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李小鹏的治疗仍在继续。
  医院走廊的灯光冰冷而明亮，照在每个人凝重的脸上，与不久前护士站的欢腾形成了鲜明对比。
  陆离站在会议室门口，看着谢娜、周峰、李强、虞若盈以及几位血液科和移植科的骨干医生陆续走进来。
  喜悦过后，现实严峻的医疗问题如同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知情者的心头。
  “都到齐了？那我们开始。”陆离关上会议室的门，隔绝了外面的嘈杂。
  他开门见山，目光投向负责李小鹏主要治疗的谢娜医生。
  “谢医生，你先详细介绍一下小鹏目前的情况，以及下一步治疗的确切方案。”
  谢娜深吸一口气，将面前的病历和检查报告铺开。
  她的表情专业而严肃，语气清晰但沉重。
  “陆主任，各位同事，”她开始说道，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
  “李小鹏，八岁，确诊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ALL）已有数年，期间经历了多次化疗，病情反复。
  这次入院，是因为出现了极其危险的复发迹象，并且对常规化疗方案出现了耐药性。”
  她拿起一张最新的骨髓穿刺报告：“这是最新的结果。癌细胞活跃度非常高，病情正在急速恶化。
  可以说，孩子现在正处在生死边缘，常规药物已经难以遏制癌细胞的扩散。”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只有谢娜冷静却残酷的声音在继续。
  都是当医生的人，这些话不用解释，在座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我们之前的所有努力，包括这次筹集资金，都是为了一个目标：为他争取进行异基因造血干细胞移植，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骨髓移植的机会。这是目前唯一可能根治他白血病的方法。”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同事，强调道：“注意，我说的是‘可能’和‘机会’。移植本身风险极高，术后排异、感染、复发等等，每一关都是鬼门关。但如果不移植……”
  她没有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结果不言而喻。
  根据陆离的估计，如果不移植的话，这孩子的生命大概会在两个月内结束。
  “好消息是，”谢娜话锋一转，带来一丝希望，
  “我们找到了合适的造血干细胞捐献者。经过严格的HLA配型检测，他的母亲，王翠兰女士，是10/10位点全相合的捐献者。
  这在亲子间是概率较高的，但依然是万分幸运的事情，避免了在中华骨髓库中漫长且不确定的等待。”
  听到这里，几位医生稍稍松了口气。
  全相合供者，这无疑是黑暗中的一束强光。
  然而，谢娜接下来的话，将这束光笼罩上了厚厚的阴云。
  “但是，”她的声音再次低沉下去，“我们现在面临一个非常棘手、甚至可以说是尴尬的矛盾。”
  她翻出王翠兰的体检报告。“供者，王翠兰女士的身体状况，目前完全达不到捐献造血干细胞的标准。”
  李强医生皱紧了眉头：“具体什么问题？”
  “严重营养不良、重度贫血、极度疲劳，身体多项机能指标远低于安全阈值。”
  谢娜指着报告上的数据，“她长期营养不良，把所有能省下的钱和精力都给了儿子，自己的身体早已透支。
  这种情况下进行造血干细胞动员和采集，对她本人会造成极大的健康风险，甚至可能是生命危险。
  采集过程本身虽然相对安全，但对供体的身体状况有基本要求。
  以她现在的状态，强行上动员针（G-CSF）或者进行外周血干细胞采集，很可能引发严重并发症，比如休克。
  伦理上和技术上，我们都绝对不能允许。”
  说完谢娜也叹息，刚欢喜没几下，新问题又出现了。
  虞若盈轻声补充：“这就好像一辆汽油早已耗尽的车，你非要它立刻爬上陡坡，结果只能是彻底抛锚，甚至车毁人亡。”
  周峰双手交叉放在桌上，面色凝重：“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有钱了，有供者了，但供者的身体却无法支持捐献。病人等不起，供者需要时间恢复，但这个时间窗口……”他摇了摇头，“病情不等人。”
  陆离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这确实是一个巨大的难题。
  网络爱心创造了奇迹，凑齐了“弹药”，却发现运送“弹药”的通道被阻塞了。
  但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双方都会面临危险，这反倒是让医护们陷入两难。
  “小鹏现在的身体状况，还能支撑我们等多久？”陆离问向血液科主任。
  “非常有限。”血液科主任推了推眼镜，“我们必须尽快开始移植前的预处理方案（大剂量化疗和/或放疗），彻底摧毁他原有的、病变的造血系统和免疫系统，为植入新的干细胞做准备。
  这个预处理过程会对身体造成极大损伤，期间免疫力几乎为零，必须在预处理结束后尽快回输健康的干细胞。
  否则，孩子会因为极度脆弱的身体状态而死于感染或其他并发症。
  这个时间窗口非常窄。理想情况下，最好在一到两周内完成捐献和移植。”
  话到此处，老主任还是继续道：“理论是这样，但是我们还是建议尽早为好，因为错过了时间，移植也会失败，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赶上的。”
  “一到两周……”陆离沉吟着，“要让王翠兰的身体在两周内恢复到可以捐献的标准，可能吗？”
  谢娜和营养科的医生交换了一个眼神。
  “很难，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除非……”谢娜犹豫了一下，
  “进行非常激进营养支持和医疗干预，但这同样需要时间，而且她身体吸收和恢复的能力是个未知数。
  这就像是要把一个干涸已久的水库迅速填满，需要巨大的投入和时间，但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会议陷入了僵局。
  空气仿佛凝固了。
  一边是生命急速流逝、急需移植的儿子，一边是爱子心切却身体透支、无法立刻提供帮助的母亲。
  这个死结，该如何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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