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这里！她很安全！她很完美！”
  一时间，约翰连忙回答，语速快得像打机关枪，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滴落在莉莉的手背上，
  “一个女孩！我们的女儿！莉莉，她是个小战士，像你一样坚强！”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着旁边。
  莉莉顺着他指的方向，艰难地侧过头。
  就在她的病床不远处，一个小小的、透明的恒温箱沐浴在柔和的光线下。
  恒温箱里，一个小小的、粉红色的身影包裹在柔软的白色襁褓中。
  她那么小，那么脆弱，皮肤薄得仿佛能看见下面细小的血管，小小的胸膛随着呼吸轻微地起伏。
  一根细小的鼻饲管贴在她的小脸蛋旁，但这无损于她安静沉睡时透出的那种新生命特有的纯净与顽强。
  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如同最汹涌的海啸，瞬间席卷了莉莉全身，冲垮了所有痛楚和恐惧的堤坝。
  泪水决堤般涌出，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顺着眼角疯狂地滑落，浸湿了鬓角的头发和枕套。
  她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呜咽，那是喜悦到了极致的哭泣，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我的宝贝…我的小女孩…”
  她反复呢喃着，视线贪婪地粘在恒温箱里那个小小的身影上，怎么也看不够。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陆离带着周峰和一位资深的ICU护士长走了进来，准备进行下午的查房。
  看到莉莉已经苏醒，而且情绪激动地望着NICU的方向，陆离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米勒夫人，您醒了？感觉怎么样？”陆离走到床边，声音放得很轻。
  莉莉闻声转过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这位将她从死神手中拉回来的年轻医生。
  虽然手术台上意识模糊，但那双沉静专注的眼睛，此刻在她脑海中清晰无比地浮现出来。
  巨大的感激之情汹涌澎湃，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陆离轻轻按住肩膀。
  “陆…陆医生…”莉莉的声音依旧嘶哑，带着浓重的哭腔和鼻音，她努力地组织着中文，每一个字都饱含着沉甸甸的分量，
  “谢谢…谢谢你…救了我们…救了我和我的女儿…谢谢…”
  她说不下去了，只能用力地点头，泪水流得更凶。
  之前她痛苦万分，既为自己，也为自己那还没出生的孩子。
  但眼下一切都过去了，自己不但做完了手术，孩子也得以出生，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事了。
  “这是我们的职责，你平安就好。”陆离微笑着安抚她，目光也转向旁边的恒温箱，“宝宝很坚强，在NICU情况一直在稳定好转。体重也在慢慢增长。”
  约翰在一旁用力点头附和：“是的！护士说她是NICU里最努力的宝宝之一！陆医生，真的…无法用语言表达我们的感激…”
  他激动地搓着手，看着恒温箱里的女儿，又看看妻子，眼神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
  陆离对护士长示意了一下。
  赵爽长会意，走到恒温箱旁，动作轻柔而娴熟地打开了箱门，小心翼翼地将里面那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小襁褓抱了出来。
  小小的婴儿在移动中似乎被惊扰了，小嘴微微瘪了一下，发出像小猫一样细弱的哼唧声。
  莉莉的呼吸瞬间屏住了，目光紧紧追随着护士长的手。
  当护士长将那个轻得几乎没有重量的襁褓，小心翼翼地、珍而重之地放入莉莉虚弱的臂弯时，莉莉的身体猛地一颤。
  一股无法形容的暖流和奇异的重量感瞬间充盈了她的怀抱，那是一种血脉相连的、足以融化一切痛苦的温暖。
  她低下头，近乎贪婪地看着臂弯里那张小小的脸。
  稀疏的胎毛贴在头皮上，小鼻子小小的，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弧形阴影。
  皮肤依旧是早产儿特有的粉红色，带着细微的褶皱。
  那么小，那么不真实，却又那么真实地依偎在她怀里。
  莉莉小心翼翼地、用尽全身的温柔和力量，收拢手臂，将女儿轻轻搂住。
  她低下头，将自己的脸颊，无比轻柔地贴在女儿柔嫩的小脸蛋上。
  温热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婴儿娇嫩的皮肤上。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那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呼吸拂过自己的皮肤，感受着这失而复得的、无比珍贵的生命连接。
  这一刻，所有的痛苦、恐惧和漫长的等待，都化作了无声的泪水，浸满了失而复得的幸福。
  约翰也凑过来，手指颤抖着，极其轻柔地触碰了一下女儿蜷缩着的小拳头，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傻气的、初为人父的巨大喜悦和小心翼翼。
  温馨感人的气氛在病房里静静流淌。
  陆离和周峰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看着这一幕，脸上也带着欣慰的笑意。
  作为医生，再没有什么比看到患者康复、家庭圆满更令人满足的了。
  就在这时，莉莉臂弯里的小婴儿似乎被父母的触碰和气息所打扰，在睡梦中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小小的身体。
  包裹着的襁褓因为她细微的动作而松散开了一点。一只小脚丫，突然从襁褓的缝隙里蹬了出来！
  那只小脚丫，粉嫩得不可思议，脚趾像五颗小小的珍珠，圆润可爱。
  它毫无征兆地、带着新生儿特有的、不受控制的力量感，在空中划拉了一下。
  而陆离，恰好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微微俯身靠近床边。
  “啪！”
  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点柔软弹性的轻响。
  那只粉嫩的小脚丫，不偏不倚，正好蹬在了陆离凑近的侧脸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零点一秒。
  陆离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微小的、带着温热的触感，像一片最轻柔的花瓣拂过，却又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新生命特有的“蛮横”力道，猝不及防地印在他的脸颊上。
  他保持着俯身的姿势，眼睛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表情瞬间凝固成一个有点滑稽的空白。
  旁边的周峰第一个反应过来，看着陆离脸上那个清晰的小脚印，又看看浑然不知继续在妈妈怀里安睡的婴儿，
  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赶紧用手捂住了嘴，肩膀却控制不住地抖动。
  莉莉和约翰也看到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莉莉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看到陆离那罕见的、完全呆滞的表情，再看看怀里“肇事”后依旧睡得香甜的女儿，一股巨大的、带着点哭笑不得的暖意涌上心头，苍白憔悴的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连眼角的泪痕都仿佛在发光。
  她忍不住也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牵动了腹部的伤口，让她“嘶”地吸了口凉气，但笑意却怎么也止不住。
  约翰更是直接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发出低沉而愉悦的笑声，一边笑一边看着陆离：“哦！看！陆医生！她喜欢你！这是她给你的第一个“击掌”！”
  小小的ICU病房里，瞬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新生命带来的欢笑，以及一丝令人忍俊不禁的意外插曲所带来的轻松。
  陆离缓缓直起身，抬手摸了摸刚才被“袭击”的脸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奇异的温热。
  看着莉莉臂弯里那个重新裹好襁褓、睡得一脸无辜的小家伙，再看看病床上笑得眼泪又流出来的莉莉和旁边开怀大笑的约翰，陆离那惯常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也抑制不住地，缓缓地、柔和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清晰而温暖的弧度。
  窗外，阳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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