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作者:秦楼月    更新:2021-11-24 04:05
  这时有人送酒菜到房中,那人始终背向这边,少冲见他背影不似店家,却听武名扬道:“走得远远的,别让本老爷看见。”那人道:“要走多远?小的在店中做事,不想走得太远。”武名扬皱眉道:“我小声说话你听不见,大声呼你才听得见,就这么远。”那人一番点头哈腰,道:“两位爷儿慢用。”退出房来远远走开,过了一会儿绕了回来,蹑手蹑脚躲到墙根下,手中亮晃晃的拿着一柄刀。
  这时武名扬倒了一杯酒,双手递到跛李面前,道:“师父,徒儿敬你一杯酒,这次能大功告成,全靠咱师徒俩心意相通,配合默契。”跛李接杯在手,冷笑了两声,没有说话。武名扬又道:“师父,这部宝典到底怎么个稀奇,不如打开来瞧瞧,别是假的,可就白费心思了。”却见跛李伸手按在桌上一个匣子上,道:“是真是假,你能瞧得出来么?”武名扬道:“师父说的是,徒儿愚笨得紧,当然瞧不出来,不过师父学究天人,定能瞧得出。”跛李道:“我若说这是假的呢?你信不信?”
  《莲花宝典》中载有一门离奇的功夫,以采阴补阳之法长生不老,返老还童,王好贤沉迷于此,日御九女,弄得精力衰惫,以致武名扬、跛李轻易得手。《莲花宝典》放在一个精钢铸就的匣子里面,二人合谋害死王好贤后,跛李得了这个匣子,武名扬得了开锁的钥匙,没有钥匙开不了匣子,没有匣子钥匙也成了无用之物。师徒二人各得了一半,从莲花峰下来的一路上都动起了心思,如何从对方手中拿到另一半。跛李虽然武功在武名扬之上,也怕把徒儿逼急了丢去钥匙,匣子从此不能开启,那便得不偿失了,是以一直没跟他翻脸。武名扬忌惮师父武功高强,明里仍是尊敬有加,暗地里耍些心计,但跛李也防范严密,起卧都抱着匣子不放,就连上茅房也不例外,自是无从下手。
  武名扬这次又讨了个没趣,正想说:“既是假的,师父就给了我吧。”话未出口,跛李一口酒刚进了嘴中立即喷了武名扬一脸,全身跳将起来,厉声道:“我的好乖徒儿,你在这酒里下了药。若非我早有戒备,岂不被我的乖徒儿毒死了?”武名扬吃惊道:“我……我没下毒,这酒里有毒么?”跛李冷哼一声,道:“没毒,算是我大惊小怪,来,徒儿,你把这杯酒喝了。”说着话,将自己喝剩的酒端起来,要武名扬喝。武名扬却不接手,瞧了瞧跛李的脸色,心想:“你在酒中下了毒,反咬我一口,激我喝下去,我武名扬可没这么笨。”跛李见武名扬不喝,再无怀疑,又“嘿嘿”笑了两声,坐回座位。武名扬早就想除掉跛李,见他已有了杀己之意,摸摸腰中的匕首,胆气略壮,叫道:“喂,店伙儿呢?过来,老爷有话要问。”
  那店伙儿不见叫,只得轻手轻脚退远,再大步流星赶到房来,大喘其气,道:“两位爷儿有何吩咐?”武名扬声名俱厉的道:“你在酒里下了毒是不是?这位头陀是我师父,可不是外人。”那店伙儿吓得脸色苍白,连连摇头道:“没有,我……我没下毒啊。”武名扬起身走到他跟前,一把揪住他前襟,道:“酒是你打来的,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店伙儿浑身打颤,结结巴巴的道:“他他……我我……”一句话没说完,已见寒光陡闪,武名扬手中匕首刺了出去,刺向的不是他,却是跛李。
  原来他训斥店伙儿乃忧人视听,其时立身在跛李身后,这一刺出跛李于不意,他本来素惧跛李,当初迫于无奈拜他为师,也是为了学他武功日后杀他为太公报仇,此时情势所逼不得不早下杀手,眼见匕首尖已及他后心,一颗心又怕又喜,几乎要从胸膛中跳出来。跛李在匕首触肉的一瞬间已然惊觉,骇然之下不及多想,立即运起“幽冥大法”,一股气凝在后心,身子微侧,把胳膊向后一拐,一掌正拍中武名扬小腹,两人都“啊”的一声,向两旁摔倒,跛李压塌了石桌,武名扬只觉小腹剧痛,身子震开数丈,后背撞在一根房柱上,顿时瓦下如雨。那店伙儿却倒足了大霉,适才刚好立身武名扬身后,武名扬身子连同他一起撞上房柱,做了一个肉垫子,当时便昏了过去,正因为如此,武名扬才不致伤得太重,但小腹的掌伤却也不轻。埋于瓦砾中爬不起来。却见跛李站起身,拄着鬼头杖一步步向他走来,武名扬大是恐惧,心想:“刚才那一击,只因他百急中侧了一下身,匕首深入后背,却偏了半寸,未能致他死命”自己要爬起来却是千难万难,急忙呼喝店伙儿,谁知声音低得连自己也听不清。
  黑暗中奔过来五名店伙,大呼小叫攻向跛李。跛李一杖挥击,将第一名店伙击个脑浆崩裂,然后顺手回扫,后两名店伙一个撞上假山,当场便死,个撞进天井中的花丛,不住的哼哼唧唧,眼看也不得活了。余下两名对望一眼,扔下兵器,没命价的逃去。武名扬暗骂店伙无能,转念又盼他们去搬救兵,但自己危在旦夕,只怕远水解不了近渴,又想以手中钥匙要胁,要说几句话拖延时机却又发不出声来。转了好几个念头,跛李已走到他身前,借着燃起来的灯笼火光,只见他脸上神色狰狞至极,双眼虽然已明,但耳朵却也因此灵敏过人,他粗重的喘息声岂能瞒过,只要跛李手中鬼头杖向下砸,抑或举足在他身上一踏,焉有命在?便在跛李缓缓举起鬼头杖将砸时,猛听得有人狂叫一声,从瓦砾中弹身出来,一下子抱住跛李,向旁急摔而去。这一着出人意料,跛李反应不及,后脑勺正好撞中地上的一颗铁钉,加之后背失血过多,一震而昏。武名扬这才看清抱着跛李的是起初那个店伙,此时他喘声重浊,兀自惊魂未定。想是适才刚好苏醒,陡见跛李举杖,以为要杀自己,便拼了命向他扑去,乱中竟将他打了个半死。武名扬觉得好受了些,对店伙道:“快,快扶我起来。”
  那店伙一惊,道:“你……你没死?”武名扬道:“你想我死么?还愣着作甚?快扶我一下。”他想跛李不死也是重伤,《莲花宝典》将归自己,心神激荡之下,气息又是一阵紊乱。那店伙儿爬起身,手中却多了一柄朴刀,一步步走向武名扬。武名扬见他眼光不善,惊道:“你干什么?我是朝廷命官……”
  黑暗中有人怪声怪气的道:“嘿嘿,杀的正是你这朝廷命官。”脚步声响,来了五个人,此时火光渐暗,只见人影幢幢,看不清面目。武名扬道:“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客栈,光天化日之下,莫非你们想造反?”那怪声怪气的人哈哈一笑,另外十几个人也跟着大笑,那人笑罢道:“这里是客栈,我当然知道。奇怪的是你既然知道,居然乱闯进来。我不知道你跟这头陀演的什么戏,反正来了就不容你活着出去。”武名扬正想拿出锦衣卫木钤,突然想到:“不好,他们定当知道我的身份,这些人与朝廷作对,不是白莲教的余孽,便是江湖乱贼,这里是他们的巢穴。”便想如何拖延时机,以待其变,当下说道:“各位朋友,小弟并非真心加入锦衣卫的,子承父职,那也是无可奈何。只要各位放过小弟一马,小弟从此洗心革面,再也不给狗朝廷卖命了。”那人道:“什么?你居然敢叛变,还詈骂朝廷,罪名不小哩。胡捕头,你行刑吧,明日本州就具本上奏,说锦衣卫武名扬骚扰地方,被本州请进衙好言相劝居然不思悔改,杀死三名衙役,欲行叛乱,抓捕之中被我等击毙,本州实在是无可奈何,这里这么多人俱为见证。”
  武名扬听他自称“本州”,心下暗惊,道:“你是临清知州黄天祐?”那人道:“你有锦衣卫木钤,不妨给你瞧瞧本州的印绶。”腰中解下一物,果然是临清知州的官印。武名扬再无怀疑,道:“你敢擅杀锦衣卫?”官军清剿临清倭贼,外人大多不知内情,武名扬怎么也不会想到眼前的知州便是倭贼竹中半兵卫。竹中半兵卫笑道:“皇上如今只信魏公公的,本州是魏公公的人,还怕什么?”武名扬一喜,道:“我也是魏公公的人。”竹中半兵卫道:“你想追认魏公公做你的干爹,已是太迟了。胡捕头,还不动手?”那店伙把刀高举过头,武名扬眼见刀光慑人,汗毛直竖,什么也顾不得了,忙不迭道:“不忙……小弟确已拜了魏公公为干爹,听我慢慢叙来。那时魏公公到武当山紫霄宫行香,启建道场,小弟尚是布衣之身,恰在宫中养病,听说魏公公乃当朝第一忠臣,这个机会怎可错过,便趁他闲步后院之时毛遂自荐……”竹中半兵卫插口道:“什么叫作‘毛遂自荐’?”武名扬道:“这是有典故的。毛遂是战国时赵国平原君门下客,平日得不到重用,是个不起眼的人物,秦围赵国邯郸,平原君到楚国求救,他自荐为说客,说什么‘使锥虽得处囊中,乃脱颖而出,非特末见而已’,意思是锥子若放进布袋,必有崭露头角之时。平原君用他为使,果然说服了楚国与赵国合纵,于是赞他‘公三寸不烂之舌,胜百万雄狮’。”武名扬尽力说得明白,好取得知州大人好感,暗下奇怪:“他不知这个典故,可知他这个知州也不是正经做来的。”
  竹中半兵卫“嗯”了一声,道:“我不相信,凭你自我炫耀一番,魏公公便收你为干儿子。”武名扬心想:“毛遂自荐并非自我炫耀,这会儿也不与你争。”说道:“你说的是,当时魏公公道:‘嗯,很好,你的才能公公我很是赏识,只是天下有才能的多得数不清,公公我总不能都收为干儿子吧?’我那不识时务的女伴冲撞了公公几句,说我不顾廉耻,公公又道:‘你看,有这等人在我身边,我的命却不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