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静夜
作者:黑金    更新:2025-05-26 06:34
  第18章:静夜
  “今天几号?”
  苏朝晖对宋宇打过去的一拳,可谓是直抒胸臆的一拳。?k~s¨j/x¢s!.,c′o*m*这拳之后,这段时间憋在心里冤与怨也消散了不少。
  “9月3号。”阮文君的声音很柔。
  听到这个回答,苏朝晖依旧难掩沮丧。是啊,如何不沮丧呢?今天应该是去学校报道的日子,九年寒窗,高中状元,本可以坐在明亮的教室里,遨游在知识的海洋。自己生平乐于助人,勤恳踏实,为什么会落入这样的境地,一步走一步险,不知何时是个头。试问谁能不冤,谁能不怨。
  “你们还好吧?”阮文君又说话了,语气中含着关切,“我听九妹说,晚上还有培训,我们先休息一会。”说完她伸手摸了摸苏朝晖的后背。
  这突兀的触碰将苏朝晖惊醒。
  怨归怨,恨归恨,到底是要平安活下去。苏朝晖自问不信天不信地,也不信命运,只信自己。从小到大,他最大的自信不在过去,也不在未来,而在眼下,走一步算一步。
  想到这他压下情绪,为大脑腾出更多的空间来思考更重要的事。
  “我没事,”他对阮文君摇头,同时看见旁边的宋宇,此时正安静的出奇。于是便伸出手,用关节碰碰宋宇的肩膀,“抱歉,我认错人了,你长得很像……”
  就在这一碰之下,宋宇顿时像断电的机器一样,僵住了。
  苏朝晖试图设防,他刚才一拳过去,按宋宇的性格早该还手了,可此时他擡起的脸变得煞白无比,手抓床沿,呼吸急促,浑身抖个不停,豆大的汗水飞速往下淌。
  “是低血糖!”阮文君不知从哪里摸出个巧克力,撕开递到宋宇嘴边。
  苏朝晖靠在一旁,皱着眉头,长长的刘海挡住了冷淡的眼睛。他咬着指甲,观察着琢磨着,眼前宋宇的反应,倒让他回忆起了一些事。
  他心一沉,决定进行求证。
  “诶!”苏朝晖故意大声喊,故意大力去抓宋宇肩膀。果然,对方无声而凶狠地甩开了自己的手,眼里充满警觉的敌意。
  这下他明白了。第一这不是低血糖,但发作起来与低血糖极其相似。区别是低血糖是难受,这个是害怕;低血糖可重可轻,轻症能吃糖缓解,重症能致死;这病不致死,但发作时会感到濒死,感到绝望,感到对周遭一切都不信任。
  通俗而言,这是一种应激反应,十分钟左右会消退,经常被人当成低血糖而忽略掉。,?·雨轩阁小说网¥t- ;?免2£费¨阅*?读?¥
  之所以能够分辨,是因为他经历过。十几年前,当他挤开重重人群,看见血泊里的魏长风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只要看到围着的人群,就会心悸出汗,眼前发黑,浑身发麻。像是掉进黑黝黝的深湖,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身体下沉着,能看见湖底有山一样大的水怪,眼睛像红色的车轮,自己什么也听不见,好像被真实的世界所遗弃。那种巨大的无助和孤独感,让人产生了濒死般的恐慌。
  直到苏玲问了些偏方,自己才逐渐好转。如今过去太久,对当时的记忆已非常模糊。
  当然还有第二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能有这么强烈的应激反应,足以证明这地方不是侯镇林的地盘,人在心理感到安全的区域,不容易产生这样强烈的惊恐。
  “没事,”苏朝晖沉吟半晌,回过头对阮文君解释道,“你说的对,他就是低血糖,休息一会就好了。我看你随身带着巧克力,你也有点?”
  阮文君笑道,“我有一点,但不严重。以往身边的同学有,我这人就爱照顾人,时间长了就好在身上带点糖,没想到刚好派上用场了。”
  苏朝晖点点头,转而对宋宇道,“不好意思哥们,误伤,没事吧?”
  宋宇不说话,随着症状逐渐消退,他感到很累很累,他爬到床上,用鸭舌帽将脸盖住,看着帽子里黑暗的世界。
  为什么忽然会低血糖呢?他回忆着,自己和九妹来到这里的过程:二人在腾飞汽修门口碰面,九妹收了钱,又寒暄几句,就把自己往里面带,明明非常顺利。
  他想起一个细节——
  当时在自己与九妹并排往巷子里走,为了记住周边环境,自己蹲下来系鞋带。在进巷之前,九妹颇为健谈,就在自己蹲下之后,九妹忽然没声儿了。夜晚的暗巷静的可怕,自己好奇之下,擡头仰视——幽黯的路灯照着九妹深凹而亢奋的眼睛。
  她向前方挥了挥手:
  “五哥!人我带来了!”
  前方宾馆门口杵着一个男人,无声的,矮小的,佝偻的剪影。
  九妹垂下手,往地上指:
  “就是这个小男孩!你看!”
  就是这两句话,一个居高临下的角度。宋宇顿时心脏就漏拍了。从前的生与死,血腥与疼痛,不能让自己感到恐惧,而这个瞬间却唤起了他内心久远而未名恐惧,这一切,都他想起了那个把他拐走的潘姓女人。.8*6-k.a,n~s-h*u*.′c\o.m¨
  后面的一路上,他三番五次感到这种强烈的不适,全靠毅力忍着,直到苏朝晖那一拳过后,他才到了极限。
  阮文君拿过背包,陆陆续续从里边掏出一些水果,口中道,“咱们来到这个大家庭,就是一家人了,以后要团结合作,互利共赢,不要打小报告,搞小动作。”
  “是啊,萍水相逢,认识就是缘分,多多指教。”苏朝晖说。
  话音刚落,身后的房门传来响动,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约摸三十多岁,面容白净的男子拎着厚重的行李,从门外挤了进来。
  “呀!九妹,咋能男女混住呢?”男子摸了摸透着青色胡茬的下巴,“这像什么话?”
  深夜三点多。
  秋风渐渐冷了,城郊的河岸边垂柳随风涌动,后排秀丽精致的小洋房若隐若现地矗立在夜空下。
  凌乱卧室内透着浓浓的酒味,宽敞的大床上被褥沙沙作响。手机掉在地上,正在疯狂地震动,许久过去,终于电力不支,在发出一声短促地颤抖后,熄灭了屏幕上最后的光。
  无线座机紧随其后,尖锐地响起。
  躲不掉了。章立文烦躁地睁开眼,从被子里探出一只手胡乱地摸索着,身旁的姑娘睡得正香,丝毫没有被这稀疏的声音吵醒。
  “喂,老总。”不用看显示,章立文就知道这个时间只有侯镇林会打电话,“有什么指示?小宇身体好了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冷而硬,“这小子最近在男女那方面,有什么动静吗?”
  章立文撸了把脸,叹了口气。侯镇林这个疑神疑鬼的病又犯了,已经两天了,每次打电话来就问和宋宇的隐私,问完了挂断,过一会又打来,没完没了。
  “在少年儿童教育方面,连你这个师范的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章立文也快神经了,“要不我安排个地方,咱们吃个饭絮叨絮叨?女人有的是,他也快成年了,想要就给他找呗!我们老家十几岁结婚了多了去。”
  谁承想电话那头的侯镇林沉默了半天才低声道,“小宇跑了,两天了。”
  章立文霍地一下坐起来,酒也醒了,脑子也醒了。
  “真跑啦?!”
  侯镇林斯了一声,“什么意思?你很高兴?”
  章立文非常讨厌多疑的人,因为这种人的直觉有时很准。
  坦白说他也不知该怎么去形容自己的心情,之所以听上去高兴,不过是此前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以他对宋宇的了解,这孩子责任心挺强,城府也不多,一旦发现朋友失踪,不会坐视不理。苏朝晖不算他朋友,但是他跟自己要的,他要管的事一般都会管到底。
  “您哪的话。”阴谋得逞的章立文安抚道,“别想这么严重,角县就这么大,到处都是咱们的人,早晚都能给他逮住,你不要急嘛。”他拿起电话,用睡衣裹着下半身去了楼下的客厅。
  怎么会不高兴呢?在这之前,他与陈国栋私下谈了笔生意,就是因为宋宇整天在他旁边,搞的他束手束脚。
  他以自己名下的劳务公司为牵头,和陈国栋合办了一个机构,要将一款名为“蝶恋花”的化妆品推广到三线以下的县区市场,而且不做店面,只做直销。销售员的招聘门槛很低,每人缴纳3000元购买一套化妆品即可成为正式员工,包吃包住,还可通过向他人推销蝶恋花领取回扣,推销越多,回扣越多,职位级别也就越高,最高可达总经理。这是80年代美国老鼠会的玩法,95年左右在大陆地区逐渐铺开。他看好这个业务,想借此狠赚一笔,然后卷铺盖离开华咏,为此他已经开始办理护照。
  光明有大片的烂尾楼和小旅馆,它们隐蔽,闭塞,人烟稀少,几乎没有租金,是该类机构最喜欢的地理环境。此番将苏朝晖送去,也是以劳务输输送的名头,并成功地将宋宇支开。
  “他跟我装病,”侯镇林道,“偷了我的钱包,留了个字条,说要去找什么打工妹,我问你,你见过他跟什么女人走得近吗?”
  章立文作出笃定的态度,“你放心,我来安排。”
  侯镇林换了个平静的语调,“我着急去一趟平州的公司,得十天半月,你多安排点人手,叫上老四和老五,带着弟兄一起找,但不要大张旗鼓。”他顿了顿,又轻声吩咐,“再给我找一把手枪。”
  “明天给你送去。”章立文应道,接着电话里就传来了忙音。他蹑手蹑脚地回到房间拿过手机,从万能充下拔出刚充满的电池换上,给老蛇发了条短信:“宋宇已经走了,确定是否在光明的新马宾馆。”
  老蛇回的很快,八成是在外头喝酒:“如果在?”
  “那就不能让他回来了。”
  要是让宋宇发现自己和陈国栋做了这么大的声音,他要是捅到侯镇林那,自己的小命也就到头了。
  另一边,挂断电话的侯镇林站在阳台上发呆。
  身后,落地窗的窗帘随着夜风鬼魅般地微微飘动,清冷而寂寥。
  这里是他买下的一块地,建了独栋别墅。临湖而立,风景优美,即便深夜时分,也能看见远处优美的山峦弧线,在藏青色的夜幕下,与点点星光交相辉映。
  如此美景,侯镇林无心看,忧思多虑的人,感受不到一切美。
  阳台的餐桌上,一个苹果被他无意识地剁得稀碎,他将手里的水果刀往桌上一插,透过窗帘,看着屋内。
  温代代也起来了,她披着被子,坐在床边发呆。
  侯镇林看见了,心也柔软了一些。这个神情,和很多年前自己在茶楼见到的她一样,对着一架老式钢琴,细长洁白的手指翩翩起舞,神情空茫如幼鹿,如今十多年过去,好像也没有多少变化。
  他回到屋内坐在床边,关切地摸了摸温代代的肚子,“怎么不睡了?不舒服?你不能受凉。”
  “是我不能受凉,还是我肚里这个不能受凉啊?”温代代说话的声音很虚,像从来没吃过饱饭。
  侯镇林说,“当然是你。你肚里这个我又不认识,他受凉不受凉关我屁事。”
  “小宇找到了吗?”温代代嗔了侯镇林一眼,担心地问,“这不对啊。以往小宇跑出去,公司里这么多人,很快就找到了,这回怎么了?”
  侯镇林不打算让她知道所有的内情,“可他脑子活跃,论身手,一般地痞流氓斗不过他。其次要是给条子带去问话,我也一定早就收到消息才对。”
  见侯镇林的话头停在了不合理的当口,温代代接道,“你说他那什么低血糖病,要犯了在没人的地方,猝死了怎么办?”
  “他很多年没犯病了,估计自愈了吧。”侯镇林继续否定,“医生跟我说,这病死不了,顶多晕过去。他要真晕过去送到医院,我还能早点找到他。”
  温代代这话没有别的意思,“可低血糖哪能自愈啊,低血糖会死的,我看报纸上专家说的。”
  侯镇林却以为她在怀疑什么,于是换了个话题,“我要去巫江了,我让四婶来陪你。”
  话音刚落,温代代就拉了脸,她回身睡到被里蒙上头,声音隔着厚厚的被子传出来,“我提醒你一下,你说过明年就退休的。”她掀开被子侧过脸,“现在你要想着为我肚里的孩子积点阴德,否则后果自负!”
  “后果自负…”侯镇林咀嚼着这四个字,脸色忽明忽暗。
  月亮渐渐落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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