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驰沉默点头。
  门并没有关紧，客厅电视里的春晚还在继续，灯火阑珊的城市阖家欢乐, 将夜里冷风灌进来的温度衬得更加冰冷。
  “让你见笑了。”董淑自知有外人在，控制住情绪, 她低头，在餐桌的木椅坐下。
  沈驰给她倒了杯热茶，摆在她面前, “周妄会带他回来的。”
  董淑满心堵着的话无人倾述，家丑不可外扬, 这些事更不会同沈驰说。
  “兄弟间闹矛盾是常有的事情。”沈驰不动神色地说了句。
  董淑重新抬眸看他，“你家里也有兄弟姐妹吗？”
  “嗯。有哥哥也有姐姐。”沈驰说。
  “那你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董淑问他。
  说实话，沈驰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唯一的私生子。没准那老头还养了个更小的。
  沈驰只是点头。
  “我以为他们关系很好......”董淑不知怎么说起, 周妄说出那句周祈也不要的时候, 她有些惊讶。时隔多年，她难得见到周妄对弟弟排斥的感情。
  当初生周祈的时候，是瞒着周妄的, 直到显肚了才没有瞒住。当时还没十岁的周妄虽然比同龄孩子早熟懂事，但也还是不愿接受事实。
  父母的爱不想分给别人，更何况这样的爱本就没有多少。
  可生命降临下来，肉乎乎小手躺在周妄的掌心里，他认命地接受了。
  他扮演着兄长的身份，毫无经验，也无人指导。
  董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沈驰就已经明白周妄的痛楚了。
  黑夜里，耳边时而传来烟花刺耳的“嗤——”声，却未见空中绽放烟火，路口有几个小孩聚在一起放仙女棒，火光亮起，如同模糊的虚影闪过周妄的余光。
  楼房很多，楼道口也密密麻麻，不知道周祈藏到哪去了。
  周妄往小区靠近马路边的大路找，他只担心周祈乱跑到公路上，当初通知他车祸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周妄至今都有阴影。
  他跑出来得着急，没有穿外套，单薄卫衣竟也不觉得冷，后背更是冒热汗。
  确认过周祈大概不会乱跑到马路边后，周妄松了口气，折回去在小区找。
  周祈蹲坐在小区花园的水池边，借夜色遮掩着自己，在棵大树下看见了那抹白色的身影，是周妄。
  本来要哭鼻子的，见到周妄来找他，眼泪竟然也不掉下一颗。周祈睁大眼睛，不眨眼，怎么也要憋出几滴泪。
  周妄来回找着，转身朝着小花园的方向走去，家家团圆，这个点也是饭点，没什么人会到这里。
  他偏头，周祈就跟野猫似地在角落里盯着他看。
  “过来。”周妄生气地冲他吼道。
  周祈一愣，为什么他还能生气。
  两人僵持不动，这是周祈为数不多的反抗他。
  周妄皱着眉，大步朝他走去。
  “你别过来！你再走一步我就跳下去！”周祈憋着劲，他目视了这池水，怎么说也得几米深。
  周妄没理他这样的威胁，依旧上前，周祈爬着台阶真要往下跳。下一秒就被周妄揪着耳朵拽了下来。
  “这样以后还有谁能管得了你。”周妄揪着他的耳朵不松手。“都知道离家出走了。”
  “疼疼疼疼——哥——哥哥——”周祈脸皱在一起，刚才没流下的眼泪现在彻底被疼出来了。
  周妄松开了他。
  松开后，周祈立马变脸，“不就比我早生个几年，你凶什么凶！”
  “对，我不过就比你早生个几年，我又能有什么用。”周妄冲他吵了起来。
  周祈愣住了。
  夜色下，他努力看清周妄的脸色，愤怒还有厌恶。周祈缓缓眨了下眼，懵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他知道周妄现在心情也不好，但请他不要说气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祈往他走了一步。
  “今年是最后一次我带你和妈妈过年。等那个孩子出生，她就彻彻底底有了新的家庭，这可能是我们最后吃的一顿年夜饭，你明白吗。”
  “当然，你还小，往后还有很多机会和妈妈在一起，努力也许能融入那样的新家庭，我做不到。”周妄看着周祈。
  周祈默默地听着，好像明白了，好像又没有。
  为什么做不到呢，明年他们一起再来就是了。
  “至少在这天，我不想看你闹脾气。”周妄垂眸看他，语气冰冷。
  这样跑出来太不礼貌了，夜晚外面的危险有多少，大家又有多担心他。周祈也觉得做得不对，可被周妄这么训斥，心里的委屈又被放大，眼泪啪嗒啪嗒就要往下流。
  他知道周妄不是在和他闹着玩，也许哥哥确实讨厌他。眼泪被冷风吹得冰凉，他不去用手抹掉，任由它们覆盖在他眼睛里，将视线染得模糊。
  接着，就有一个更冰凉的东西擦拭在他眼垂。
  是哥哥的手背。
  囫囵地抹擦了下，周妄就再也没有别的举动。“回去。和妈妈道歉。”
  周祈点头，一边抹泪，一边跟着周妄走。
  哥哥就这么走在他面前，连头也没有回一下，周祈不知道自己是否也能像周妄长那么高，他抬眸看着周妄的肩膀，渐渐朝光亮的地方走去。
  推门而入，董淑立马迎上来，拽着周祈就打他屁股。她不太会严厉地教训孩子，气急了就打屁股，家里有时候有晾衣架或者擀面杖什么的，就拿来拍几下。
  也不疼，周妄小时候不听话也被打过。
  “我知道错了，不乱跑了。”周祈躲着巧劲，绕到董淑身后，这样就挨不着了。
  董淑把他拽过来，“今晚睡这，少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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