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见独九境,第一镜【尘劫观照】
作者:不茄    更新:2025-05-25 13:52
  他猛地睁眼,白墙上投影的病历单数字,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肆意摆弄,突然扭曲成金线,与氧气瓶表面的反光相互交织,竟融成一幅地下巷道图。′4`2`k*a^n_s,h?u?.¨c/o+m/
  刹那间,他恍然大悟,原来老矿工生前时常念叨的“心法”,竟隐匿在每一块煤渣的缝隙之中。
  “心斋 - 见独九境,第一镜【尘劫观照】。”
  虚空里,金色篆文书写的《养生主》缓缓浮现, “刀刃若新发于硎” 几个字熠熠生辉。
  此时,腕间蓝鳞蛇纹突突跳动,与病房外走廊挂钟的秒针奇妙地共振着,一种奇妙的感应油然而生。
  守拙恍惚间立身于峰峦之巅,极目远眺,只见茫茫江海如万马奔腾般汹涌而来。
  然而,在他眼中,这浩瀚的江海却似一口空空荡荡的古釜,表面的波澜壮阔之下,其本质被他一眼看穿。
  远处,雷霆裹挟着乌云,如千军万马般滚滚而来,闪电如利刃般无情地划破苍穹,轰鸣声震得大地微微颤抖…
  但传入守拙耳中的,却不过是蚕茧轻轻绽裂般的细微动静。
  此刻,他的心静谧得如同深山古潭,超脱于尘世的繁杂喧嚣之外。
  周遭的狂风呼啸、天地间的嘈杂,都在他身畔虚化消散。
  他就这般静静地伫立着,周身散发着遗世独立的气息,唯有一颗专注之心,沉浸在自我的澄澈天地,不为尘世的任何惊扰所动。!q_i_x′i^a.o-s!h~u\o`..c,o¢m+
  此境界,即为道家之【内观】。
  当盐蛇彻底吞尽肺叶深处的黑炁时,唐守拙浑身如遭电击,后槽牙咬破的地方,腥甜的味道在口腔中猛然炸开,那滋味让他瞬间清醒。
  就在这一瞬间,他的眼前如同出现了一幅奇异的画面。
  他看清了那些年父亲在井下咳出的黑痰、母亲熬中药的陶罐裂纹、乃至整座永兴煤矿盘错复杂的巷道,竟都是同一张 “尘肺” 的脉络。
  而此刻在他肺泡里昂首的盐蛇,恰似从这腐烂脉络中孵化出的新生力量。
  唐守拙闭目凝神,尘肺中的蓝鳞盐蛇突然昂首吐信,将体内深处残存的黑絮一股脑儿地吞入腹中。
  翌日清晨,护士像往常一样查房,惊讶地发现昏迷了两天的尘肺病人唐守拙,竟缓缓睁开了眼。
  大家都没注意到,少年床头洒落的盐粒,正悄然拼出 “坐忘” 两个字,在晨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圣灯山盐泉特有的靛青光泽。
  二十天之后,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唐守拙悄悄地回到了那令人心悸的西号井。
  当他踏入井口的那一刻,一股陈旧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坑道钨丝矿灯在五月潮湿的空气里,泛着病态的黄光。
  他从背包里掏出二叔公的铜皮酒壶,猛地灌了一口。
  烧刀子下肚,那股辣劲还没涌到喉头,后脊梁却冷不丁蹿过一道凉意,那是种像蛇信子扫过的触感,提醒着他体内那条盐虫该进食了。·微^趣!晓/说* ?庚.芯?嶵_筷,
  他摸着岩壁上的冰霜,小心翼翼地爬下矿道。
  沿废弃铁轨往前西百米,豁口处倒悬的盐晶映出张瞎子凝固的脸。
  老矿工的独目窟窿里钻出荧光菌丝,借着那微弱的灯光,唐守拙看到了张瞎子那己经与岩壁完全融为一体的盐晶,盐晶表面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张叔,我来瞧你了。”
  少年的声音在这寂静的矿道里回荡,带着一丝颤抖。
  他将半包红梅烟撒在盐晶脚下,碎盐屑 “扑簌簌” 地滚到灯影里。
  就在这时,唐守拙的目光被角落里的一道亮光吸引住了。
  他的心跳陡然加快,走近一看,原来是半块来自巫咸国的鱼形青铜盐币残片正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淡淡的光辉。
  他小心翼翼地捡起这半块盐币,触碰到那枚鱼形盐币的刹那,指尖忽如坠冰窟,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传遍全身。
  他想甩手却挣不脱,那枚盐币己经像蚂蟥般紧紧吸在虎口,国光牌矿灯在震荡中滚落深坑。
  犹豫片刻后,唐守拙决定将盐币贴近自己的眉心。
  就在接触的瞬间,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如汹涌的潮水般袭来,紧接着无数嘈杂的声音,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首先传来的是,巫国盐工们凿井时喊出的高亢号子声,那一声声充满力量和节奏感的呼喊能穿透时空。
  随后,大巴河纤夫们拉船时的川江号子也响了起来,那激昂豪迈的旋律伴随着滔滔江水奔腾不息。
  最后,在这些声音渐渐远去之时,唐守拙竟然听到了母亲那压抑己久的咳嗽声。
  这熟悉的声音犹如一把利剑,刺进了他的心脏,让他心痛不己。
  然而,更令他惊奇的是,那三丈外半截苏联钢钎 “噗噗” 颤抖,与青铜盐币残片产生了奇妙的共振。
  这两种看似毫无关联的事物,在这一刻却像是找到了彼此的契合点,发出了一阵奇异的波动。
  随着这股波动的扩散,神秘的《胎息诀》残章竟在这奇妙的共振中逐渐解构而出。
  那些原本晦涩难懂的哲学语句,此刻变得生动形象起来,那每一个音符都是对世间万物平等共生、相互依存关系的诠释。
  “着魔咯!”
  在永兴煤矿淅淅沥沥的夜雨中,少年嘶喊着用头撞向岩壁。
  那撞击的疼痛带来一阵悸动,盐蛇破开他的喉结钻出,蓝鳞片碰着盐晶炸出火星。
  那些火花竟在半空结成了《盐脉术》的真言……
  井口外,矿区早晨的广播正嘶哑地播报着:
  “永兴煤矿即将实行矿井承包责任制……”
  这声音在雨中显得如此突兀,却又像是为这场神秘的经历画上了一个别样的句号。
  一年后的傍晚,晚霞如同一幅绚丽的画卷,将光芒洒在了禹天门码头上。
  唐守拙静静地伫立在滩头的最前方,目光凝视着远方的江面,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期待,有迷茫,更有一丝坚定。
  江风裹挟着浓浓的鱼腥味,毫不留情地糊在他的脸上。
  从唐家沱方向传来了一声清脆而响亮的汽笛声,那是一艘轮船即将进港的信号。
  在他的脚下,是三峡蓄水前最后一批裸露在外的礁石。
  他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鹤嘴镐,镐尖上的血锈在晨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幽幽的蓝光。
  远处,第一班长江索道正载着人群掠过江面,火红的朝云将两江染成一片绯红,就像是镐头上的血炁全部注入了山城的垰垰角角。
  江轮汽笛响起时,起重机的探照灯恰巧扫过江心。
  在这刺目的白光中,少年恍惚看见张瞎子叼着竹烟杆站在船桅上,工装裤脚的盐霜正随江雾蒸腾——那是巫盐匠人即将投胎的征兆。
  雷声在瓷器口方向炸开,第一滴雨珠落在鹤嘴镐的血锈上时,整把镐子突然剧烈震颤。
  唐守拙突然看清,自己这些年吐出的黑痰、打湿工装的盐水、乃至巴山七十二道拐的盘山公路,都是地脉为自己准备的生长线。
  暴雨倾盆而下,青年把鹤嘴镐浸入江水时,那些红色铁锈在浪花里泅开。
  脑海里回荡着张瞎子最后的呼息:“去仙鹤梁……石鱼出水日,便是见独时……”
  远处,洪爷洞的灯火穿透雨幕,仿佛矿道终于炸开了通风口。
  他知道,这将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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