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作者:僵尸嬷嬷    更新:2025-05-02 1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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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周六, 浮云暗沉,酝酿半日,下午忽然疾风骤雨, 湿哒哒扑簌漫天。
  叶词宿醉初醒,接到快递公司电话, 赶忙起床,匆匆洗漱, 换了衣裳,拎一把雨伞出门。
  梁彦平站在电梯前等待下楼。
  叶词扫他一眼,自顾整理毛衣和头发, 若无其事走近。
  梁彦平垂眸抬手,看了看腕表, 猜她是不是睡到现在才醒。
  电梯门开, 他迈长腿率先进去,按负一楼键。
  明知还有个人,他也不退开点儿, 叶词皱眉, 黑着脸上前, 擦过他,迅速按下一楼键, 然后紧贴左壁,尽量楚河汉界。
  昏睡一宿头昏脑涨, 叶词用手背揉揉眼睛,忍不住打个哈欠。
  忽然梁彦平开口,问“你为什么会住在这里”
  她瞥过去,冷笑了声“你的好朋友杨少钧给我介绍的房子。”
  “是吗”梁彦平很诧异。
  “是的呀,他还亲自带我上来参观。”叶词扯起嘴角“不知道什么意思。”
  梁彦平默然片刻“你住多久”
  “付了个月租金。”她面无表情“你放心, 等过完年我尽快搬走。”
  梁彦平稍愣了下,淡淡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叶词奇怪地瞥过去,难不成他希望她住在隔壁,整天观赏他和女友出双入对,显摆自己情场得意
  做梦吧。
  一楼到,电梯门打开,叶词昂首挺胸大步扬长而去。梁彦平打量那背影,想提醒她半身裙穿反了,但没来得及。
  他把车子从地下车库慢慢开出去,外面阴云沉沉,细雨绵绵,风尤其大。江都金郡地处幽僻,不好打车,公交站也不近,他刚开到路上就看见叶词被困在雨里,小红伞被吹翻,她狼狈惊呼,娇小的身体仿佛也快被风卷跑。
  梁彦平把车停过去,按两声喇叭。
  她顾着修理雨伞,没有留意。
  梁彦平按下窗户“叶词。”
  她闻声转过头,接着很快收回目光,不予理睬。
  越着急越倒霉,那单薄的伞骨已经断裂两根,折成废铁棍,叶词恼火,被妖风吹得摇摇欲坠。
  梁彦平冷眼瞧着,看她能折腾到什么地步。
  叶词虽然犟,但混迹多年颇识时务,破伞既然用不了,索性随手丢进路边的垃圾桶,车子没开走,她也就顺坡下驴。
  梁彦平见她冒雨上前,手快握住副驾座车门时忽然想起什么,赶忙收回,转而钻进后座。
  他愣了愣,下意识也想起什么,心脏猛地一揪。
  “麻烦你送一程。”叶词能屈能伸,上车整理衣衫,没有注意他刹那僵硬的脸色。
  梁彦平胸膛起伏,喉结滚了滚“你去哪儿”
  “东贵路。”
  他拿起中控台的纸巾,整盒递向后面“擦擦吧。”
  叶词默然接过,低头擦拭脸颊和身上的水痕。
  “下雨天还出门”梁彦平缓缓拨动方向盘,貌似随意地开口。
  “回公司拿点东西”叶词忽然反应过来,抬眸瞥他“你不也是”
  梁彦平道“爸妈新房子装修,物业说楼下发现漏水,我过去看看。”
  刚回国就给父母买房,可真孝顺。
  叶词弯腰擦皮鞋“他们还在外面带团吗”
  “没有,已经退休了,今年出去旅游,好几个月不在家。”
  叶词哦了声,没有接话,大概觉察到怎么跟他闲话家常起来,于是缄默不语。
  丰田佳美在冷雨霏霏中驰行,窗外是灰色潮湿的冬日街道。
  梁彦平点了根烟,车窗开几分缝隙,白色烟雾扑腾飘散,雨滴两两砸进来,落在他的左肩和侧脸。
  叶词嘴唇微动,忽然烟瘾也被勾了出来。
  红绿灯前车子停下,叶词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往前探头“喂,给我来一根呗。”
  梁彦平瞥了眼后视镜,两指夹住嘴里的烟,随手递给她。
  叶词怔住,拧眉道“干嘛”
  “只剩这根。”他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知是敷衍还是捉弄“你要吗”
  叶词冷冷地“不用,谢谢。”说完往后靠向椅座,转过脸看雨景,不再跟他说话。
  车里静了会儿,手机单调的铃声响起,梁彦平接通放在耳边,也不知那头说了些什么,他的神色瞧不出任何波澜,只嗯一声,淡淡地“我知道了。”
  沉默在车厢蔓延,封闭的空间令人昏昏欲睡,叶词把脑袋歪靠在玻璃窗上,打个哈欠,眼睛湿了,她抬起袖子擦两下。
  这时听见梁彦平开口,随意般询问“你和许慎还在一起吗”
  叶词拧眉“你家黄历还能再老一点吗”
  闻言他笑了笑“谈了多久分开的”
  叶词心生抵触,扯扯嘴角“问这个干嘛”
  梁彦平冷嗤“没什么,还以为你们会白头偕老,真可惜。”
  叶词听得刺耳,眯眼笑说“不可惜,天下男人多的是,多谈几个慢慢挑嘛。”
  梁彦平从后视镜瞥过来“能问问你们为什么分手吗你又找到更好的了”
  “不关你事。”
  梁彦平眉梢微动,缓缓抚摸额头,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若有似无轻点。
  叶词如坐针毡,胳膊抱在胸前,姿态防备。到了东贵路,她冒雨下车,跑进临街一栋七十年代的层老楼。
  梁彦平注意到她穿反的裙子,想提醒,但显然又晚了一步。
  好吧,看来是天意。
  他摇头笑笑,开车扬长而去。
  叶词上二楼,走廊过道被雨水打湿,缝隙里的青苔愈发翠绿,公司隔壁是一间画室,今天周六,墙边东倒西歪数把雨伞,叶词前往门边打量,两排整齐的桌椅,八九个上兴趣课的小学生,面前摆满颜料和画纸。
  “刘老师。”叶词屈指扣门“我的快递是不是放在你这儿”
  中年男子闻声从桌下拎出一个纸箱“对,给你收着呢。”
  “谢谢啊,麻烦你了。”叶词尝试抬起来,还有点费劲,她推回公司,找工具刀拆封。
  许妈妈明天过寿,她订的寿礼总算送到,没有耽误事情。
  想到这里避无可避,叶词掏出手机给许慎打电话。
  那边接通,却是一个女人的笑声,爽快而清丽“犹豫什么,我帮你接呗,她又不吃人喂,叶子啊。”
  叶词听出是伏茜,愣半秒,笑说“茜姐。”
  “你在哪儿呢,过来打麻将,大家都在,正好聚一聚。”
  她推辞“我在公司有点事,下次吧。许慎呢”
  “阿慎感冒了,在吃药,你找他有悄悄话说呀”
  叶词没有理会对方的调侃“明天许妈妈生日,我想问问他到底要不要回去”
  这时许慎把手机拿走,换了个安静的地方“你还真听许恪的话,就那么怕他么”
  叶词对那嘲讽的语气置若罔闻,又问了一遍“明天你回去吧”
  “回呗。”许慎语气吊儿郎当“中午十一点,我接你。”
  “不用。”叶词忍不住说“十一点那么晚,到了直接吃饭吗早些出发吧。”真不懂事。
  许慎慢悠悠地“你不会开你那辆破面包车上门吧别墅区,我担心你被当成收垃圾的挡在外面。”
  叶词没有跟他斗嘴的兴趣“不用费心,我自己会打车。”
  正要挂电话,这时听见许慎说“明天早上你过来喊我一声,否则我可能睡过头。”
  叶词皱眉,想糊弄过去,手机里却只剩下一阵忙音。
  这人真是没有半点改进,年近十还这么桀逆放恣,嚣张乖戾,周围所有人都在迁就他的任性,难怪许妈妈怕他死在外面,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有时连叶词都想一脚踢死他。
  次日一早天气阴,好在无雨,叶词提着礼盒坐车去找许慎。
  路上给他打电话,那边骂骂咧咧接起,嗓子极哑,烦道“干什么”
  “我还有十五分钟就到,你收拾一下出门吧。”
  许慎啧一声“才几点,还让不让人活”
  他发完脾气挂断电话。
  叶词蹙眉,深吸一口气,捏捏鼻梁,等到他住的小区,先把死重的礼品放在保安室,那是一只约二十斤的藏香猪火腿,费了许多周折才订到的。
  她很久没来过,但老保安一眼认出她,高兴地打招呼“叶小姐,多久没见了,你好吗”
  “挺好的,谢谢你。”
  叶词上楼敲门,不多时听见拖鞋啪嗒啪嗒走近,门打开,一个面容清丽的女郎裹着浴袍出现在眼前。
  又是这种把戏,叶词笑笑“许慎起床了吗麻烦你催一下。”
  女郎打量她,目光探究而警惕“你是”
  手机铃响,叶词皱眉接电话,女郎不等回答,扭身娉娉袅袅去卧室叫人。
  “叶子,你们出发了吗”许恪问。
  “快了,大概十点钟到。”
  “阿慎没闹脾气吧”
  她压下烦躁“没有,你放心。”
  许恪语气尤为真诚“辛苦你了,我知道他不好对付,你多担待些,气不过可以直接骂,打也行。”
  叶词皮笑肉不笑“明白。”
  这边刚挂电话,身裹浴袍的美人从房间出来,耸耸肩“他想多睡会儿,要不你先走”
  叶词耐心耗尽,大步进门,径直闯进主卧,见许慎趴在蓬松的被窝里,半身,够舒坦的。
  叶词冷嗤,不再顾及情面,讥讽道“你几岁了,起个床还需要人哄,没断奶吗”
  许慎闻言失笑,懒散挪动睡姿,瞥她一眼“生气了”
  “你想为难我可以用高级一点的方法。”叶词面无表情“几年过去还这副德行,玩老掉牙的公子哥把戏,幼稚得沾沾自喜,你是男人吗”
  许慎支起身靠在床头,眯眼直视她,嘴角微扬“哟,专程骂我来了”他讪笑,拿过床头柜上的打火机点烟,吊儿郎当挑眉“继续呀,骂完你自个儿去许家吃饭,我就不奉陪了。”
  叶词语气始终冷静“既然如此,昨天为什么不直接说浪费我的时间。”
  许慎懒懒伸长腿“不好意思,看你不爽,刚刚才决定的。”
  叶词默然望着他。
  许慎歪着脑袋笑笑“怎么了,不会想打我吧”
  “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你吗”她忽然这么问。
  许慎愣了下。
  “就算以前发生过一些恩怨,早就扯平了吧。”叶词笔直站立床角,像棵凌霜傲雪的树“我不欠你的,许慎,请你收起这副烂人样,别让我后悔当初跟你在一起过。”
  他笑容僵硬,瞬间脸色冷下,一动不动看定她,指间香烟缭绕,仿佛失去呼吸,动弹不得。
  叶词对他了如指掌,瞧那神情就知道在想什么。
  “给你十分钟,够吧。”
  许慎避开目光,垂眸掐掉香烟,勉勉强强“嗯”了声。
  叶词看一眼手机“我不会多等你一秒,动作快些。”
  说完转身出门,率先下楼。
  许慎起床匆匆洗漱,换衣服时才发现家里还有个人。
  “昨晚我喝多了,谢谢你收留。”女郎抱着胳膊埋怨“可是你怎么把人家丢在客厅就不管了大冷天也不给一张被子,我半夜冻醒好几次。”
  许慎套上毛衣“谁准你在我家洗澡的”
  “别那么小气嘛,我一身酒味,昨晚你也不帮我擦擦。”
  许慎嗤笑“真把自己当客人了”他不记得这女孩姓甚名谁,昨晚酒局,也不晓得她跟着谁来打秋风,这个圈子常有人蹭吃蹭喝蹭小费,靠交际和聚会混日子。
  因为叶词要上门,所以他才让陌生女孩留宿,就为了一点恶趣味,想惹叶词生气。
  可若她认真动起怒来,许慎总是理亏的,不敢把话说到底。
  “你被人家骂,也不用拿我撒性子吧”女郎讥诮。
  许慎见她穿着自己的浴袍,提醒道“走的时候顺便把这件衣裳拿出去扔了。”说着从钱夹抽出一叠现金“车费够吧别动我家东西。下次饭局再叫你。”
  女郎对他的态度十分不满,但看在出手大方的份上就不跟他计较了。
  “诶,那位姐姐是谁,你这么怕她,传出去丢脸不”
  “我怕她”许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他模样长得俊,女郎略失神,他拿上外套疾步出门。
  叶词返回保安室取火腿,与门卫闲聊。
  “你儿子现在上大学了吧”
  “没有,他成绩不好,没考上,进厂做销售了。”
  “什么厂”
  “电器,卖空调。”
  叶词点点头“做销售有前途,可以给你减轻负担了。”
  “唉,别给我惹事就行。”老保安发现许慎的车子停在路边,于是替叶词把火腿拎过去“这个重,我帮你拿。”
  “太谢谢了。”
  许慎隔着玻璃窗打量,不知两人在说什么,叶词身上有种特质,似乎跟任何人都能聊两句。
  等她上车,许慎清咳一声,问“那是什么东西”
  “藏香猪火腿,送给你妈妈做寿礼。”她系安全带。
  “你怎么想的,送火腿”
  叶词表情淡淡“你妈喜欢的东西,看来你真是一无所知。”
  “有我大哥清楚不就行了。”许慎说“怎么办,我没给她准备礼物,现在去商场买还来得及吗”
  “临时抱佛脚有什么用。”叶词从包里拿出一个首饰盒“我替你准备了。”
  许慎微怔,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条翡翠项链。
  “贵吗”
  “贵。”她随手将小票也递给他“麻烦尽快把钱打到我账户。”
  许慎乖乖应下。因为感冒未愈,嗓子痒,他轻咳了两声。
  叶词竟然有备而来,立刻从包里拿出口罩戴上。
  许慎眼尾抽动,冷笑道“您还真是惜命。”
  没错,她不想被传染。
  车子平稳上路。
  许慎的父母并不住在本地,开车过去至少需要一个小时,叶词上车没一会儿就开始犯困。
  “先睡吧,到了我叫你。”许慎说。
  她没有搭腔,撇过头去闭目养神。
  收音机打开,调至音乐电台,主播温柔的声线抚慰神经,不多时她沉入梦乡。
  许慎转头看看叶词。
  其实他们已经认识很多年了,粗略算算大概十年,初次相见是在教学楼的走廊,她和叶樱刚转校过来不久,一个上初,一个初一。许慎老早听到消息,初中部来了对姐妹花,不过最开始出名的是叶樱。她腿脚残疾,性格孤僻,不爱与人接触,同学关系处不好,成了大家取笑调侃的对象。
  某天许慎被金刚一伙人带往初中部看热闹,到楼,走廊已经围满了人,一阵阵起哄。
  “干嘛呢”
  “打起来了。”
  金刚拨开人群“喂,让让。”
  许慎走到前端,看见一个矮小的姑娘扑向一个男同学,那男的许慎认识,叫唐翰,有点儿交情,但不算熟。
  “什么情况”
  “唐翰嘴欠,说她妹妹是死瘸子,还学人家一瘸一拐走路,这不被姐姐知道了,上门找他算账。”
  “有鬼用,看那细胳膊细腿,跳起来打都没杀伤力。”
  许慎双手插兜,在周围的七嘴八舌里听见那姑娘的名字,叶词。
  她个头矮,顶多只有一米五八,而唐翰几乎一米八。体型差距太大,胜之不武,唐翰也不屑跟她动手,每次人扑上来,他就用力甩开。叶词结结实实撞到墙上,无半秒犹豫,当即又扑过去厮打。
  再次被甩,她摔落地面,手腕已经擦破皮,浑然不觉,目光坚毅,盯死唐翰,继续撑起身冲向对方。
  周围一次次发出惊呼,她一点儿不在乎遭同学看热闹,也不管力量悬殊,只朝着目标去做。
  唐翰不厌其烦,没想到会被她死缠。
  “你他妈有病啊”他像丢垃圾似的把她推远。
  叶词踉踉跄跄倒退好几步,猛地撞到许慎身上,旁边金刚等人下意识避开,许慎没躲,正面重重挨了一下,脚也被她踩得生疼。
  原来力道这么大,她没散架也算皮实。
  许慎垂眼瞧着跌落腿边的少女,她尝试站起来,但这回砸得有点狠,趔趄一下,失败了。
  就那一下,许慎心弦似弹破了音,不待细究,当即跨过她,上前揪住唐翰的衣领“撞我干什么,你他妈故意的”
  唐翰发懵,正要辩解,许慎扬起拳头挥了下去。
  后来金刚调侃他“什么意思,还搞这出人家小姑娘怎么受得了,到时候芳心暗许非你不嫁,我看你怎么办。”
  许慎不以为然,一时冲动心血来潮而已,喜欢他的女孩子前赴后继如过江之鲫,他不在乎多一两个。只是金刚的恭惟当着许多兄弟说出口,许慎的虚荣心被勾起,也等着叶词上门答谢。
  可谁知一个星期过去,她压根儿没来找他。
  许慎面子挂不住,某天中午在面馆遇见两姐妹吃饭,他大张旗鼓坐到隔壁桌,想吸引她的注意,最好让她主动过来搭讪。
  叶词的关注点全在叶樱身上,见妹妹心情不好,问“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告诉我。”
  叶樱眉头紧锁,对此话题异常抗拒“能别管我的事吗我真的不想惹麻烦。”
  “这叫什么话,忍气吞声只能助长他们的气焰。”
  “我只想息事宁人。”叶樱神情麻木厌倦“忍一时风平浪静,过一两天所有人都忘了,你再闹,只是把我推到风口浪尖上而已。”
  叶词一意孤行“你是我妹,我不能明知你受欺负还不闻不问。”
  “那就别当我是你妹”叶樱突然吼了一声,仿佛烦透了姐姐自以为是指手画脚,但吼完立刻后悔,垂头缄默许久,平复呼吸“总之你别管了,我自己能处理。”
  叶词抿嘴愣怔,缓缓搅拌碗里的面,没再说话。
  许慎算看出来了,这个妹妹是她的弱点和软肋,男人都敢打,面对小妹发脾气竟然闷不吭声,果然一物降一物。
  当日下午课间,许慎找到叶樱所在的班级,走到她面前和颜悦色地打量一番,然后当着全班的面说“这是我妹妹,初来乍到,请各位同学多多照顾,她要有什么得罪你们的地方,可以来找我。”
  说完望向叶樱,略笑着“刚转来不习惯吧如果有人对你不礼貌,乱讲话,或者摆臭脸搞孤立,只要你觉得不舒服,就告诉姐夫,姐夫给你出头。”
  当天放学前,叶词是许慎媳妇儿这件事就在二中传开了。
  这招果然见效,叶词很快找上门,火急火燎,眉头拧成麻花,满头雾水,表情像被雷劈过。
  就这么相识了。
  头一年许慎和叶词关系不错,问她当初听见流言什么感觉。叶词说“要不是看你真的帮到了樱子,而且长得也算俊俏,我肯定翻脸。”
  “不至于吧。”许慎觉得她拿乔,故作某种姿态,装腔调罢了。某些女孩口出狂言,只是仗着身边人给面子捧场而已。
  做朋友那段日子,时常玩在一起,许慎毫不掩饰对她的偏心,新鲜感和征服欲上头,每天都要见面吃饭。暧昧阶段自有乐趣,等他觉得时机差不多了,给足暗示,可叶词依旧浑然不觉。
  起初许慎当她装天真玩把戏,后来发现她是真没往男女之情方面琢磨。
  怎么可能呢大概太迟钝,需要敲打吧。许慎觉得好笑,某日带了个漂亮女郎在她家巷子口调情,眼看她远远过来,便搂着女郎接吻,亲得缠绵悱恻,难解难分。叶词手捧一本武侠小说,低头看得入迷,慢慢悠悠和他们擦肩而过。
  隔天许慎去找她,想试探反应,问“昨天你看的那本什么书,古龙还是梁羽生”
  叶词诧异“昨天你碰见我了在哪儿,怎么不打招呼”
  许慎被噎住,瞪着她,竟然无法接话,半晌过后冷笑一声,算是服气。他的耐性和新鲜劲差不多用尽,索性跟她摊牌挑明“喂,不如你当我媳妇儿吧。”
  “哈”
  “我是说谈恋爱,搞对象,你,跟我。”
  叶词张嘴瞧他,拧眉笑说“别闹了。”
  “我说真的。”
  她想也没想“我还小,要读书。”
  多蹩脚的借口啊,许慎拆穿“又不是樱子,装什么好学生。”
  叶词笑笑,于是直截了当“我对你没那种感觉。”
  许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屏住呼吸盯紧她,心里压制着震惊、恼怒和失望“你确定”
  其实他要问的是你敢再说一次
  叶词当真不顾及他的男性尊严“确定。你别整这些乱七八糟的,都是朋友,多尴尬呀。”
  许慎太阳穴发痛,面无表情道“叶词,你跟我要么做男女朋友,要么就是陌生人,你自己考虑清楚。”
  她眨了眨眼,愣怔数秒,回味过来他这话的意思,扬起嘴角轻笑,目光也变得冷泠泠,就像瞬间将这一年的交情抹杀干净。
  “最讨厌别人威胁我。”
  叶词虽然善于交友,但天性吃软不吃硬,少年时期更没有学得圆滑,脾气犟起来直接翻脸,说绝交就绝交,不会拖泥带水做扭捏姿态。
  许慎自家中发达以来,身边围绕的皆是笑脸人,阿谀奉承者司空见惯,就算不巴结,亦不会蠢到主动得罪他。听惯了恭惟,面对叶词的拒绝和挑衅,许慎如同遭受奇耻大辱。于是说到做到,一夕之间与她交恶,再不往来。
  顺从乖巧的女孩随处可见,她又不是仙女,以为自己有多特别
  许慎气恼叶词不识抬举,便带漂亮女孩招摇过市,捧在手心,要什么给什么,且做得人尽皆知,就想让某个不知趣的感受嫉妒与落差。
  一段时间过后气消了,又觉得没劲。他猜叶词必定也在后悔失去他这个朋友,总有一天要来求和。
  高中年,许慎无数次给台阶,身边的狐朋狗友只认叶词做嫂子,见面恭恭敬敬和和气气,她不可能不明白这个暗示。
  可直到高中毕业她也没有向许慎服软低头。
  好倔的姑娘。
  算了吧,许慎想,自己一个大男人,跟她较什么劲,就让她做回赢家又如何,承认喜欢她,不会少块肉,更不会死。
  许慎心里计划着怎么跟叶词缓和关系,以为只要自己肯让步,定然顺利将她感化。
  可万万没料到,她身边忽然冒出一个梁彦平。
  冷清清,假正经,小白脸的皮相,不过多读几年书,就这么把她给骗了。
  许慎这才醒悟,叶词没有赌气,她是真的不喜欢自己。
  一路安枕,叶词醒来发现已经抵达别墅区,身旁的司机脸色阴郁,也没人招惹他,不知又闹哪门子脾气。
  叶词揉揉眼睛,见车子被拦在门外,原来许慎没有出入卡,保安需要联系业主,得到确认之后才放行。
  “君堡管理很严,开发商的老板都住在里边。”叶词刚睡醒,嗓子有点哑“自己家连出入卡都没有,你怎么混的”
  许慎抚摸眉骨,神态厌倦“要不是你威逼利诱,我根本不想来。”
  叶词拧眉瞥过去“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你这样。”
  “我爸那个暴君,不高兴就把我吊起来打,你又不是不知道。”
  叶词觉得好笑“你现在几岁了,还怕被他吊起来吗”
  “不是怕不怕的问题。”
  正说着,保安放行,许慎开车进去,慢慢绕了十分钟,然后迷路。
  叶词抚额“我们能赶上午饭吗”
  “能。”
  接着又绕十分钟才找到许家的独栋大宅,许恪搀扶妻子苏清在花园里散步,苏清穿一条针织长裙,外面披着皮草,腹部隆起,看上去大概五六个月了。
  他们夫妻平日住在津市,回来的时间也不多。
  许慎没打算把车开进车库,就近靠边停下,慢条斯理解开安全带,这时叶词已经摘掉口罩下车,拎起二十斤重的火腿大步上前,热情地打招呼。
  “嫂嫂,恭喜恭喜,这么大的喜事,上次见大哥,他怎么一点儿都没透露。”
  苏清笑说“叶子你也不来看我,多久没见了。”
  许恪瞥向后面懒懒散散上前的人“我说吧,叶子才请得动他大驾。”
  许慎单手插兜,扬起嘴角,不知什么意思“又要当爹了大冬天站在外面干什么,不怕嫂嫂冻着”
  许恪抬眉“怕你不认识家门,好心好意出来迎接。”
  “那我谢谢了”
  许恪推了推眼镜,发现叶词手中的礼品拎得费劲,伸手帮她提“这是什么”
  “藏香猪火腿。”叶词笑眯眯“以前听许妈妈念过几次。”
  “这可不好买。”
  “托人从藏民家里收来的。”叶词挽住苏清的胳膊“嫂嫂,走慢点。”
  许慎跟在她身侧,手里握着首饰盒,心不在焉转动。
  许恪打量弟弟“明年就二十八了,也该想想结婚生子的事吧。”
  许慎随口道“我动过手术,生不了孩子。”
  话音落下如同惊雷坠地,苏清和许恪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什么意思”
  许慎耸耸肩“真的,不信你问叶词。”
  靠。叶词背脊发麻,难以置信地瞪住这个疯子,心里大骂脏话,气得呼吸发抖。
  许慎却若无其事,话题轻飘飘带过,瞥着许恪“再说有你开枝散叶不就够了,你看你多厉害,五年抱啊,不对,小宝不算。”
  叶词一把扣住他的胳膊,指甲暗暗用力,示意他赶紧闭嘴。
  苏清脸色淡淡,什么都没说,先行进屋,许恪则冷眼扫过去“待会儿交代一下你生不了孩子的事。”
  叶词深呼吸,等人走了,压低声音质问“你发癫啊”
  “怎么了,实话而已。”
  苏清是二婚,当初带着一岁半的儿子嫁给许恪,后来又生了个儿子,现在怀上第胎,夫妻俩是真喜欢小孩。
  “人家一岁半就养在身边,和亲生父子没有差别,你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干什么”
  闻言许慎嗤笑“你真信呢,他做给他老婆看而已,许恪那种人怎么可能喜欢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我要不是他亲弟弟,他早就找人暗杀我了。”
  叶词没兴趣听这个“行,你喜欢得罪他们夫妻,喜欢作死,随你便。”她气得脑袋嗡嗡直鸣“什么叫生不了孩子你被阉割了吗”
  许慎耷拉着眼皮子看她“你说呢”
  叶词一点儿不想提及往事,急火攻心,瞬间口不择言“那个破手术,再去做一次,不就没事了”
  许慎稍稍弯腰,直视着她的眼睛“叶词,这世上有几个男人愿意结扎复通之后也不是百分之百能生育的,在你心里就是个破手术,对吧”
  她脑壳又闷又疼,浑浑噩噩如湍流翻涌,不知往哪里打转。屏息冷静数秒,勉强恢复理性“跟我没关系,我从来没有提过这种要求,是你自己愿意,事先也没和我商量。待会儿麻烦你向大哥解释清楚,不是我害得你不能生孩子。”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进别墅。许慎站在冷风里看着那道背影,一如既往地冷酷,过河拆桥,独善其身。他摇头嗤笑,缓一会儿才进去,刚到客厅,许妈妈喊着心肝宝贝,扑上来将他抱住,险些掉泪。
  许父则阴沉着脸,一个字都不吭。
  午饭过后叶词陪长辈们打牌,在麻将桌前一坐就是两个钟头,后腰酸痛,头昏脑胀。
  忽然许慎来到身后,拍拍她的肩“我来打两圈,你去吃点心。”
  叶词得以脱身,到小客厅吃了一块蛋糕,接着不知怎么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醒来时近黄昏,夕阳西下,从玻璃窗洒落温柔余晖,她身上盖着许慎的外套,隐约有古龙水的香气。
  许妈妈过来,怀里抱一只蝴蝶犬“哎呀,叶子你怎么不去客房休息,当心感冒”
  她有点迷糊,睡得脸颊红通通,血气十足,打个哈欠,表情些微茫然。
  许慎靠在门边打量,见她那德行,想起两人在一块儿时,她每次午睡醒来,愣愣地坐在床边,呆鹅一般,他打趣问“一加一等于几啊”
  叶词感到智商受辱,像小狮子发怒“滚”
  憨态可掬,许慎就把她搂在怀里使劲地亲“瞧你那傻样儿。”
  她会不会偶尔也想起这些回忆呢跟他在一起,也曾经快乐过,对吧
  许慎没法确定。
  晚上八点,他开车送她回家。
  叶词说“你妈希望你住一晚,多陪她两天。”
  “那你怎么办,这里打不到车的。”
  “我叫伍洲同来接就行。”
  许慎按下车窗抽烟“不找个借口,我怎么开溜。”
  叶词轻叹“真替许妈妈不值,怎么生了你这个逆子。”
  他笑笑没有接话,开回津市才问“你现在住哪儿。”
  “天霞路。”
  不多时到了江都金郡,叶词准备下车,许慎忽然开口,问“今年回喜塔过年吗”
  “还没定,到时再看。”
  “樱子结婚,我准备了贺礼,还没机会给。”
  叶词皱眉“你怎么知道她结婚了”
  许慎淡淡地“偶尔有联络。”
  叶词觉得莫名其妙,不明白他关心别人的家事做什么,不过叶樱一向把许慎当半个兄长,极尽维护,她也不好干涉他们来往。
  叶词下车回家,进小区,走进楼道,她站在电梯前扶住额头,大拇指和中指按揉太阳穴,酸痛异常。
  今天实在太累了。
  睁开眼,发现梁彦平出现在楼道里,他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香烟、钥匙和钱夹,大概是刚才出门买烟。
  两人都没吭声,也不打招呼,沉默地坐电梯上楼,各自回家。
  元旦放假天,黎蕊涵窝在家中不愿出门。
  早上醒来翻看手机,发现杨少钧的未接来电和短信,她眉头微蹙,只当没有看见。
  黎母敲门进来,手里端着热牛奶“乖乖,你们台今晚有元旦晚会,你不用去盯着吗”
  她心不在焉地敷衍“节目是提前录好的。”
  “这样啊。”黎母放下杯子“彦平也放假了吧,叫他来家里吃饭呀。”
  黎蕊涵不语。
  她母亲打量她的神色“怎么了,这几天心事重重的,跟他吵架了”
  “没有。”
  黎母轻叹“乖乖,你得把握好啊,年纪不小了,彦平那种条件不是遍地都有的。”
  黎蕊涵最不耐烦听这个“你觉得我找不到比他更好的男人了是吧”
  “妈妈只是提醒你要用心经营感情,你跟我抬杠做什么呢”
  她也觉得自己态度不好,抿了抿嘴,默然端起牛奶。
  黎母说“中午我做红烧肉,你送去彦平家和他一起吃吧,元旦节,他父母不在,孤零零一个人怪可怜的。”
  黎蕊涵浑浑噩噩起床洗漱,换了衣裳,拎着母亲备好的保温桶出门。
  坐在出租车上,她下定决心要跟梁彦平摊牌。
  虽然那晚和杨少钧一度春宵,次日醒来她就后悔了,但黎蕊涵自恃心气儿高傲,不屑遮遮掩掩,况且也想看看梁彦平的反应。
  不多时到了他的住所,从电梯出来,按响门铃。
  不一会儿梁彦平开门,他穿着简洁的运动服,额头微微细汗,似乎刚从跑步机上下来。
  黎蕊涵心跳飞快,瞧了他一眼便立刻避开对视“我妈让我带红烧肉给你。”
  她递上保温桶。
  梁彦平接过“进来吧。”
  “不用了。”黎蕊涵硬着脖子,尽量保持骄傲的表情“这两天我在考虑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有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梁彦平目光淡淡,见她不打算进来,于是斜靠着门框,单手插兜,垂眸悉听尊便。
  黎蕊涵的心脏蹦得毫无章法。话到嘴边,她是想一股脑说个清楚的可不知怎么回事,想到分手两个字,难受得厉害,心虚之下选择先发制人。
  “你、你知道自己有多难相处吗说好听叫理性,其实情商低心肠硬,像个冷血动物温柔体贴看不到,细心热情更是丁点儿不沾。我的生日你从来记不住,情人节还得我提前一天打电话提醒你订餐厅。工作永远排在我前面,我就是给你当摆设的,和别的家具功能一样,对吧在一起两年,连上床都像例行公事,你说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要谈恋爱呢”
  黎蕊涵数落完,胸膛剧烈起伏。
  而梁彦平安静地看着她,眉眼深邃似幽潭,泰然自若般接受一切指责“然后呢”
  黎蕊涵撇了撇嘴,脸颊滚烫“我要认真想想,最近你不要联系我。”
  留下这么一句,她当即转头跑进电梯,匆匆逃离。
  梁彦平觉得好笑,正欲关门,这时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楼道走了出来。
  叶词目不斜视,本想直接回家,奈何被他盯得太厉害,于是强忍笑意,清咳一声“那个,我不是故意偷听哈,垃圾桶在安全通道,我就是丢个垃圾,谁知你们俩站在门口吵架,我也不好意思出来,免得尴尬,对吧”
  梁彦平不作声,冷冷看着她。
  叶词用力抿嘴,实在憋不住了,表情失控,忽然捂住肚子笑弯了腰。
  “哈哈哈,例行公事行不行啊梁彦平,干那种事竟然被人家挑剔,你才十岁就性冷淡啦可别说跟我好过,真够丢人的,哈哈哈”
  梁彦平面无表情朝她慢慢走近。
  叶词有所觉察,立即咬住下唇止笑。
  他冷清的目光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审视,判断,然后询问“你是人吗,叶词”
  “”
  梁彦平不想多看她一眼,转身进屋,砰地关上防盗门。
  “喂,”叶词感到莫名其妙“何必这么认真你被她骂,冲我发什么火找找自己的原因吧,老婆都要跑了。人家说得一点儿没错,你好好检讨一下”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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