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找凌妮谈完话后，也是吃惊不小。凌妮说的情况，远比他同闻哲推测的要复杂。
  凌妮红着眼睛离开王景的办公室，王景立即就给闻哲打了一个电话。
  “闻行长，我刚刚同凌妮谈完话了。”
  闻哲此时正在招商局的会议室，听招商局领导班子汇报工作。他见是王景的电话，知道有重要情况，就向吕小梅示意暂停，自己走出会议室，招商局没有休息室，连副局长都是两人共用一间办公，只有吕小梅是单独的办公室。闻哲走进吕小梅的办公室，关上门，问：
  “你亲自出马，一定很顺利了，辛苦！”
  王景却叹了一口气说：
  “闻行长，事情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哦，有什么问题？”
  “唉，凌妮倒是爽快，说那封信原来是市财政局副局长荣易写的，说要是排查工作小组的人找她对证，让她作证属实就行了。”
  闻哲也是愣住了，他没有想到荣易会直接上手干裘启微的。
  如果工作小组真的找凌妮核实，凌妮只要甩出她同裘启微在三亚的照片，一切就结束了。
  “王书记，你是怎么同凌妮说的呢？”
  “我只能同她阐明总分行相关的纪律，要她慎重考虑。毕竟，她的问题性质是一样的，要处理，连带她也一样处理。可能她没有想到这些，人也就傻了，哭了好久。”
  “那她有什么说法？”
  “能说什么，自然是说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现在的地位和成就，要组织上网开一面了。这一点，正符合你的推测。我就对她说，你要求网开一面，那裘局长是不是也可以要求网开一面？
  “我说句实在话，看的出凌妮对裘启微像是有点真感情的。估计也是被贷款的事逼的，只能在荣易面前就范了。”
  闻哲苦笑一声说：
  “都是孽缘！凌妮有什么条件，才会不去作证指证裘启微呢？不会逼着裘启微真的娶她吧？”
  “那倒是没有。她提出了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一是裘启微要向她当面正式道歉。”
  “裘启微是个能伸能屈的人，这个估计没有问题。”
  “第二个，凌妮在市信用合作社的贷款，是由荣易出面，让永信担保公司提供的担保。如果她不配合荣易，担保很可能撤回。所以，她要求裘启微个人为她提供担保。就这些。”
  闻哲一听头就大了，忙问：
  “贷款是多少？”
  “贷款是一千三百万。要是担保公司不担保，只能贷到九百万。凌妮的意思，那四百万的缺额部分，就要裘启微个人来提供担保。”
  闻哲摇头苦笑了，说：
  “这不太现实吧？一是裘启微的财产有没有那么多还两说，即便有，也是人家夫妻双方的财产。裘启微的爱人不签字，银行也不认呀。”
  王景却笑了起来：
  “我觉得，这倒是裘局长解决同凌妮之间瓜葛的最佳时机。”
  闻哲奇怪的问：
  “你这话怎么说？”
  王景说：
  “裘局长要彻底解除与凌妮的关系，就要让他夫人出面，当然不是出来打女人架。一是让裘局长在老婆面前坦白，求的原谅。二是他老婆如果还关心他的仕途，不会不管不顾的。说到底，女人还是善良呀。何况，裘局长怎么说，也是个比较优秀的男人。”
  闻哲对王景的分析很认同，开玩笑说：
  “王景书记，你的手可不能这么松，否则别人犯类似的错误，就没有心理负担了。反正有你王书记兜底呀。”
  两人哈哈一笑。
  闻哲说：
  “好吧。中午我约裘局长过来，看他什么意见。这些事，我们也插不了手的。”
  “好的，我同凌妮的谈话记录我会尽快发一份给你。”
  “辛苦！”
  闻哲放下手机，想了想，给裘启微发了一个信息：
  “裘局长，中午到点石茶餐城一起吃个便饭。”
  裘启微的信息马上回过来：
  “好，我订好包厢发给你。”
  闻哲才收起手机，走到会议室里，对几个参会人员笑道：
  “俗务较多，大家见谅。来，我们继续。”
  吕小梅忙把刚刚重新换了茶叶的茶杯端到闻哲面前，笑道：
  “知道闻市长是百忙之中莅临我们局来指导，先喝口茶吧。”
  闻哲接过点点头，望着对面的招商局项目服务处的刘兰副处长，也是当初吴知青带到招待所认识的，笑道：
  “刘处长，接着说你那个亚大大数据基地项目的情况。”
  闻哲今天对吕小梅有些不满，明明让她去找刘艳宁了解人工智能方面的情况和资源，今天却一问三不知，还没有刘兰说的清爽明白。
  刘兰有些得意，看了一眼低下头的吕局长，才说：
  “刚才我向您汇报的，是我们长宁去招这样的项目，选靖远作为数据中心基地建设，是不是要考虑什么优惠条件，比如土地价格、电价、水价。最重要的，是交通问题，靖远同扶云两个县，是我们市交通最落后的两个地区，我们去招商，客户肯定会关心这两个问题的。”
  闻哲在笔记本上记了下来。
  “这个，我会向方市长汇报，并同分管交通建设的市政府领导沟通协商。”
  闻哲又问：
  “还有什么问题？”
  吕小梅犹豫了一下说：
  “还有一个问题，刚才我讨论的拟定给大数据中心作为基地建设的地块，在靖远与扶云两个县的交界区域，一河之隔。
  “就在前年年初，扶云县招商来的一个大项目，‘飓风牛仔服装生产基地’，服装生产是有印染工艺的，就会有污水的排放。闻市长，这个是否有问题？”
  闻哲听了一皱眉，像印染、化工、皮革这些行业，沿海发达地区都在有计划的撤出去，而落后的地区像捡到宝一样往怀里抱。
  “污染严重吗？排污是否达标？厂房建设已经到了什么程度？”
  吕小梅好像有些为难，说：
  “现在有许多纠纷没有解决，建一阵、停一阵，一直拖着。现在投资方很强势，说不能按三年建设投资有效期算了，要求再延期两年。”
  所谓“三年建设投资有效期”，是指地方政府为了防止投资方占地后，无限期拖延实际投资，而设置的限期。一般的要求，如果从签订合作协议之日起，超三十六个月没有完成协议约定的进度，地方政府就要按出售土地的价格，收回土地。
  闻哲见吕小梅吞吞吐吐的样子，知道她有些话不好说，就没有再问下去。又把将要去万元同省招商局协调的工作强调了一遍，就让大家散了。
  他来到吕小梅的办公室，问她：
  “小梅局长，你刚才说到扶云县的那个牛仔服生产基地，好像有些话不好当众说？”
  吕小梅见闻哲如此察人以微，不禁有些紧张，忙说：
  “闻市长，也怪我，对这个问题没有及时向您汇报。”
  闻哲摆摆手说：
  “有事说事，你说说是怎么一个情况？”
  吕小梅说：
  “那个项目，是前年由江平华副书记亲自带队，到江口市招商来的。我那时还是副局长，也参与了招商。这个项目当时就有很大争议，最后领导拍板，就进来了。”
  “什么争议？”
  “一个是这个产业污染比较大，放在扶云这样的山区县，对环境更是危害大。
  “第二是飓风公司进来时的优惠政策其实并不明朗，有些含混，从落户到现在，一直在扯皮。主要有四个方面的问题，一是土地征用价格高低、二是减免税费的比例、三是水电价格的减免幅度、四是用所购土地在当银行进行融资。到现在为止，这四个问题都没有真正全部解决，矛盾很多。
  “还有，就是公司同当地老百姓的矛盾一直很尖锐，主要是排污问题和土地补偿问题没有解决好。唉，当年欢欢喜喜、轰轰烈烈引进的一个项目，现在成了大家的一桩心病了。”
  闻哲知道，这是涉及到江平华副书记的政绩和面子的事，谁愿意多管事？
  他点点头说：
  “小梅局长，你记一下，等我们从鹏城招商回来，就去一趟扶云，实地先调研一下，再看有什么解决的办法。还有，你看能不能安排一下，我们去鹏城时，顺便去江口市飓风公司看看情况。”
  吕小梅高兴的问：
  “闻市长，您要亲自带队去鹏城么？”
  闻哲一笑说：
  “当然，万元市的分管领导也会带队，我肯定要去了。”
  闻哲看看到了时间，就离开招商局，自己开着私家车，去点石茶餐城。
  到了茶餐城，还是在侧门下车，曼曼等在那里，把他迎进上回同裘启微见面的流云厅。
  早在那等候的裘启微忙过来，说：
  “闻市长，打扰你午休了。听小涂说你喜欢吃海鲜煲仔饭，我点了，看看合不合适。”
  闻哲点点头，说：
  “曼曼，再弄一壶岩茶、两个杯子来，你就不要管了。谢谢。”
  闻哲坐下，揭开煲仔饭的铁锅盖子，边说：
  “裘局长，你也坐呀。这海鲜煲仔饭好，来，吃。”
  裘启微一直在观察闻哲的脸色，有些忐忑的坐下，也揭开盖子吃饭。
  闻哲直截了当的说：
  “凌妮告你的事弄清了，不是她告，是荣易写的匿名信，要凌妮作证。”
  裘启裘手中的调羹“铛”的一声掉在茶几上，碎了。
  他刚要开口，曼曼敲门进来，拿来一大壶茶和两个玻璃杯，见地上打碎的调羹，忙从消毒柜里拿了一个新的放好。然后打扫干净，告辞出去，关上了门。
  裘启生大骂道：
  “果然是这两个狗男女！特马的是要毁了我呀，哼，我拼着不要这顶帽子，也要同他们干到底！看谁先倒霉，荣易这个混蛋，自己一屁股的，”
  他看见面前的煲仔饭，一个“屎”字就憋住了。
  闻哲一摆手，说：
  “裘局长，现在不是发狠的时候，也没有用。你要找人家拼命，能有什么好处？要弄个鸡飞狗跳、鱼死网破吗？”
  裘启微又恨又悔又愤怒的低下头，长叹一声说：
  “特马的，我真是栽在小人手里了！”
  闻哲吃了一块鲍鱼，喝了两口茶，说：
  “还不至于那么山穷水尽，就看你怎么去解决了。”
  裘启微猛的抬起头说：
  “真的？真的吗？闻市长，请您一定要给我指一条明路，我裘启微也是知恩图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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