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作者:秦楼月    更新:2021-11-24 04:05
  少冲听他所言,当此情形却也别无他法,只是不解武名扬何以狠得下心肠,要是换作自己,宁可拼得性命不要,也不愿苏姑娘受一点伤害。当下又道:“你效忠魏忠贤既非出自真心,何以为虎作伥,帮着他打杀忠良?若非如此,苏姑娘又怎会不原谅你?”
  武名扬摇头道:“我的苦心你们都不会明白。”只说了这一句,蹲在一边闷不作声。[手机电子书 www.qisuu.com]
  少冲听了心想:“你有什么苦心?难道也想用对付跛李的法子去对付魏忠贤?”说道:“我先信了你,日后发现你有一句假话,我绝放不过你。”武名扬道:“少冲兄弟,我武功上已不是你的对手,怎敢骗你?”
  石康冷笑了两声,道:“你说反了,武功上不是对手,才更会花言巧语。千户大人,你不是说要将反贼一网打尽么?如今怎么先倒落于反贼网中?”武名扬脸色难看,却道:“本大人为反贼算计被擒,但外面已布下天罗地网,早晚将他们一网打尽,咱们也可脱此樊笼。”石康道:“大人说得轻松,反贼若用咱们为要挟,与官军拼个鱼死网破,却又如何?”武名扬听他说得不无道理,没了话说。
  再过两天,仍是平静如旧,这正应了石康的话,反贼以五人为要挟,官军及五宗十三派投鼠忌器,不敢妄动。少冲见公主伤势日渐沉重,心急如焚,便与石康商议了一个缓兵之计:少冲假意降顺,让张再兴先救治公主,再寻机逃出桃花坞。次日便有人来带少冲去见张再兴。
  堂上坐着两人,一个正是张再兴,另一个少妇便是那个自称张再兴之妹的“张姑娘”,此时浓妆艳抹,眼角眉梢尽显万种风情,与那个清纯可人的张姑娘判若两人。
  张再兴见了少冲,便向他引介旁边的少妇道:“这是内子,江湖人称‘水上飞’。以后都是一家人,你也不必拘礼。”少冲见过礼,心想:“原来此女便是绰号‘水上飞’的梁飞燕,两人是贼公贼婆,不是兄妹。”张再兴又道:“你既然决意与我共襄义举,还需做一个投名状来。”少冲对此早有所料,知这“投名状”便是为他做一件事,自绝后路,但不知道张再兴会让自己做什么事,当下道:“我有言有先,地牢里的几个人我是不会杀的。”
  张再兴道:“我也不要你杀人,只要将玄女赤玉箫交到我的手上,即可加入我麾下,我也即日放了你的朋友。”他让少冲交出玄女赤玉箫,这一着倒出乎少冲意料。少冲道:“玄女赤玉箫本是我铲平帮传帮信物,交给庄主也无不可,不过庄主先得治好朱姑娘的掌伤。”张再兴含笑道:“这个少冲兄弟大可放心,妻弟便是医中圣手,只要他用针,十日内即可康复。”少冲道:“好极!十日后朱姑娘痊愈,我交出玄女赤玉箫便是。”
  张再兴点头道:“尔乃当世豪杰,自然是说一不二,我信你。”随后叫人带少冲到厢房休息。少冲见那人面相好熟,想不起哪里见过,待至住处,问他道:“你叫什么名字?服侍张庄主多久了?”那人道:“我叫罗俊,因有一张歪嘴巴,人皆叫我‘罗歪嘴’,服侍庄主有二十多年了。相公问这作甚?”少冲见他说话时下巴果然一歪一歪,想起是那日在江边见到祭祀的兄妹俩中的大哥,便道:“我只是随便问问,也不知我的朋友能不?”罗俊道:“相公不必担心,庄主说话算话,梁大夫圣手回春,家传一门针灸绝学‘太乙神针’,专治此种掌伤,朱姑娘十日后自当无事。”临走时叮嘱少冲:“桃花坞路径错杂,千万不可乱走。”
  罗俊走后,少冲心中烦躁,走到厢房外的凉亭乘凉。月光入户,涛声盈耳,从这凉亭望出去,三万六千顷的波光涛影,尽收眼底,月色湖光交相辉映,比日间所见,更加瑰丽奇幻,非笔墨所能形容。但除此之外,湖面上不见战船,涛声中亦无兵戈,哪有官军进剿的迹象?
  回到房来,躺着胡思乱想,房门呀的一声打开,一个妇人道:“相公怎么不燃烛呢?还没吃晚饭就睡了么?”语气温柔,说着话进门将饭桶放在桌上,蜡烛点燃,满室生辉,妇人转过脸来,认得是那日江边祭祀的女子,虽是荆衩布裙,灯下尤觉清丽无俦。但鬓边染霜,眼角生纹,红颜已老,愁苦积深。
  妇人打开桶盖,将饭菜一碟一碟取出,铺在桌上,斟了满满一杯酒,又取出四五个雪白的大馒头,如同照顾自己的孩子般体贴周到。少冲心中一动,问道:“敢问大娘与骆天啸如何称呼?”那妇人听到“骆天啸”之名,眼中泪光涌动,道:“他……他是妾身死去的丈夫。”少冲又问道:“你知道张庄主为人如何么?”妇人隔了半晌才道:“相公勿要多问,多吃菜,馒头个大,慢些吃,别噎着了。”说罢提了饭桶,临出门时叹了口气,自言道:“哎,我那苦命的孩子若还在世,也该有这位相公这么大了。”将门轻轻掩上,细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少冲觉得与这大娘有着不可名状的亲切感,见她远去,忽感怅然。喝了几口酒,肚中饥饿,拿起馒头便吃,心里在想:“这位大娘对人如此好,看来桃花坞上并非人人都是坏人。”
  吃着吃着,忽然咬到一团纱绢,心想:“厨子如此粗心,竟将手绢做到馒头里了!大娘叫我慢些吃别噎着了,难道另有深意?”展开手绢,灯下看时,见上面用针钱绘了一幅图画,线条纵横交错,倒似一座迷宫,连地牢的位置也用朱笔标示。少冲禁不住心中一阵狂跳:“桃花坞的地图!”
  他忙将手绢塞入袖中,对那位大娘大为感激,心想有了地图,只待张再兴把公主的伤治好,便可出这桃花坞了。
  激动过后,他再展开来看,忽然觉得这手绢的做工、针线手法与娘亲留下的那方血书手绢如出一辙,不禁遐思:“这位大娘要是我的娘亲该有多好!”他自知痴人说梦,娘亲跳海自杀,如何尚在人世?
  次日罗俊来叫少冲去看梁大夫用针。少冲随他到朱华凤卧室,见朱华凤双目紧闭,似熟睡一般。梁大夫将麝香、人参、肉桂、三七、蕲艾等扮作细末,以厚纸卷成爆竹状,一头燃着,用布数层包裹住,走到床前。朱华凤中掌在臑穴,乃阳维脉所主。阳维脉为奇经八脉之一,主表,起于诸阳经之交会处,沿膝外侧,上行髀部,经少腹侧部沿胁斜行,达肘上,行过肩前,进入肩后,上沿耳之后方,下到额部,再循行于耳上方。梁大夫在她所伤经脉穴道,一处一处熨烫。
  看过用针后,罗俊又带少冲回住处。此后几天无话。有时出房走动,发觉有人暗中监视,便也装着看花赏月而已。这庄内亭台错落,假山水榭无不巧夺天工,曲尽苏州园林之美。少冲眼中虽有如此妙景,心中却想着如何逃出桃花坞而不让张再兴察觉。
  这一晚三更时分,少冲轻轻开了窗,跃上房顶,越墙过院,向地牢入口找去。按图中所示,入口当在一个花园之中。少冲来到那个园子,正要伸手开启石门,忽听脚步声响,有人过来。他当即隐身太湖石后,见那人也走到石门前,神色颇显慌张,月光下认得是梁飞燕,心想:“三更半夜,她去地牢做什么?”
  少冲轻手轻脚跟着她进了地道,不久到了牢门前,梁飞燕回头看了一下,掏出一把钥匙把门打开,身子一闪而入,宝剑架在石康脖子上,轻声叫道:“武大人!”武名扬喜道:“飞燕妹子,我还以为你不来了。”上前拉起她手。
  少冲藏在暗处看见,心中大是奇怪:“梁飞燕乃有夫之妇,何以与武名扬如此亲昵,竟以‘妹子’相呼?”
  却听石康笑道:“一对狗男女私逃,嘿嘿,张再兴戴了这顶绿帽子岂能甘休?”梁飞燕怒道:“你这张嘴也留不得了。”便想挥剑结果了他。少冲立忙飞身而前,一掌拍在她肩膀上。梁飞燕身子一歪,后脑勺撞在石壁上,立时昏去。
  武名扬惊道:“少冲,你杀了她咱们就出不去了。”扶起梁飞燕探她鼻息,知道没死,立即为她舒筋活脉。不久梁飞燕醒来,看见少冲,愧然不敢相对,对武名扬道:“武大人,小妹只说过带你出去,这几个人万万不行。”武名扬尚未说话,少冲道:“武大哥,你不用管我,朱姑娘伤未痊愈,我还不能走。”武名扬点了一下头道:“也好,你万事小心。”说罢与梁飞燕相携出了地牢。
  少冲此次一探地牢并非救众人出去,恰遇梁飞燕私放武名扬,忽然有了主意。待两人走远,对石康、空乘道:“如此机会岂能放过?咱们也走吧。”石康道:“你知道出去的路?咱们走了,朱姑娘怎么办?”少冲道:“我这里有桃花坞的地图,石大哥和大师带着地图连夜逃出坞去,再将地图交与官军,张再兴必定以为乃梁飞燕私放。我陪着朱姑娘在这里治伤,官军攻破桃花坞之日,便是我和朱姑娘逃离虎口之时。”石康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但你须小心应付。”
  三人出了地牢,少冲怕为张再兴发觉,不敢相送,将地那张手绢交给石康。石康和空乘趁夜而去,他即回住处,这一晚倒也无事。
  次日,罗俊来请少冲到花厅见庄主。少冲心中惴惴,不知放人一事是否为张再兴知晓。待至花厅,见人声喧哗,群贼争得不可开交。阿岐那指责何太虚不怀好意,郑芝龙称安邦彦欲独吞宝物,安邦彦先是极力反驳,转而说藤原无资格分取一宝。群贼唾沫飞溅,越闹越凶,张再兴连叫几声“诸位”也是无用,哪知少冲走入厅中,群贼立即静下了声,表情各异的瞧着他。
  少冲大喇喇的坐下,见座中多了一个蓝袍汉子,正是逍遥谷谷主南宫破败,与他相视点了一下头,心下纳闷他何以也来淌这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