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风景宜人秀美，凉风习习，杨才人出了一脑门虚汗，站在一边看那疯了般的宝林。
  对方一把挣脱了宫女，指着江丝萝大喊道：“你恐怕早同秦王苟合已久！陛下糊涂，怎么能叫仅有六岁之差的男女做了母子！”
  “紫微宫叫你们这对罔顾伦理的奸人脏了！”
  亭中时间仿佛静止，里头的人都定住了，杨宝林鄙夷道：“阖宫都在自己的院子里猜，上下宫人来往谁不疑心，你偏偏招摇过市，同养子苟且，我就偏不信，谁会对一个半路出来的母亲这样关怀，果然，我那日都瞧见了！花园里秦王分明摸了你的脸，江丝萝，你不要脸，为了往上爬你委身养子！”
  江丝萝垂在身侧手微微颤抖，脸面猛地被人撕开，见不得光的秘密赤辣辣被太阳照见，她盯着杨宝林年轻漂亮的脸不说话，若放她走势必宫中会愈演愈烈，若杀她，那她说错了吗，没错。
  杨宝林以舞邀宠走到皇帝身边，却还没等坐热乎，皇帝突然病倒，昔日被厌弃的婕妤忽然上位，还是因为同养子的不光彩，地位一时无两。
  “我真替你不齿。”
  那脸上轻蔑又痛恨，要杀她吗。
  流光亭对岸，百花繁茂，竹林飒飒，两人站在林下水畔，亭中的大声叫嚷早就沿开阔的四周，传到岸边。
  长乐手里把玩着一枝牡丹，神色冷清，另一旁的高寅着暮云灰袍服，上头捻金线绣的宝相花纹，冷肃华贵，他脸色较长乐的冷清，更多冷厉，面无表情远望亭中的众人。
  “你不过去？”长乐见亭中形势，转头去看高寅，冷着脸，却还站在原地不动。
  里头好像静了，没人动，似乎也没人说话，她道：“突然这么安静了，若是我，这宝林干脆喂鱼省事。”
  他缓缓开口：“她不会。”现下不说话，是在权衡到底要怎么办，他也想知道，江丝萝到底会怎么处置这样的人。
  杨宝林并未察觉，自己的性命正在江丝萝的一念之间，还在挑衅：“怎么不说话，我说对了是不是？”
  另一头的回廊，秦王和长乐公主徐徐走来，眼尖的宫女正欲行礼，被公主殿下伸手制止。
  杨才人见宫人忽然肃穆，莫名的威压，四下偷窥，见到已经行至亭下的两个姐弟，脸色更白了，而江丝萝和杨宝林对峙，并没发现周遭气氛变化。
  她道：“宝林病了，带她回去，没好之前不许出寝殿。”
  年轻美丽的脸轻蔑：“你有什么权力关我。”
  江丝萝攥紧拳，心想没权利也关定你了，忽闻右侧一阵跪拜声，“参见秦王，参见公主殿下。”
  高寅和长乐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长乐还好，冷冷清清地环视众人，高寅脸色黑沉，“这么热闹。”
  杨才人跟着扑通一声跪倒，杨宝林见江丝萝没动作，自己也梗着脖子站着不动。
  长乐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夏日的懒散：“宝林方才说什么呢，岸上都听得一清二楚的。”
  闻言，脸色煞白，也不辩驳。
  高寅不管亭中跪了一地的人，踱步到水边，背对众人望着水下游鱼，夏风散开他的话：“婕妤说什么，都没听见？”
  呼啦周围上前四个宫人，按住杨宝林，捂住嘴往下拖，她善舞身材纤细灵敏，不断挣扎着，一时头发也乱了，衣裙随动作被风一吹，像只落进网中的蝴蝶。
  挣扎不过是徒劳，那宫人不知道是高寅从哪里找的，动作麻利劲儿大，须臾间就过曲廊，隐没在对岸。
  杨才人哆哆嗦嗦地请辞，江丝萝应允，临了告诫她忘掉亭中的每一句话，后者自是连连答应。
  伫立在原地看着她们消失，高寅仍在看鱼，亭中陷入诡异的寂静，长乐坐在榻上率先打破局面，“怎么都站着？”抬头对那默不作声的女人道：“婕妤，坐啊。”
  她却去看背对的少年，说道：“你在那做什么？”
  长乐一听这语气，轻挑眉毛。
  高寅转回身，平静走来，已不再是方才那黑沉的阎王脸色，拉上人的手牵着坐下，说：“这样的人打杀是最好的办法。”
  可江丝萝拧眉道：“我不想杀人。”长乐去看她五弟的脸色，平静淡然，又听她说：“你既然都听到了，就知道她也没说错，猜得很对，我们的关系不就是那样。”
  “哪样？”他低声问。
  长乐从来没见她五弟这样赔笑脸，虽然他脸上没带笑，但如此平静地哄人，目光追着婕妤的脸色瞧，生平难见，心中不免感慨，她们老高家的血脉果然出情种，就是不知道能情多久。
  江丝萝呼出一口浊气，憋屈又难过，身侧低头问询的男人反倒平静，她垂眼，早就知道不对，但没预想过要被人指着鼻子骂，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高寅见她垂眼，肩头耷拉着，手里去摸他的手，缓声道：“委委屈屈的，还不肯责罚她。”
  长乐想，她似乎见过类似的情景，是小时候他们兄弟姐妹在花园里赏春，撞见过一次皇帝哄贵妃，只是远远地一眼，没人上前，皇帝在贵妃身前弯着腰，轻言细语。
  再看高寅，不禁想，他们再恨他，血脉之间流动的也是相似的东西。
  “她又没说错。”她说，“说的句句是真的，我怎么反驳。”
  “不用反驳，不论真假，她说了你不喜欢的话，那就是错的，怎么罚她都是应得的。”
  这么不讲道理，那她不成了和她们一样的人。
  人一脸不高兴，摆弄他的指头，高寅想揽肩膀被低头躲过去，掀起眼帘去看对面的长乐，“不是要看猫吗？走吧。”拉起江丝萝，一路上沉默着回丽景殿。
  一进殿门，念念撒腿冲上前，却发现有生人，胖胖的身躯止不住，直冲进长乐眼疾手快摊开的怀抱里，“这猫真活泼，都这样大了。”长乐按住挣扎的猫，举起来端详。
  念念嗷嗷地叫，向江丝萝伸爪子，她对猫说：“这是小时候养你的姐姐，你母亲还在她那里呢，不要闹啊念念。”拍拍猫头。
  长乐道：“我和它玩儿，你们不必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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