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低沉冰冷：“你们在聊什么。”
  她瞪大眼眸，瞳孔紧缩，寒气窜上脊背，交握的手开始颤抖，被他听到了多少，她望向玄度，对方平静地稳坐在那里置身事外，“我方才什么都没说，住持可能明白。”
  玄度点了下头。
  高寅抬腿跨过门槛，江丝萝惊得向后退，他向前靠近露出门口，她趁机跑向殿外，留下一阵淡香。
  手指微动，他眼看她惊恐地从自己身旁逃走，眼睫垂下掩盖心绪，“玄度住持。”他看着对方，“是否世上真有同身异魂之人。”
  玄度停下念佛珠，两手合十，“秦王殿下这般问贫僧，其实心中已然有答案了。”
  地上的人影消失，男人衣袂翻飞，步履飞快地远去。
  在他走后，张诚从门后转进来走向玄度。
  接近正午的日光热烈刺眼，江丝萝没跑出去多远，抬头被刺眼的光晃得眼前一片雪白。
  刺眼的雪白逐渐散去，她轻轻眨眼，眼前的院落里站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他面前是一脸少女模样的江丝萝，她伸手从身旁更年轻一些的桃娘那里接过一个瓷碟，“你喜欢吃藕丝糖吗？”
  男孩背对着看不见表情，但抬手拿了一块，江丝萝开心地笑起来。
  一股力量推着她穿过两人来到室内，江丝萝坐在小厢房的书案后写字，略有长高的高寅板着脸走进来，年纪轻轻已经是一副老成的样子，“谁准你探听我的行程。”
  江丝萝抬头眨眨清明的眼，“我只是想知道你都做了什么，我母亲就这么做。”
  “不要多管闲事，你又不是我的亲生母亲。”
  “你！”
  “你以为我想做你母妃，以为我想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
  她猛地被那力量从屋内拽着倒退，院中合欢树下，她呆呆地，“桃娘，改日我送你出去吧，这里是会熬死人的。”
  “江丝萝。”声音穿透幻境，有人握住她的手腕，将她从迷雾中拉出来。
  视线中的阳光退散，眼睛恢复正常，她慢慢看清眼前已昂藏七尺的男人，缓缓收回手，他的脸色没有方才骇人，恢复了平日的淡漠冷静。
  高寅先开口说道：“你方才在殿内和玄度说什么？”
  她心虚地说：“没什么，只是...去年见过，抄的心经不懂，便问一问。”
  “那怎么哭了。”
  “有吗？”她摸摸脸，那滴泪早就干了，“大概是被风吹迷了眼。”
  高寅似乎相信了，“僧人也毕竟是外男，不要同他单独相处。”他的手伸过来想看看她的脸，被江丝萝偏头躲开，“我知道了。”心想他好歹是个和尚，怎么都比你安全。
  却见高励独自缓缓走来。
  “五弟，婕妤。”
  高寅点了下头，冷冷地回应：“二哥。”
  “晋王殿下。”
  高励面容带笑，视线从容地在两人身上划过，“这么大的太阳，怎么站在这里。五弟，父皇还在大业殿等我们。”
  江丝萝退后一步，“那我便不耽搁二位了。”
  “婕妤留步。”江丝萝欲走的身形一顿，见高励伸出背在身后的手，递来一个刚好如他手掌般长的木匣子，上头刻了几缕花纹，随着他的动作涌来一丝淡淡的香气。
  那香气被送到她鼻尖，有钩子引着她嗅闻，江丝萝抬眼看着他不明所以。
  对方莞尔一笑，“王妃一直挂念婕妤，每每入宫看望母妃却终究不敢打扰婕妤，前几日她出门买了件礼物，央我一定要送到婕妤面前。”
  他语气恳切，略带着求助：“婕妤若是不收，我怕是无法交差。”
  高寅看着，倒没说话，江丝萝却偏头看过来，当他欲开口说点什么时，对方又收回视线接过那个匣子，“替我多谢王妃，礼品未免贵重，下次王妃进宫若想见我，便可差人来。”
  她将匣子递给上前来的桃娘，高励说：“多谢婕妤，她听了一定高兴。”
  “走吧。”高寅打断两人的对话，冷漠地说，他往江丝萝的方向侧过身，让高励从他面前走。
  两个个头相近的男人并肩远去，一个鸦青一个靛青，如同他们给人截然不同的印象。
  江丝萝送走两人，对身后的桃娘和张诚道：“我们去看看贵人，有些日子没去看她了。”
  三人走到王贵人的寝殿，她的贴身宫女正端着漆盘下阶，见到江丝萝忙上前道：“参见婕妤，婕妤可是来看望贵人？”
  江丝萝见庭院静谧，宫人轻声慢步，便说：“她歇下了？”
  “回婕妤，贵人方才刚刚睡下。”
  “她最近怎么样？”
  “贵人经上次落水身子反应比从前更甚，日日不得安寝。”
  江丝萝心想，她真是给自己肚子里揣了个大麻烦，轻声道：“那我走了，告诉你们贵人我下回再来看她。”
  回去的路上，江丝萝拿着卢令爱给的匣子看，里头装着一块碧绿的玉坠子，可以缀在腰间，她拎起来透光看着，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凑近一闻，正像方才高励抬手送过来的那种香。
  说不来究竟是什么味道，越闻越难以形容，勾着人再闻，但并不难闻，也许是某种花香调的，这个时节贵女们调香很频繁，她将玉坠收起来。
  走到和高寅月下相见的长廊，芍药丛缀满枝头随风轻摇，馥郁的花瓣如锦绣堆叠，她迈上台阶，想起少年飞快矫捷地跨过围栏，站在她面前的样子。
  脚步停下，站在当时被拥住的位置，他问她在躲谁。
  最初是在躲皇帝，而后是躲他，躲闪不及撞进少年的怀里，却不知是预谋已久还是临时起意。
  他太直率热烈，甚至莽撞，与稳重外表大相径庭，或者可以说天翻地覆，出人意表。
  腰间被圈住残留的触感和体温，耳畔低沉的絮语和轻吻，颈窝细密的啃咬和喘息...她吸吸鼻子，少年情窦初开如同奔流的海水将人吞没，只露出一点口鼻让她在海面沉浮呼吸，但就是不准她上岸。
  他确实什么也不在乎，江丝萝歪头看地上自己的影子，一步一步去踩，他直言在西北想她，还有那些信...
  一阵急风掠过花丛穿透长廊，她周身一冷，环顾四周，花园寂静树丛无声，只有远处一圈圈的宫殿，近处一层层的回廊花园，也凝望静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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