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口的恐慌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
  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转眼间已成滔天巨浪。
  陈主簿只觉得手脚冰凉，眼睁睁看着局面彻底失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冲破了混乱的声浪。
  “让开！快让开！”
  几匹快马卷着烟尘，硬生生在拥挤的人群外勒住。
  当先一人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
  露出一张英气逼人却带着风霜之色的脸庞，正是凌灵。
  紧随其后，其格木的身影和李婉儿略显焦急的面容也映入众人眼帘。
  他们三人刚从草原归来，风尘仆仆，甚至来不及换下沾染了草屑和尘土的衣物。
  “陈大人！”
  凌灵几步上前，目光锐利地扫过眼前混乱的景象，眉头紧蹙。
  “发生何事？”
  她的声音清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竟让喧闹的人群有片刻的安静。
  陈主簿如同见到救星，连忙上前。
  语速极快地将事情经过和安置点死人的消息说了一遍。
  “安置点在哪？”
  凌灵听完，脸色一沉，没有丝毫犹豫。
  “快！带路！”
  她对着差役吩咐道。
  差役们不敢怠慢，立刻拨开人群，在前引路。
  “乡亲们！”
  凌灵转身，对着那些惊魂未定的农户扬声道。
  “是何病症，尚未可知！“
  ”请大家暂且在此等候，切勿自乱阵脚！我去去就回！”
  说完，她不再停留，带着其格木和李婉儿，跟着差役匆匆朝着安置点的方向奔去。
  她的果决和镇定，像是一剂强心针，暂时稳住了部分农户。
  虽然恐惧仍在，但至少停止了无序的溃散。
  陈主簿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长长舒了口气，心中却依旧沉重。
  希望…希望凌灵姑娘能有办法。
  ……
  安置点内，气氛比衙门口更加压抑和绝望。
  简陋的窝棚区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混合着草药、污秽和死亡的气息。
  几具用破草席简单覆盖的尸体停放在空地上，周围跪坐着哭泣的家属。
  更多的流民则远远躲开，脸上满是惊惧。
  几个负责此地的医官和吏员束手无策，脸色惨白。
  凌灵的到来，如同一道光劈开了阴霾。
  “情况如何？”
  她一边快步走向那些发病的流民所在的窝棚，一边询问旁边的医官。
  “凌……凌姑娘！”
  医官认得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回禀姑娘，从昨夜开始，陆续有人发热。”
  “今日一早便有两人……两人去了……”
  “还有五人症状相似，高热不退，胡言乱语，偶有抽搐……”
  凌灵点点头，弯腰钻进一个低矮的窝棚。
  里面光线昏暗，空气污浊。
  一个面色赤红的男人躺在草垫上，呼吸急促，身体不时轻微抽动。
  她上前，仔细查看男人的瞳孔、舌苔，又按了按他的颈部和腹部。
  其格木守在窝棚外，驱散围观的人，维持秩序。
  李婉儿则拿出随身携带的布巾和清水，试图帮病人物理降温。
  片刻后，凌灵直起身，面色凝重地走出窝棚，又接连查看了其他几个病患。
  “不是瘟疫。”
  她最终得出了结论，声音清晰地对围拢过来的医官和吏员说道。
  “不是瘟疫？”
  医官愣住了，随即追问。
  “那……那是什么？”
  “更像是……疫毒攻心，或是伤口感染引发的急症。
  ”凌灵沉吟道，“他们发病前可曾受伤？或者饮食上……”
  “受伤？”
  一个吏员猛地想起。
  “前几日搭建窝棚时，有几个人不小心被划伤、砸伤过，当时看着不重，就没太在意……”
  “带我去看看死者。”
  凌灵打断他。
  草席掀开，尸体已经出现僵硬和部分尸斑。
  凌灵蹲下身，仔细检查。
  其格木皱着眉头站在一旁警戒，李婉儿则别过头去，面露不忍。
  很快，凌灵在其中一具尸体的小腿处，发现了一道已经红肿发黑、流着脓液的伤口，周围皮肤大片溃烂。
  另一具尸体的手臂上也有类似但稍轻的创口。
  “是了。”
  凌灵站起身。
  “是伤痉。”
  她看向那些惊恐的流民。
  “不是传染性的瘟疫！”
  “是伤口没有处理好，加上此地人多混杂，卫生条件差，导致毒邪入体！”
  这个结论，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但随之而来的是另一个难题。
  这种程度的感染，在这个时代，几乎等同于绝症。
  “凌姑娘，可有救治之法？”
  医官期盼地问道。
  凌灵眉头紧锁。
  她可以用金针配合汤药，清热解毒，或许能救下症状较轻的。
  但对于那几个重症，尤其是已经开始抽搐的，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中医治疗这类急症，效果缓慢，且看个人体质。
  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秦逸在亲卫的护送下，脸色阴沉地赶到了安置点。
  他刚收到消息，衙门口的骚乱和安置点的死讯几乎同时传来，让他心急如焚。
  看到凌灵在此，他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凌灵！
  ”秦逸快步上前，“情况如何？”
  凌灵将自己的诊断和判断简要说了一遍。
  “伤口感染……伤痉……”秦逸重复着这几个词，脑中瞬间闪过无数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医学知识。
  他走到一个重症病人旁边，看着那红肿流脓、散发着恶臭的伤口，看着病人痛苦挣扎的模样，心头一紧。
  他清楚，这在没有抗生素的时代，死亡率极高。
  “普通的清热解毒药，恐怕难以快速起效。”
  凌灵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
  “必须找到能强力杀灭毒邪的药物。”
  强力杀灭……
  秦逸的思绪飞速转动。
  细菌感染……抗生素……
  一个名字猛地跳入他的脑海——青霉素！
  那个由霉菌中提取，改变了人类与细菌战争史的神奇药物！
  这个世界虽然有中医，但对于这种烈性细菌感染，确实缺少特效药。
  他看向凌灵，眼神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热切：“凌灵，你可曾听闻，某些霉烂之物，有时反而能抑制疮口脓肿？”
  凌灵微微一怔，随即陷入思索。
  中医典籍中，确实有类似“以毒攻毒”或使用某些特殊发酵、霉变之物入药的记载。
  但大多语焉不详，且风险极高，早已不被主流医家采用。
  “殿下的意思是……”她有些不确定。
  “我在一本……古籍残卷上见过零星记载。”
  秦逸迅速编造了一个理由。
  “提到一种青绿色的霉，似乎对脓疮有奇效。”
  “只是语焉不详，不知真假。”
  他不能直接说出青霉素，只能用这种方式引导。
  凌灵冰雪聪明，立刻捕捉到了关键：“青绿色的霉？”
  她蹙眉思索，似乎在回忆什么。
  “草原上，有些牧民处理外伤时，会用一种发霉的干酪敷在伤口上，据说有时效果不错。但那东西性烈，用不好反而会加重伤情。”
  其格木在一旁突然插话。
  发霉的干酪！
  秦逸精神一振！虽然不确定那是不是产黄青霉的菌种，但这无疑提供了一个思路！
  “对！就是类似的东西！”
  秦逸语气急促起来。
  “凌灵，这种感染极其凶险，常规药物恐怕来不及。”
  “我们或许可以……尝试寻找这种‘霉’，提取其中有效的成分！”
  这个想法，在这个时代听起来，无异于天方夜谭。
  连旁边的医官和吏员都面露困惑和怀疑。
  但凌灵不同。
  她本身就醉心医道，不拘泥于门户之见。
  秦逸提出的方向虽然匪夷所思，却隐隐触动了她知识体系中某些模糊的角落。
  她看着秦逸，对方的眼神异常认真。
  “殿下，此事……风险极大。”
  凌灵谨慎地说道、
  “霉菌种类繁多，毒性难辨，贸然使用……”
  “我知道。”
  秦逸打断她。
  “但我们没有时间了。”
  “这几个人等不了！”
  “而且，如果能找到正确的‘霉’，找到提取其精华的方法，以后无数类似的伤患都能得救！”
  他的话语充满诱惑力，描绘的前景更是让凌灵心头一震。
  救治眼前的人，更要救治将来无数的人！
  这与她行医的初衷不谋而合。
  “好！”
  凌灵不再犹豫。
  “夫君，需要婉儿做什么？”她上前一步，轻声问道。
  秦逸看向她，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婉儿。”
  “安抚流民，协助医官照顾病患，维持秩序。”
  “特别是…注意卫生，用石灰、艾草熏蒸消毒，避免更多人感染。”
  “是！殿下！”
  李婉儿用力点头。
  秦逸又对其格木道：“其格木，你带几个人，保护凌灵，协助她寻找可能含有那种‘青霉’的物品。”
  “食物、土壤、腐烂的木头…都可能是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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