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辗转在红尘
作者:逆风而行    更新:2021-11-24 03:41
  断鸿谷里,距英雄大会已有两个多月,金缕飞奔入厅,扬着手上的信,“小姐小姐五公子有信来了”
  腻坐在童冷大腿上的廖烟媚从丈夫怀里抬头,童冷则赶紧把新婚妻子移到旁边的椅子上,一齐张口问:“找到纪霞衣了?”
  金缕摇摇头,“听送信的人说没找到。”
  童冷接过书信,打开念道:“此去未见霞衣。一日未找到她,一日不回童门。阿烈他搞什么?”
  廖烟媚凑过来看,冷哼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金缕叹了口气,“晚明白总比不明白好,纪姑娘总比吴姑娘好找吧?吴姑娘的易容术在天底下数一数二,她如果想躲起来,谁能找得到她?”
  童冷没好气地道:“谁叫她沉不住气,她如果多等一刻,就不会弄成现在这种局面。”
  “谁想得到自珍会死而复生?”童氏兄弟听到金缕的叫嚷纷纷从自己的房间出来,童忧瞪了四弟一眼,“她逃走是因为伤心过度不要心情不好就迁怒阿兰,没她你那儿来这么好的媳妇?”
  “你这些天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心情比四弟更糟。”童天赐叹息着搂住她,“至少阿兰还活着,自珍也没死,只要人活着,就有找到的希望,这事儿急也没用,不要急坏了身子。”
  童忧顿足道:“如果真象你说得这么轻松就好了自珍又何必急成那样?他是怕阿兰要是没有怀孕,真的举剑自刎,就无法挽回了如果他现在能下床,早就象五弟一样天涯海角地去找人了”
  廖烟媚道:“我想,如果阿兰要自杀,一定会回来死在七弟身边,如果她不回来,就说明她有了孩子,想找个远离童门、没人认识她的地方把孩子养大。”
  金缕听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把孩子带回来让大家一起养,偏要找远离童门的地方?”
  廖烟媚悠悠一叹,“因为她怕触景伤情,自己会承受不住悲痛。以她爱童自珍之深,哪怕听到一点和他有关的消息可能都会崩溃,再也不想活下去。”
  田翠衣幽然叹息,“本来好好的事,为什么偏偏弄成这样?”
  童忧也叹息:“怨苍天偏爱捉弄人,越多情偏越要在红尘翻滚……”
  春去秋来,十易寒暑,童门挟倚天岛、九鼎城两大奇门,联东方、欧阳两大世家以及江南霹雳堂、毒宗断鸿谷,纵横武林、威镇天下。三郎无畏回归霹雳堂、德立财团换了七郎天忌子主事后,买卖更是各行各业无所不至、分号遍及天下,甚至开到了外境异域。
  黄河九曲十八弯,河套一带良田肥沃,草畜兴旺,不仅历来为兵家所必争,商家也一向竞争激烈,百业兴旺,所以有“黄河百弯、唯富一套”之称,但河套以西却尽是大大小小的沙漠。
  桌子山耸立于西部黄河滨。时值初秋,桌子山已是寒气逼人,日暮黄昏时,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一行人风尘仆仆走在山道上,他们有男有女,身着华服却行色匆匆,既不象游山玩水,也不似探亲访友。山路崎岖,走在最后的少女越走越慢,忍不住叫了声:“四师兄,咱们歇歇再走吧?”领头的虬髯大汉停步回身,目光扫过气喘吁吁的同伴们,脸上浮现一抹黯然之色,“咱们到前头那块草地再歇。”
  这些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到了草地,立刻歪倒在上面,落日最后一缕余晖照在他们身上,和着清爽的凉风,有些人甚至昏昏欲睡了。忽然一阵人声传来,所有人立刻跳起来,犹如惊弓之鸟。
  夕阳将两大两小四道影子拖得老长,小的是两个八、九岁的小孩子,一男一女,穿的虽然是粗布衣服,但长得粉妆玉琢,可爱之极。他们身后跟着两个提篮shao妇,貌仅中人之姿,但身材却十分苗条,尤其右边的褐衣shao妇,走路的姿态优雅动人,和她的模样着实不相衬。
  两个孩子见草地上有人,脚步一顿,两个shao妇脸上也露出惊讶的神色,不约而同地伸手拉住了各自的孩子。
  褐衣shao妇拉住的是女孩,柔声道:“梦儿,这儿有人了,咱们换个地方歇歇。”
  女孩的眼珠骨碌碌地转着,小声说:“娘,他们的样子好奇怪哟。”
  男孩也回望灰衣shao妇一眼,“我们去跟他们玩玩儿,好不好?”
  灰衣shao妇双眉一挑,看了同伴一眼,褐衣shao妇微微摇头,灰衣shao妇道:“姐姐,孩子大了早晚要出去,让他们先见识见识也好。”
  褐衣shao妇道:“看这些人惊慌警惕的样子,不是保红货的暗镖就是被追杀的亡命者,和他们在一块儿只怕会有麻烦。”
  灰衣shao妇发出一串清脆如风吹银铃般的笑声,“我平生最不怕的,就是麻烦。”
  褐衣shao妇道:“但咱们如果搅进江湖事中,走露了风声怎么办?”
  灰衣shao妇道:“只要咱们出手巧妙些,不会露出行藏的。这些人里有我一位故人,我曾经救过他一条手臂。当年他对我十分恭敬,这时候又正好让我碰上,也许是天不绝他们呢。”
  褐衣shao妇惊讶万分,“你也救过人?”身旁这位的脾气禀性天底下无人不知,害人时多、助人时少,何况是救一个不相干的人?
  灰衣shao妇道:“他叫秦轻雷,是洛阳金龙门下。”褐衣shao妇“噢”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前因后果。她当时也在洛阳,有忧子为双钩门打造了一对“日月神钩”克制金龙门的兵刃金龙夺的事她知之甚清。
  金龙门的弟子们见那两个shao妇停下来低声交谈几句后就牵着孩子走过来,虽然觉得她们不象是双钩门的追兵,仍然警惕着。
  灰衣shao妇和褐衣shao妇没朝他们走去,而是走到草地另一头的一株大树底下坐地,掀开篮盖,火腿和腊肠的香气立刻飘散在空气里。金龙门的弟子们都不由得咽了口唾沫,他们半个月来都昼伏夜出,避开人迹,吃的是易携带的干粮,喝得是清水,几乎都忘了肉是什么滋味了。最小的女弟子马金萍挨近秦轻雷,轻声道:“四师兄,咱们拿银子和她们换点儿吃的行不行?”
  秦轻雷道:“不行,她们来得太凑巧,而且样子可疑。这里百姓都十分穷困,不是逢年过节,谁有钱买火腿腊肠?”
  六师弟道:“师兄怀疑她们的食物里有毒?”
  九师弟道:“双钩门只要追到咱们,要杀咱们轻而易举,何必用这种手段?”
  秦轻雷道:“还是小心一点儿好。”
  草地边缘坐着的五师妹突然起身,“有人来了”
  话音未落,十几道人影已经从山道转弯处扑过来,把金龙门弟子团团围住秦轻雷脸色惨变,“伊枫”
  伊枫背负日月双钩,悠悠然走上前,“秦轻雷,你能带着这么多人跑这么远,我着实佩服你,如果不是有这群人拖累,你也许真逃得掉。”
  秦轻雷一看对方这阵势,自知逃走无望,惨然一笑,叹道:“天意如此,奈何奈何”
  伊枫长笑道:“不错,天意如此要怪你只能怪左闻道,他十年前不该去暗袭有忧子,致使有忧子一怒之下为本门铸造了这对‘日月双钩’”
  “呛”地一声,双钩出鞘,在暮色与薄雾里发出两道幽蓝的光,空气里的寒意立刻又加重了两分。
  秦轻雷道:“本门一让再让,基业已经被你们一点一点蚕食殆尽,落得背井离乡流浪的地步,你们为何还不放过我们?”
  伊枫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当年就是你们顾及仁义的名声才给了我们双钩门一个翻身的机会,我绝不会再重蹈覆辙,让你们有机会东山再起”
  秦轻雷颊上肌肉抽搐,带动一脸大胡子不停地抖动,霍地回身从包裹里取出金龙夺,咬牙道:“伊枫你欺人太甚我跟你拼了”
  伊枫冷嗤一声,“你拼得过我吗?你们已经走投无路,还是认命受死吧。情急拼命,死得可能不会太痛快,不过如果你们谁说出宋荒城的下落,我就放他一条生路。”
  褐衣shao妇低声道:“卑鄙小人”
  灰衣shao妇也冷哼一声,“当年他蛮谦恭有礼的,想不到却是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这时秦轻雷和伊枫已经动上手,十年磨练,秦轻雷显然对这对日月双钩进行过一番研究,没象十年前在德立酒楼那样一上来就落败。褐衣shao妇看着灰衣shao妇道:“你不上去帮忙?”
  灰衣shao妇道:“再等等。”
  十招过去,秦轻雷落了下风,金龙夺被锋利的钩刃削去几块,招式更加不成套路,伊枫的右手钩疾劈而下,眼看就要将秦轻雷的脑袋劈成两半,猛听急风一响,伊枫右腕一麻,钩“当啷”落地。
  伊枫低头一看,脚边有三样东西:一片树叶、一根草棍、一粒银珠。
  秦轻雷死里逃生,又惊又喜又觉得这情景有点儿熟悉。
  伊枫怒道:“谁?是谁?出来”
  一个人不知何时静立在一旁,穿着一身淡青的长袍,象雨过天青后的颜色,十分清爽悦目。他的人长得更是清俊秀雅,带着种天高云远、不沾尘俗的气质,唯有眉宇间淡淡的忧郁轻愁使他清逸的光辉蒙上了一层阴影。
  伊枫乍一见此人,差点儿以为是有忧子,吓得魂不附体,定下神儿来才想到十年过去,有忧子不可能还是以前那个模样,这个人也比有忧子当年更清秀干净了许多,气势重新又壮了起来,“你是何人?”
  两个黑衣少年跃到青衣人身后,对着伊枫嘲笑:“傻子,你就算没见过也该听说过吧?这是我家少爷,童门七子,七郎天忌。”这对少年大约十七、八岁,长得十分俊秀,而且相貌、身材、动作、声音都一模一样,甚至连开口说话的时机、语调都相差无已。
  他们一现身,只说了半句话,伊枫就猜到他们是谁了,“童健童康?”这两个人只侍候童门七子中的童自珍,眼前这个骨秀神清、人美如玉、飘逸得似天上谪仙的年轻人真的就是童自珍?
  伊枫只觉头脑一阵眩晕,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这种小门小派的小事怎么可能惊动童门七子?怎么可能?”
  童健道:“宋荒城夜闯白云舟,我们一问之下,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童康叹息:“要不是罗臻被衡山派拉回去做掌门,欧阳长亭又丢下欧阳世家嫁到白云舟上,我们也不至于被你们瞒了这么久。”
  童自珍向秦轻雷长揖道:“童门急于扩张,家业又大,难免有顾及不周之处,伊枫买通敝门在洛阳的两个主管,欺下瞒上,致使贵派受了多年委屈,在下深感歉意,敝门一定会对贵派加以补偿。”
  金龙门的弟子们兀自呆立,情势急转直下得让他们一时反应不过来,小师妹马金萍直勾勾地盯着童自珍看,“你真是童门七郎?天赐天忌、有忧无畏、冰火归尘里的七郎天忌?”
  童门七子成名于十年前,那些如传说一样壮烈的往事,一直出现在行走江湖的说书人口中。壮悲而奇艳的故事、忧伤而缠绵的情怀、英男丽女血火柔情……都已经成了武林中最惊心动魄又最浪漫缠绵的传奇,尤其童自珍与吴兰心的故事更是曲折离奇、多姿多彩。对于现在江湖中的少男少女来说,他们两个就象是神话中的王子与公主一样。
  那即使海枯石烂也不变的情感、那历尽千劫也不悔的情缘,不知引出多少春闺少女的眼泪、扣动多少激昂男儿的心扉?
  如今这个最最传奇的王子竟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
  童自珍微微一笑,如山间清风、如江上明月,虽然温柔却有着不可捉摸的遥远,在场的人都不觉心弦一颤,虽然觉得他的笑容平和而又悦目,却不不由自主地生出崇敬之心,不敢直视。
  伊枫却无心欣赏这样的笑容,眼珠转来转去,突然斜身一跃,到了那两个shao妇身侧,伸手拽起最靠外的男孩,左手钩架上他的脖子,狞声道:“童自珍,你若起誓放我一马,不伤我毫发,我就放了他,否则这个小男孩就等于是死在你手里的”
  小男孩一脸惊骇,放声大哭起来,眼泪鼻涕甩得伊枫身上到处都是。
  童自珍不怒反笑,笑容依旧柔和,“伊枫,打中你手腕麻筋的东西,银珠是我的,草梗却是那位灰衣夫人的,她既然能以一根草梗伤了你,又岂会护不住自己的孩子?所以你扑过去时我没拦你,只不知这位夫人任孩子落入你手有什么用意罢了。”
  褐衣shao妇叹了口气,“她什么用意也没有,之所以没拦伊枫,是因为看见你居然还活着,已经高兴得傻了,什么都顾不上了。”
  童自珍一愣,他一向十分注重礼教,因此没有多看这两个已婚shao妇,此刻凝目细望,见灰衣shao妇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发亮的眼神里有激动、有辛酸、有后悔、还有难以置信的惊喜……种种苦辣酸甜,复杂得连他也看不透,不觉怔然,“你……你……你是……阿兰……”他的身躯忽然也颤抖起来,是她吗?是他十年的追寻?一生的期待?
  灰衣shao妇颤巍巍地站起来向童自珍走去,象是遗忘了世间和周边的一切此时此刻、眼中心里,只有童自珍多少挂牵多少恋念多少刻骨铭心的相思而今竟真在她眼前她颤抖着伸出手去,抚上童自珍的面庞,生怕他又是她午夜梦回时的那个幻影
  看着那双含泪、但却是热烈地凝望着自己的眼睛,童自珍伸手抚上她的脸,揭下一张薄薄的面具。在这一刹那,他感觉仿佛天气已从秋天变成了春日,周围呼啸的风也仿佛成了鸟语,贫瘠的黄土也好象开满了鲜花
  所有的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就连那些惶惶不安的双钩门弟子也不例外,想不到自己竟有幸能见证这武林中最浪漫、最传奇的两个人阔别十年后的重逢相见
  这两人间,曾有多少惊涛骇浪荣辱悲欢、多少生死缠绵恩仇爱恋
  伊枫万万也想不到自己随手一抓竟抓到了一个如此重要的人质,哈哈一笑,“七公子,原来这位小公子是令郎啊,好极了好极了”
  吴兰心懒得理他,童自珍还没说话,褐衣shao妇已嗤笑出声,“就凭你?你也能挟持得了阿兰的儿子?”
  她女儿也从她衣袖底下探出头来,“惜之哥哥,你哭得那么假,别装了。”
  童惜之立刻放下双手,埋怨道:“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好玩儿的角色,你就不能让我玩儿痛快吗?”
  伊枫这才知道这孩子竟一直在装样,厉喝道:“你敢耍我?”
  童惜之对他呲牙一乐,“有本事你砍我呀?”
  伊枫大怒之下就想给他点儿小伤,让他尝尝苦头,但忽然发觉自己的双手又酸又软,竟一点儿力气也用不上,童惜之用两根手指挟住钩刃,轻轻地移开,而后大摇大摆走到父母身边,伊枫的身子摇了两摇,这才砰然倒地。
  童惜之扯扯童自珍的衣角,“你是我爹爹吗?”
  回答他的是含泪带笑的吴兰心,“是,他是你爹爹。”
  童惜之欢呼一声,跳起来搂住父亲的脖子,“爹爹,我对那个坏人下的迷香是用娘的‘风香散’和‘醉心粉’调配成的,是我自己调配的,很好用吧?”
  童自珍看着用一脸期待夸奖的表情望着自己的孩子,含笑抱起他,眼睛里却闪出泪花。
  褐衣shao妇斜睨一眼她们原本背靠的大树,“戏已演完,树上的君子是否可以下来了?”
  童自珍讶然地看她一眼,“能看出有人以一片树叶击中伊枫的手腕不难,但能分辩出树叶的来路却不容易,夫人的武功眼力称得上是一流高手了,能与阿兰为友,必非常之人。”
  褐衣shao妇淡然一笑,“山野村妇,不足挂齿,倒是树上这位仁兄很沉得住气,到现在也不肯下来。”
  浓密的枝叶间响起一声叹息,“我只是有些触景伤情,怕见故人罢了。”
  话一入耳,吴兰心觉得耳熟,褐衣shao妇神色大变,童自珍惊喜交加,“五哥”
  一个紫袍乱发的人从树上跳下,吴兰心吃惊地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这人就是一向注重仪表的童烈。他那一身紫袍虽然还算干净,但已经十分破旧,满头乱发未梳,覆在面上,简直比当年的童忧还要潦倒邋遢。
  这十年中童自珍和童烈也见过几面,已经见怪不怪,“五哥,你怎么也正好在这儿?”
  童烈的声音平平淡淡,“我流浪到鄂托克旗,刚好遇上金龙门的这些人,听到他们的谈话。既然事关童门,就跟了下来。”
  吴兰心看着他,喃喃道:“十年光阴,变化可真不小啊。”
  童自珍道:“别人还都是老样子,只有五哥变得最多。”
  吴兰心展颜笑道:“我比较喜欢他现在的样子,看上去比以前成熟稳重多了。”
  童烈举手将乱发拢起,在脑后扎起来,露出英俊的面庞,飞扬的墨黑剑眉、耀眼的灿烂双眸,本来对这个童门五郎有点儿失望的人眼前都蓦然一亮。童烈对童自珍和吴兰心郑重地拱手道贺:“恭喜。”
  童自珍虽然心中兴奋已极,但却不敢太过表露让五哥难过,勉强一笑道:“希望你也早日找到五嫂。”
  吴兰心眼珠一转,“哪个五嫂?是不是纪霞……”
  童自珍还未答话,褐衣shao妇已经抢先说:“阿兰,你和七公子十年没见,一定有很多话要说,这里的人和事也需要处理,我想回家,你随七公子去吧。”也不等吴兰心回答,牵起女儿就走。
  童烈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好象在哪儿见过。天色已暗,天边原本绚烂鲜艳的彩霞逐渐加深了颜色,深沉、浓艳、神秘——就好象这个shao妇的背影……他一个箭步窜过去拦住她,“等等”
  褐衣shao妇身子一僵,“有何贵干?”
  童烈盯着她,自己也说不上刚才怎么会有拦下她的冲动,讪讪地垂下视线,正对上小女孩儿灵活的目光。他觉得这女孩儿的五官也有点儿熟悉,却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不自禁地蹲下身,平视小女孩儿伶俐的眼睛,“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褐衣shao妇抢着道:“小野孩子哪有什么名字”
  她说得又快又急,声音又大,但童烈还是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小女孩儿的回答:“我叫纪梦怀,九岁了。”
  童烈全身一震,她姓纪?九岁了?纪梦怀转动着大眼睛又补充了一句:“我娘说她是在做一个美梦时怀上我的,为了纪念这个梦,才给我取了这个名字。”童烈霍然立起,瞪住眼前这张平庸粗俗的脸,想要从中找出十年前那个梦中少女的影子。
  这十年来他把她有可能藏身的地方、隐匿的办法都想遍了,却没料到她竟然和吴兰心在一起,受吴兰心的掩护若非他刚好遇上金龙门弟子、童自珍也刚好为此事而来、刚好碰见她们两个、引出吴兰心和童自珍相认、他又心血来潮地问一个小女孩儿的名字、这才猜测出是她,那么他与她就算擦肩而过也找不出她
  她为什么要这么倔强?这么刚烈?他欣赏的一向都是苏轻君那种高雅美丽、温柔得如同小鸟依人般的淑女,纪霞衣的出身、纪霞衣的容貌、纪霞衣的气质……无论人才、武功都不及苏轻君,但从什么时候起,她在他心头的刻痕竟比苏轻君更深?
  纪霞衣自知躲不过了,干脆自行揭下面具来,板着脸道:“说吧,你想怎么样?女儿说什么我也不会给你”
  童烈道:“你和她都得跟我回去。”
  纪霞衣道:“如果我说‘不’呢?”
  童烈张了张嘴,纪霞衣本以为他会说“你非回不可”,但听见的却是:“那我就一直求到你肯跟我回去为止。”
  纪霞衣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她的耳朵没出毛病吧?以前的童烈是何等自负骄傲、意气昂扬?怎么会说出这种示弱的话来?就算是为了责任、为了他的亲骨肉,也不必当着这么多人向她低头啊?
  童烈看着她毫无掩饰的惊讶,不禁苦笑,“童门在这十年中极力扩张,全是因为我和七弟要找你们,七弟认为只要童门的声名传遍僻野边荒、让阿兰知道他还活着,阿兰自然会回去找他;而我则认为:如果童门的属下无处不在,找到你就更容易。这十年来我踏遍天涯,从未停歇,只希望能补偿你当年七日的期待和十年的伤心。”
  纪霞衣深吸一口气,“我问你一句话,你要老实回答我。”
  “你说。”
  “如果那两天陪你的人不是我,你会不会也为她这么做?”
  “我会”童烈的声音很诚恳,直视着纪霞衣僵硬的表情,“但我很庆幸是你。”
  纪霞衣的身子微微一震,眼泪泉涌而出,童烈搂她入怀,她的痛哭声就响彻在山间日暮时凉爽的秋风里。
  童自珍和吴兰心同时松了口气,童自珍道:“小健小康,双钩门的弟子就交由你们处置了。”他反手丢出一块银色令牌,“把洛阳城内德立财团的产业全移交给金龙门”
  金龙门的弟子们都吃了一惊,童自珍又道:“另外,我暂时和阿兰留在这里,你们回白云舟上请大哥二哥出来,请他们将德立财团的产业清算转卖,压缩到十年前的规模。”
  小健小康也大吃一惊,“少爷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童自珍朗声一笑,“我们兄弟都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还要这么大的基业拖累么?”
  吴兰心瞟他一眼,“十年辛苦建立的霸业,你真舍得?”
  “为何舍不得?”
  “那其他的人呢?也舍得?”
  童自珍道:“童门威镇天下,大哥光大童门的心愿已了;四嫂廖烟媚也自知世上无永久的霸主,只要南疆毒宗无人敢轻犯也已经很满意了;其余的人更是只想携侣遨游、赏吟烟霞。风光了十年,大家都倦了,不想再把生命浪费在虚名浮利中。”他语气微顿,凝视吴兰心,“难道你还想……”
  吴兰心摇摇头,“我刚出无心谷里,的确有争雄武林的野心,但我早已经明白,人生而有限,把握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的时光才是最重要的。”
  童烈搂着妻子、抱着女儿走过来,笑道:“往后的日子还长,有的是说话的工夫,走吧。”
  吴兰心和童自珍相视一笑,两家六口人一起飘然而去,剩下小健小康两个看着手中的令牌,面面相觑。
  世事几番春梦,多少儿女传奇,辗转在红尘……
  PS:抱歉让大家等这么久才上完结篇,因为以前输入法的问题,上传的文文上有好多“/”符,看上去很不好看,我想改改,如果“已完结”的话,这篇文就不能动了吧?
  另:再次声明这是古代故事,没有飞机、没有火车,纪霞衣从南方的云贵深山里走到中原洛阳,就算快马加鞭也绝对要走一个多月,怀没怀孕很容易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