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巨石滚落，重重砸在马头上，顾观月的马一只后蹄踩空，不过瞬间连马带人从山路上翻了下去，刹那间泥石俱下。-1￠6·!h·u_.¨c￠o!m_
  袁澄的马也受了惊吓，向外跑出十几步，被他紧紧拉着辔绳，一掌拍在马头右侧，才转头重新奔回。
  然而顾观月已经不见了！
  袁澄肝胆俱裂，顾不得上面还有落石，一手护着头部，双脚往马鞍上一蹬，翻身落在路旁向下查探。
  山涧里暴涨的河水混着泥沙向下翻涌，哪里还看得到顾观月的影子。
  前方路上还在轰鸣，山石持续滚落，往前的道路已然被堵，袁澄只在瞬息间便做出了决定，向平安、腊梅两人道：“你们往回走，到镇上去找人帮忙，我去找娘子。”
  说着从山路上翻下，拽着藤葛向下滑去。坡度不高，他只一会儿就落在了河沿上。
  暴雨中，平安翻身下马，站在路旁向下望，见他就要往下游去追，慌忙喊到：“郎君，带上干粮！”将马背上的干粮、油纸包的衣服解下，隔空扔给他。
  袁澄一手接住，头也不回往前追去。
  雨还在倾泄，山涧中水声、雷声、落石声，镇得人鼓膜发疼，袁澄的衣服早湿透了贴在身上，鞋履里踩出泥水来。
  这样的天气下找人简直完全不可能，可是袁澄想到顾观月此时不知怎样，怎肯等雨停，冒雨在河岸上走着，焦急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喊声几乎被风雨完全吞没。
  一个时辰之后，他已经走得精疲力尽，中途遇上一次岔路，他茫然站在河岔口，几息后一狠心选了左边一条，将身上衣服撕下，跃起来系在路旁树干上，继续向下走去。^j+y*b/d+s+j\.!c-o′m-
  幸而雨慢慢停了，视野逐渐清晰，目之所及已经能轻易看清河两岸，只是此时他更加焦虑，这么久了，他已经走出来几里地，却什么也没看到，难道月儿被裹在了某处泥沙下？难道是自己中途错过了？
  想到这种可能，袁澄心都碎了。
  累到极限时，他蹬在一块山石上，勉强喝了几口水，继续辨着路寻找。
  水流慢慢平缓下来，他终于看到了眼熟的东西——顾观月的那匹马！
  没过小腿的溪水中，那匹被砸中头部的马倒在中央，袁澄揪着心上前一探，才发现马口鼻中都是泥水，已然没了气息。
  马尚如此，人呢？！
  他向着下游拔足狂奔。马掉下来时，顾观月已经从马镫中抽出脚来，落水后她必定是和马分开的，他只能心里祈祷，没有跟马在一起，或许是件好事。
  然而继续向下追了小半个时辰，却再也没什么发现，袁澄心里又慌乱起来。
  这种没有回应的努力，旷野中一个人的挣扎，终于让绝望慢慢浮上心头，再怎么劝自己都是徒劳。
  他怀疑自己走错了路，如果真的错了，那月儿此时是不是在另一条路上受苦？她一个人该有多害怕，袁澄不敢想。
  他凭着本能拖着腿往后走去，想要换回另一条岔路继续找。
  走回到马旁边，他再次查看了周围，确认没有被泥沙掩盖的什么，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望。?狐+-?恋;文?学1 ?°?更?{新,最￠全￥?x
  这时忽然听到山路上传来呼喊：“大郎！”他心里一震，猛地擡起头来。
  却见只是平安与腊梅带着二十几个人来了，他心中刚刚升起的希望卡在了半空。
  时间紧迫，平安知道顾观月在袁澄心中的地位，一回镇上就将身上所有的交子取出，托客栈的老板集结了一条街上的劳力。
  一看这样不计报酬，还许诺了找到人之后另有回报，这些人穿了蓑衣、油披，有马的骑马、有骡的骑骡，都没有的也跟在后面奔跑，顾不得平安说的“山中落石”，径直往山中来。
  这会儿见到袁澄，平安心里先松了口气，娘子没找到，若再丢了大郎，他也不用回去，直接在这里谢罪吧。
  袁澄见是平安来，焦急问到：“你们有什么发现？”
  平安摇头：“我们往前走了一段，发现路都不通了，于是都下了河道，跟着大郎的指示追到这里的。”
  袁澄又问：“另一条岔口有人去吗？”
  见平安又摇头，袁澄咬紧牙关，强撑着吩咐道：“平安带几个人沿这条路继续找，腊梅带人跟我回去岔口，我们去支流找。不管谁先找到娘子，就去另一条河上传话。”
  话音刚落，他身体不由摇晃一下，平安跑过来扶住他：“大郎，你歇一歇。”
  袁澄疲惫地摇头，声音嘶哑：“继续找，仔细找，天黑之前要找到娘子。”
  腊梅心细，看着他头发紧紧贴着头皮还在滴水，一贯白皙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不由伸手一探，惊叫道：“袁郎君烧起来了！”
  平安与她面面相觑，张了张嘴，却也知道不该劝袁澄，愣在那里。
  袁澄嫌他们速度慢，催促道：“不要管这些，快去找。”说着带头向后走去。
  两人只能按照他的吩咐，平安带了三四个人再次沿河向下，腊梅带着更多的人跟着袁澄。
  错身而过时，平安小声说到：“你跟着大郎，劝他吃点东西。”
  两队人马，一声声喊着“顾娘子”，往不同的两个方向搜寻而去。
  然而一直寻到天色渐黑，寻找的范围已经不局限在沿河，都还没有任何发现。人群中渐渐有些不同的声音，有两个人小声商议着还是算了。
  客栈老板跟在腊梅身后，悄声问到：“小娘子，恐怕……凶多吉少，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看天阴得厉害，若再下起雨来……”他也打了退堂鼓。
  腊梅向他挤眉弄眼，生怕袁澄听到这话，一转眼却见袁澄踉跄几步，摔倒在河滩上。
  “袁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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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观月自己掉下来的瞬间，还有空想“幸好不是郎君，不是元宵”，也只想了这一瞬，便被河水卷走了。
  等她缓缓睁开眼睛醒来，首先看到的是灰蒙蒙的天，接着猛然发现，自己大半截身体泡在了泥水中。
  她惊骇万分，不由挣扎起来，头猛地碰在上方，才发现自己被掩在一块巨石下，周围全是泥水，只有胸部往上露在外面。
  她急忙向后撤身，发现腿几乎不能动，吓得疑心自己的腿被石头砸在了
  急忙再次用力，仍然没有拔出来，她仔细感受着，腿上虽有痛感，似乎并未伤到骨头，只是她无论怎么变换角度，腿都是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应该是被哪里卡牢了。
  雨已经停下，她大声呼喊袁澄的名字，却只听到微弱的回声和两米之外河水的轰鸣。
  天色越来越暗，她心中渐渐慌乱起来，袁澄应该在找她才对，怎么还没有找来？难道他也遇到了麻烦？
  她不住地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有事，她穿越过来不是为了死在古代的泥石流下，袁澄更不会被她拖累，贼老天怎么会有这样的设定！
  靠着这点信念，她才没有害怕得晕倒过去。
  她努力转着上身，想要找到些熟悉的东西，却发现都是徒劳，马已经不见了，所有挂在马上的东西自然也不见了，她身上的雨披都已被划破，袁澄扔给她的油衣也早不知丢在了何处。
  饥饿渐渐缠绕了她，随着傍晚的降温，雨水浇透之后的失温也笼罩上来。
  再这么泡几个时辰，她会死吧？她撑着上身侧躺在泥水中，心里漫上不好的念头。
  灰心丧气中，她在泥水下摸到自己身上的一样东西，顺手捞出来看时，才发现是袁澄给她系在身上的鸡哨。
  鸡哨有什么用呢？她喊了那么多声都没有用，鸡哨的声音也一定会被掩盖在水声中。虽然这么想着，她还是将鸡哨举到唇边，轻轻吹了一下。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她忍不住又将鸡哨拿起来轻轻吹响，好像这成了她唯一的寄托。
  就在天完全黑透，她已完全放弃的时候，远处似乎传来袁澄的呼喊：“月儿！”
  她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再次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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