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作者:秦楼月    更新:2021-11-24 04:05
  武当山掌门人大会前,江湖上又闹出一事,大书家翁行吟死于家中,他的妻妾都指证乃普恩所为,好在真机子从中周旋,捂住此事未传扬出去,普恩对真机子惟命是从,概由此事而心生感激。普恩大师一听徐鸿儒之言,大是惊心,额头已渗出了汗水,忙以袖抹拭。事发时松云也在场,虽亲眼见到普恩与翁家小妾同被而眠,但仍觉其中破多疑窦,当下只淡淡的道:“你想挑拨离间么?”
  徐鸿儒忽然眼放异光,说道:“道长看着我的眼睛,你最近遇到了麻烦,是不是白日见鬼,可要将门窗关紧啊。”松云听他声音柔和,禁不住向他双眼看去,那眼光似有一种吸力,一看就再也无法移开,只觉眼饧骨倦,昏昏欲睡。突然间听到“白日见鬼”四字,全身一震,退步扬起拂尘,惊声道:“你……你别过来……”似乎真见了鬼一般。
  松云自石宝山打伤丁向北,失手杀了马氏三父子,当时并没多大害怕,凶杀屠戮在武林中如同家常便饭,司空见惯,只是与华山派结上了梁子,而丁向南于此似乎并没放在心头,哪知后来回到大茅峰的九霄万福宫,生了一场大病,三天两头梦见马氏父子来向他索命,亲自打醮攘鬼,连换了数次寝房仍是无济于事,他再胆大也不得不怕了。此时只觉眼前徐鸿儒忽然变作了马氏父子,以致老病复发。在场众人除了本派少数人,都不知他何以发起疯来,也有人怀疑徐鸿儒施了妖法,使松云中邪,茅山派素以打醮驱鬼、符篆镇邪闻名,却不敌这个魔教教主,免不了忧惧更甚。
  铁镜方丈走过来捏拳在松云胸口击了一下,再取出一个黄纸包,付与一名茅山派弟子,道:“这是本寺的回心散,能治狂症,速与你掌门服下。”那弟子接过谢了,与松云服下。松云半晌才恢复神智,但仍是精神恍忽。
  这时徐鸿儒走到了蒲剑书面前,盯着他看了良久。蒲剑书见他揭了好几个正派之士的阴事,如今轮到了自己,但他强装镇定的道:“老夫行得端走得正,不怕你有什么说辞。”徐鸿儒笑了笑,问道:“真机子送了你多少财帛美女?”蒲剑书一听此言脸色徒变,道:“你……你胡说什么?”心想真机子送礼之事,除了他与自己知晓,别无三人,自己没有泄露,真机子拉拢群雄,自然也不会泄露,本以为隐秘之极的事,想不到让徐鸿儒知晓了。
  徐鸿儒阵中有人叫道:“咱们教主开了天眼,明见万里,无远弗届。你现在心中想什么,他老人家也能看得到呢。”群雄大都不信,但忍不住还是静心息念,以防被徐鸿儒看穿心事。
  徐鸿儒顺着这排人走过去,经过点苍、天山、黄山、南海诸小门小派,正眼也不瞧,自是因为他们不值一提。蜀中唐门林朝阳倒希望他说上两句,哪怕胡编乱造也好,反正他声名狼藉,别人多半不信他,反倒于自己脸上贴金。但见他漫不经心而过,似乎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甚感失望。
  徐鸿儒回到自己阵营,高声道:“论真材实学,在场诸位都在我之上,却不一定斗得过我。”群雄听了这话,虽觉刺耳,不得不承认有些道理。真机子冷笑一声,道:“旁门左道为我正派所不屑,徐教主精擅于此,侥幸胜了也不过投机取巧而已。”群雄一听,不禁点头,觉得真机子的话更有道理。又听徐鸿儒道:“即便是光明正大的打,尔等也未必是我教的对手。”真机子道:“哦?你此话何意?”徐鸿儒道:“诸位从三山五岳、五湖四海巴巴的赶来,总不成为着喝茶闲聊,这架终究要打的,但如何个打法,颇费思量。我有个提议,你我双方各出一人,以性命相搏,哪一边的人先死便算输了。不过这个人选须他自愿才行。”
  群雄听了,无不耸然动容。真机子问铁镜道:“方丈以为何如?”铁镜道:“老衲听总门长号令。如此免生过多杀戮,但仍属惨烈,最好比武较技点到为止。”真机子便对徐鸿儒道:“便依教主之法,败了如何,胜了又如何?”黄统道:“我方败了,让出崂山,交出教主及阿修罗剑,听诸位处置;你方败了,留下黄金万银,以为我教伤亡之补恤。”真机子道:“好!”转头对着群雄朗声道:“大伙儿听明白了!我盟之下,愿与白莲教高手一较高下的请移步出来。”
  五宗十三派的人大多敬畏真机子,立即静下场来,群雄都是一般的心思,这次大举进攻魔教老巢,靠的人多势众,得以壮胆,但要他们任一个人出头,说什么也不敢。真机子本以为会有许多人站出来,再在其中遴选一位高手,哪知竟无人应。那边徐鸿儒尚未开口,已有一人站了出来,乃十个番僧之一,膀粗腰圆,手中一对金钹,矗立当场如一座铁塔。
  梁太清斜睨了一眼白太始,道:“二师弟,你平日大谈魔教如何如何不堪一击,今日正是大显身手的时候。”白太始:“掌门师兄怕是听错了吧,我何尝说过此话?掌门师兄当此大任,当身先士卒,为人表率。”孙太素立即跟风道:“机会难得,掌门师兄还是不要客气了。”梁太清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不再言语。
  群雄心想,这番僧乃一无名小卒,适才飞钹掷人的手法也不见得如何高明,但正因为如此,更应加深戒心,徐鸿儒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只怕另有诡计。有的信奉枪打出头鸟,害怕一旦败在番僧手中,不仅送了命,别人非但不同情,还责怪出头者无知妄为,纵然侥幸胜了,得以扬名立万,只怕日后就是正邪两道的敌人。有的自忖武功低微,出头送死不算,还贻误了灭魔大业,也有的确系胆小,别人不点他名,宁可厚着脸皮做胆小鬼。
  场上出奇的静,只有彩旗猎猎作响,天高处鸦雁哀鸣。过了一会儿,人群中走出一人,众人立即将目光移到那人身上。那人慌忙摇手,连退三步道:“不不……有人推我……”嗫嚅了两句,向背后一人抓去,喝道:“姓旁的,适才是不是你推我?”姓旁的立即反驳,两人吵了起来,旁边又有劝架的、助着对骂的,声音越来越大,闹得不可开交。陆鸿渐、萧遥等人心中暗笑:“五宗十三派不是来杀人的,是来出丑的。”
  忽听一人高声道:“不是丁某要出什么风头,倘若众位瞧得起,由丁某出面罢了。”此言一出,吵架声顿止,众人移目看去,见是华山派的丁向南。场上立即采声雷动,叫好道:“丁大侠谦虚什么?你的武功咱们是佩服的。”“还是关中人豪爽义气,丁大侠不愧‘小秦琼’的侠名,真乃我五宗十三派的佼佼者。”“丁大侠必定旗开得胜,将妖僧狗头踩在脚下,踏为肉泥。”“丁大侠是钟馗托生,专斩世上的妖魔鬼怪,眼前一个番僧只是个小鬼,何足道哉?”众人越捧越高,到后来更加离谱,简直视丁向南为仙为圣了。丁向南却是出奇的冷静,心道:“待会儿我不幸丧身,要你们交出万两黄金,只怕要大骂我丁向南了。”
  真机子见此情景,心中很不是滋味,说道:“丁兄的胆色,贫道佩服,贫道身为总门长,于此决定正邪两道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当然不能置身事外,此战就由贫道出面吧。”丁向南还要争执,真机子一摆道:“丁兄以为贫道的武功不如你么?”丁向南道:“决无此意。既是总门长执意如此,务请小心。万一不敌……”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众人都知他话中之意是劝真机子以性命为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真机子扫眼群雄,道:“我辈身处侠义道,性命与道义不可得兼之时,当舍身而取义,贫道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不幸遇难,诸君将秉承遗志,继未竟之事业,让侠义之光永照万代。”他这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俨然慷慨赴死的仁人志士,场上又是采声大作,群雄转而称颂真机子,不过话还是原话,仅由丁向南改作了真机子。
  真机子走向场中,群雄叫嚷道:“徐教主,你可不能抵赖。”徐鸿儒道:“我能对名门正派不守信用,却不能对我的部下不守信用,放心好啦。”真机子向那番僧道:“你发招吧。”场上众人见二人即将开战,立即让出一个圈子来,说话的也都住了口,上千双眼睛投向场中二人。武当派武功讲究以静制动,后发制人,真机子气运丹田,凝神以待,这架势似乎番僧不先发招,他也不会发招。
  那番僧已自按捺不住,狂吼一声,猛扑向真机子。真机子一瞧他步法,已知他外家功夫未入真流,便沉身不动,待他一钹如刀削来,看出三个破绽,踩步悬肘,一拳正中番僧下巴,使的是纯阳拳。真机子甫出手便打中一记,五宗十三派顿时采声雷动,都道这番僧武功不济,适才的担心倒是多余。
  场中二人又过了数合。真机子多用短手,以慢击快,几乎原地不动,番僧袍袖饱胀,似灌满风的船帆,双手大起大落,身动处平地风起,不时双钹互击,震耳欲聋,以扰敌心神,真机子以意运气,以气运身,遵守以柔克刚之法,总能将番僧凶猛的攻势化解于无形。再过二三十回合,番僧眼眶、脸颊、下巴、胸、腹、背中拳处遍及周身,却丝毫未见衰败之象,反而越战越勇,真机子暗自惊骇,心道:“莫非此人练成金刚不坏之身,打不死么?”一念及此,才知徐鸿儒愿以性命相搏,果然另有党章,但内心深处,却不肯相信世上真有金刚不坏神功。当下平心静气,丝毫不贪功冒进,一套纯阳拳在他手中使将出来,好看煞人。神游物外,与天地化为一体,招势自然而然,如风吹荷叶左右摆,又如行云流水连不断。这套拳法含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至道玄机,天地初开混沌蛮荒自然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