坏了啊......”
  下石阶，角落里的宫人上前道：“参见秦王殿下，奴婢奉婕妤之命前来，婕妤因贵人被挟持，已经带人去了积善宫。”
  高寅踏进徽猷殿的大门，里头已不复往日的富贵奢华，一地狼藉，仿佛是座废弃宫殿，墙面的所有装饰全部敲落，往里砸开墙面，书架也尽数拆开，书卷混着墨迹洒落一地，砚台飞到角落，连皇帝的床榻都未幸免，通通拆碎，就连正对门的那面巨幅山水屏风，上头几道巨大的裂缝劈山斩水，再不复往日容貌。
  抬腿矜贵迈过那些家具残骸，负手路过被绑在一边堵着嘴的皇帝，侍卫单手抡着锤上前道：“殿下，找到了。”
  修剪枝条的声音清脆、富有节奏，她聚精会神瞧着花枝，正思索下一剪刀要落在何处。
  檐下飞燕惊起，扑簌簌离开，外头仓促的脚步声走近，打断了里头的清静。
  “婕妤，不好了。”阿宁迈进来，跪在地上道：“奴婢随宫人去王贵人寝殿，却见太后的人将王贵人挟持走了。”
  张诚的眼睛微妙地眯起来，去看江丝萝，对方挺直腰，疑惑道：“太后不是被软禁了？为什么她要劫持王贵人？”
  太后不是一向喜欢极了她肚子里那个孩子吗。
  “奴婢也不知道，那宫人上前去分辩，却被太后身边的女官李瑛扇了一巴掌，还说是王贵人不知变通，那边上下已经乱了。”
  她思虑片刻，还真让高寅说对了吗，对张诚道：“这难道也是圈套？”
  张诚说：“奴婢不敢妄言，但太后抓去贵人，此事没有道理。”
  “可王贵人素日里和我关系好，又不会骗我，她同太后之间或许发生了什么。”
  “恕奴婢直言，殿下也许没有透露，太后之前下懿旨要赐死婕妤，但被殿下拦下，因此才会被禁足。”
  江丝萝盯着桌上杂乱的花枝，她不知道这件事，太后想她死啊..
  启唇喃喃道：“她怀着孩子，已经四个月了，若是出事，不止孩子，可能会危及她的性命。”
  高寅特地叮嘱过，不要她冲动。
  “她没理由骗我，那么，是太后以她为饵，要诱我去做什么呢？”
  桃娘上前道：“娘子，不要去了，奴婢心里直跳，老觉着有事要发生。”
  殿内的人都等着江丝萝做决定，“张诚，殿下呢。”
  “婕妤，殿下还在平章殿上朝。”
  远远的，外头阶下巡逻的侍卫晃过去，燕雀又回到檐下，比起王贵人的孩子，她更想知道，这若是圈套，太后是想用她掣肘高寅吗。
  那宫人还跪在原地，她一去一回废了点时间，现在王贵人应该到了太后寝宫，分明被禁足，却还能派出人来，内宫中也不是全都在高寅的掌控下，混乱中还有对太后、皇帝忠心耿耿的人。
  “你说，她想做什么。”
  张诚答道：“照奴婢看，太后大势已去，要是以贵人想引婕妤前去，也许是为殿下。”
  “太后手中有侍卫吗？”
  “没有，太后这些年一心礼佛游乐。”
  内外静得出奇，连风声都不闻，此时是紧要时刻，高寅会对她叮咛嘱咐，他说若三思后仍要行，就带上人，杀谁都好，别让自己受伤。
  两手攥在一起，她站起身，更怕自己的举动又要连累高寅，这时宫人带着王贵人贴身的宫女进来，那人跪倒在地，形容惨败，脸上印着清晰的手印，哭道：“求求婕妤救救我家贵人，她还怀着孩子，奴婢一路跟到积善宫，贵人从后门被拖进去了。”
  女人不停地磕头，江丝萝让桃娘拦住她，问道：“你说的是实话吗？”
  “奴婢发誓，绝无半句假话。”
  “你可知道，太后为什么这么做？”
  “奴婢不知道，贵人这几日感觉一直有些莫名的紧张，寝室里有时也不许奴婢们进去，总自己待着。”
  难道是被李瑛威胁了，她忽然想起廊下那个眼熟的影子，还有那早晨窗门紧闭的寝殿。
  江丝萝捏紧了双手，说道：“张诚，你带上人同我去积善宫，桃娘，你留在这里看住念念，另外差人去平章殿外候着，告诉殿下我的去处。”
  “娘子。”桃娘皱着眉，想拦住她，每回婕妤这样出去，总不会好好着回来。
  “你别担心，我有侍卫，她们伤不了我。”她捏了捏对方的手，才发现两只手都冷得没温度。
  她担忧地望着江丝萝带着人浩浩荡荡离开了，念念要追，被她牢牢抱在怀里，低声道：“我们在这里等着娘子回来。”
  一行人招摇行走在内宫中，来往的宫人惊慌地跪下躲避，宽袖中的手紧攥着，心跳逐渐加快，但不觉害怕和忐忑，只是想不通太后又要做什么。
  积善宫外的门紧闭，张诚道：“婕妤到了，还不开门。”
  两侧的侍卫抱拳行礼，掏出钥匙将门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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