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这熏炉的香呢。”江丝萝从清辉殿听完经回来，见寝室里的熏炉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桃娘不敢回答是昨夜里秦王又来了，走前差人将熏炉抬出去清理干净，说是香不对劲，以后不准再用。她将另想的措辞说出来：“婕妤，早起奴婢清理了。”
  “哦。”她没再追问。
  江丝萝向来不怎么关注熏香，桃娘悄悄退出去，遇到了从库房来的张诚，对方神色严肃，见到她便说：“那香可都撤了。”
  “撤了，真的有问题？”
  “还不知道。”说完就匆匆走了。
  未多时，无数飞鸟从紫微宫上空惊起，前朝内宫传遍了一个惊悚的消息—四皇子遇刺被扔进湖里，只剩一口气。
  高寅背手慢悠悠走在海棠花下，听到宫人在角落传递消息，脸色淡然，他倒没想过一次就将他杀了，当然要留一口气给老三看看，最好别令他失望，经不得吓。
  “贵妃接着就病倒了，听说自打正月里身子就一直不太好，御医三天两日上门。”桃娘说道，江丝萝捧着书卷呆住，昨夜遇刺，会是高寅做的吗。
  “是昨夜里四殿下在岸边被宫人发现的，但那时就只剩一口气了，听说喉咙已经废了。”桃娘说完自己打了个哆嗦，“婕妤别听这些了，仔细夜里害怕。”站起身要去找念念来，转移一下江丝萝的注意力。
  “诶，又跑到哪里去淘气了。”她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竟然没有瞧见。
  江丝萝见状头皮一麻，没心思去想高旳的事情，一股不好的预感又来了，慌慌张张起来跑到院子里找猫，和去年差不多的时间，也是在夏天，她咬着牙找，听不到回应，越想越气，找到之后非要把那臭猫骂一顿不可。
  “婕妤，殿内没有。”桃娘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她气道：“出去看看吧。”
  两人还没走多远，就见草丛中一只狸花猫和一只长毛白狗缠斗在一起，打得不可开交，猫毛和狗毛乱飞，不时有狗吠和猫叫声，江丝萝连忙跑过去拉架，“念念。”
  小猫一听她的声音拔腿就向她跑来，江丝萝连忙接住猫抱进怀里，见那小狗呜呜呲牙低吼着站在不远处。
  桃娘惊讶道：“哎呀，婕妤您瞧。”她从念念嘴里薅出一大团狗毛，仔细一看小猫身上也沾了许多。
  念念正在她身上咪咪叫着撒娇讨好，江丝萝一瞧那大团狗毛，又去瞧呜呜叫着的狗，那是条长毛狗，有些像京巴犬，因为毛发长所以江丝萝第二眼才发现它身上斑驳着参差不齐的狗毛。
  第一反应是抱着念念摸了一遍，小猫身上一点事儿也没有，接着就开始头痛，气得拍了猫屁股一把，“你又给我闯祸！”这狗一看就是有人精心喂养的，肯定是哪位——
  她想起来了，贵妃有只狗。
  “宫里除了贵妃还有人养狗吗？”她问桃娘。
  “奴婢记得没有了，也可能近来新进宫的妃子有养？”
  她抱着念念往回走，那狗跟在后头呲牙，念念爬到她肩膀上呜啊呜啊地骂，狗便大叫起来，伴着吵闹混乱的狗叫和猫叫，到了望月阁。
  “张诚。去将那狗拴起来，同我去徐贵妃的承香殿。”她把念念递给桃娘，“将它关小厢房里。”
  “呜啊呜啊。”念念还在她身后大叫，她耳朵眼里都全塞满了嗡嗡的犬吠猫叫，“闭嘴！”
  张诚在院子里将狗套上绳索跟在江丝萝身后，那狗本身不是很凶的性格，被张诚一吓就老老实实跟着走，这会儿安静下来一声也不再叫了，夹着尾巴，身上参差不齐的狗毛显得有些可怜。
  路上张诚纠正了两次路线，两人一狗才站到承香殿外，那白毛狗摇着尾巴想上前，承香殿外的宫人神色紧张地跑来，“奴婢参见婕妤。这狗——”
  “这狗同我的猫打了一架，我给贵妃送回来。”
  张诚将套索解开，宫人抱起狗，“婕妤请随奴婢来。”
  “承香殿离我那里算不得近，怎么叫它跑那么远。”她问着，一路上也没见着寻它的人。
  那宫人道：“殿内繁忙，不成想它溜出去了，方才奴婢们刚刚发现，幸好婕妤将它送回来了，奴婢多谢婕妤。”
  承香殿正殿的大门紧闭，廊上来往的宫人和御医都集中往偏殿去，她心想来得不是时候，恐怕还剩半口气的高旳在这里。
  一进殿中便是扑面的苦涩药味，贵妃衣着素淡头发半挽，正和德吉坐在一起，两人见她来了望过来，神色都是悲伤萎靡。
  德吉起身道：“婕妤。”
  “妾身参见贵妃。公主殿下。”江丝萝道，那宫人将狗抱上前，贵妃虚浮无力地抱过来，说道：“找到了，婕妤是为送它而来？”
  “是，它在我院外，不巧同我的猫打了一架，我将它送还给贵妃。”
  江丝萝是头一回到承香殿，比之太后穷奢极欲的积善宫，承香殿在置物装饰的珍贵上不相上下，但更像贵妃本人，清雅低调，只是如今，再辉煌过也要落幕了。
  贵妃眉目间愁云惨淡，脸色虚白，摸着参差不齐的狗毛，叹道：“这狗从未出过承香殿，一时被外头的花花草草吸引目光不知回路，吃点打也好。”
  德吉抱过狗，“母妃不要抱它了，重得很。”
  “今日恐怕要失礼，无法招待婕妤。”她低头垂泪，眼下青黑，不再像以前从容宁静。
  江丝萝原本也只是打算送到就走，免得放任狗乱跑，“我本就只是将它送回来，贵妃殿中事忙不必拘礼，我这便走了。”
  “鸾和，替我去送婕妤。”
  德吉轻轻关上殿门，阳光下的脸更显疲惫，她的眼睛还红着但坚持送江丝萝出去，“无妨，三哥正在看望哥哥，我现在也无事可做。”
  江丝萝不忍去看她悲戚的神情，只安慰道：“公主和贵妃要保重身子。”
  德吉对着日头看，“三哥吓坏了。可父皇只来看了哥哥一眼，娘说....我们家，便如此了。”她的每一个字都像在悲泣。
  她对着阳光流下泪，眉头深皱，“我从未想过，家会散掉。早听闻婕妤深居简出，不理宫事，是否早有预见帝王之心难测。”
  “公主殿下，我只是个普通人，在宫中，深居简出只是我自保的手段。况且，君心难测，谁又能预见呢。”
  “我以为娘是特别的，我们家是特别的。”她伸手拂去泪珠。
  江丝萝希望她能坚韧不倒，毕竟不久后贵妃也要去世了，“殿下，来年的芍药还请殿下记得再送我一份。”
  德吉轻轻点头。
  突然，侧殿的方向传来一阵人流奔跑，前头的宫人一边跑一边喊道：“四殿下不好了！”接着是一片慌乱，悲恸像潮水蔓延，德吉先是愣住了，望着人群怔怔的，“哥哥...”
  “哥哥！”鸾鸟断翅的悲鸣响彻承香殿上空。
  她提起裙子跌跌撞撞跑向偏殿，江丝萝低头从手背上看到一滴晶莹的水珠，是德吉甩下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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