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作者:c_jasmine    更新:2021-11-24 15:42
  “去该去的地方。”
  我头晕,刚刚止住的眼水又开始飞流直下三千尺。
  说不出话,我伤心的无以名状。
  “别哭。”她也在哭:“楚楚,我舍不得你。”她说。
  我受不了了!我多希望听到这句话,这么多年,我多希望自己可以听到这句话,可是偏偏,这话由一个女鬼嘴里说出来。
  “你还有一天啊!”我终于说。
  “多一天少一天又有什么关系?”她幽幽地回答。
  “可是你还有心事未了啊!”
  “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
  我答不上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楚楚,去找他回来。”她说:“今生错过,来生还会错过。
  我把嘴唇都咬破了,有丝血水顺着嘴角滴到胸前。
  “这么痛何必硬撑?”她心平气和地劝我:“爱一个人没有错,爱一个人不是丢面子的事。”
  “我要走了,天亮以前我会去喝孟婆汤,据说那是一种甘甜如蜜糖的饮料,喝下去会忘记所有的事,无论好与坏,我希望可以从头开始。如果下辈子还做女人,我希望我托生在一个平凡的家庭,有父母爱我,视我如拱璧,我希望我平安地长大,嫁一个爱我的男人,生个孩子,慢慢老去……”
  她的话像尖利的刺扎进我胸膛。
  “今生做错的事无法弥补,希望来生我会少错一点。”
  “楚楚,珍惜自己。”她说。
  “你真的要走吗?”
  “是的,很高兴能认识你。”她抿嘴笑,一如我第一天看见的笑容:“楚楚,过去了的事不要再追究,那个人……”她的眼睛闪过一丝犹豫,还有丝冰凉的萧飒:“那个人,不值得。记住我的话。”
  她提到滕志远的时候语速飞快,仿佛急于绕过障碍物。
  “楚楚……”她又开口,似乎有满腹心事无从说起。
  “你是不是不放心你的父母?”我试探着问,隐约记起故事里很多善良的鬼魂都放不下他们的亲人。
  她不说话,胸膛起伏。
  “你放心,你留了那么多财产给他们,足够他们安度晚年。”其实我心里还在想象她母亲那样的女人,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她会过得比谁都好。
  “财产?”她皱起眉,她皱眉的时候我觉得很眼熟。
  “嗯,你在银行的一百多万存款你母亲已经取走了。”我没有告诉她房子也已经卖了,她应该知道,那里已经住进新人。
  “一百多万?”她惊讶地说:“我没那么多钱!”
  “什么?”我吃惊得忘了哭。
  “我只有两三万的零用钱。”
  天,两三万还是零用钱?我没说话。
  她也不说话,紧锁眉头。
  “也许是黄大坤过意不去,你死后他给了这笔钱?”
  “不,他没有什么过意不去的,他并不知道……”她突然住了嘴,呆呆地看着我。
  不知道什么?我听不懂她的话。
  “楚楚,原谅我,我不应该把你拉进来。”她焦急地说:“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追究这件事,跟你没关系,明白没有?你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还有!”她的目光突然变得格外寒冷而坚决,像锋利的刀刃:“远离那个滕志远,他会给你带来危险!”
  我还是不明白。
  “我走了。”她决然地说,不等我开口,她已经消失了。
  她走了。
  我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目瞪口呆地坐在床上,头脑里一片空白,忘了我是谁,忘了我在哪里,也忘了我为什么哭泣。
  惟独,忘不了的是疼痛。
  睡梦中很挣扎,梦见自己如履荆棘,身上粘满芒刺,我坐在荆棘丛中,耐心地一根根清楚身上看不见的刺。
  然后听见有人低泣,哭声很低,压抑良久的悲苦。
  谁这么委屈?谁这么伤心?
  努力睁开眼,看见白花花一片,刺眼的白。
  “这是哪?”我张口,嘴唇干裂,一说话就撕裂。
  “楚楚,你生病了。”
  我扭头,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我不说话,把脸贴在他手心,用眼泪去盛满他的手。
  陈鹏低下头去,“别哭。”他说,像患重感冒,鼻音重浊。
  “你怎么来了?”我问。
  “小妹给我打电话,我知道你手被伤了,不放心。”他说,片刻后又说:“我放心不下。”
  我撇撇嘴,想笑,可是,忍不住抬手捂住了眼睛。
  有他这句话再多的委屈都烟消云散。
  我不过是发烧,没有原因的发烧,陈鹏一早赶来,看见我烧得满脸通红,急忙把我送到附近的医院。
  打着点滴,我仍然满脸通红,是哭的太多,面孔浮肿。
  陈鹏一直不说话,低着头耐心削苹果。苹果皮薄而绵长,弯弯曲曲,不肯断落。
  “我不要吃苹果!”我突然大声说。
  他手抖了一下,苹果皮终于断了,落到地上,盘成一圈。
  “我不要吃苹果,我要喝水!”我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他还是不说话,放下苹果端过一杯水,先自己尝了一口,才扶起我,把杯子凑到我嘴边。
  我没喝水,而是狠命地咬在他手背上。
  他动都没动,就那么忍着。
  我松了口,他的手背上有深深的牙印,混着我夹着血丝的口水。
  病房里还有其他人,都不出声,装着没看见。
  我躺回去,喘息。
  “多喝水。”他没事一样,还是喂我喝水。
  “痛不痛?”我问。
  “痛。”他说。
  我急忙别过头,拉过被子捂住脸。
  被子潮乎乎。我掀开一角,背着他透气,旁边病床上的一位老太太好脾气地看着我笑。
  打完点滴,我吵着要回家,我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难堪。陈鹏也没反对,拿了药,扶我起来。我理着头发,他在我面前蹲下了:“我背你。”
  我刷地红了脸,挣扎着站起来,拉着他出了病房。
  回到家,站在楼下我又不肯走了,拳打脚踢地强迫他蹲下,要他背我上七楼。
  他气喘吁吁地背着长手长脚的我,努力攀登,一边叹气:“你呀,就知道欺负我。”
  “胡说!是你欺负我!”
  “好好。是我的错,我忏悔,行了吧?”
  “不行!罚你给我做饭!”
  饭已经做好了,小妹在家煮了粥。我是幸福的吧?生病有小妹照顾,还有陈鹏宠。
  吃过饭,我乖乖地躺在床上睡觉,可是这么兴奋,我怎么睡得着,小妹走后我磨着陈鹏陪我睡,枕在他肩上,我还是胡思乱想,无法入眠。
  “感冒了要多睡觉。”他说。
  可是看起来,感冒的好像是他,至少我说话比他清楚。
  窗外阴阴的,像要下雨了。真奇怪,这是一个多雨的季节,可是已经好几天没下过雨了。
  “你在想什么?”他问。
  “在想……我们为什么会吵架?”
  “我们有吵架吗?”他看着我。
  我没出声,每次吵架之后他都矢口否认。
  可是我没忘,我想起柳意。她应该去投胎了吧?会去什么样的家庭?下辈子还是不是像今生这样漂亮?
  还有,我记起她临走时说的话,她叫我远离滕志远,我当然会远离他,可是她是怎么认识他的?昨天在墓地,滕致远为什么会独自在她的坟前?他们之间……
  我皱起眉,昨天的情节历历在目。
  “对了。”我抬起头,俯视陈鹏:“你怎么认识滕致远?”
  他显然不愿意听到这个名字,但是惊讶的成分比不情愿要多。
  他瞠视我半晌才惊讶地回答:“我跟他是校友啊。你忘了?”
  我忘了?他怎么这么问?“难道我应该知道?”我比他还惊讶。
  “是啊,我还是因为他才认识你的。”
  天!我大吃一惊,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怎么了?”陈鹏也坐了起来。
  “鹏,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东西?”
  “何解?”
  “我不知道,我说不清楚,我的记忆里好像丢失了点什么。”我茫然。
  “丢了什么?”
  “当初,我是怎么认识你的?”我知道这个问题也许会惹他生气,可还是忍不住要问。
  陈鹏并没有生气,而是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我。
  “我真的不记得了。”我说,头隐隐作通。
  陈鹏没说话,半晌抱住我,叹了口气:“楚楚,有些事忘了也好。”
  “可是我想知道,至少我想知道你是怎么认识我的。”我从他胸前探出头,恳切地望着他。
  我真的丢失了一些记忆,但不是全部,也不是整段的记忆,只是一些片段,我相信。
  陈鹏经不住我再三要求,只好细说从头。
  他和滕致远是校友,滕比他高两界,曾经同一个寝室,滕致远毕业后就没有什么联系,只是从别的同学口里得知滕致远混的不错,自己开了公司,经营化工原料。
  陈鹏毕业后进了一家化工厂,后来这家厂被黄大坤收购,还没被合并之前,陈鹏负责采购,某天滕致远找上门,他们才又恢复了来往,因为业务上的原因,来往逐渐密切,陈鹏还在滕致远手里变相地拿过一些回扣。
  “五年前,我在滕致远的婚礼上遇到了你。”陈鹏说的很缓慢,我知道他不情愿去提起那段往事。
  “婚礼?他结婚?他结过婚?”我下巴都掉下来。
  “是啊。”陈鹏再次看着我,从他的眼睛里我看出,他也确信我真的丢失了部分记忆。
  我心里突突地跳,一直以来我以为他不要我是因为看不起我的职业,原来不是这样的,原来他是“使君自有妇”,而我是第三者!
  我是第三者?我简直不敢相信。
  “那天的婚礼是在蓝梦酒店办的,我一进去就看见了你,你很高,穿旗袍,头发虽然盘着,可是这里垂一缕那里垂一缕的。”他笑:“我一看见你就觉得你很淘气。”
  “然后呢?”我急急地追问。
  “然后我就喜欢上你了。”他说。
  “还有呢?鹏,求你,我一点都记不起来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