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作者:占戈    更新:2021-11-24 03:28
  李均、卫靖举目四顾,身边除了禁军之外,并无他人。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一个声音不知自何方传出、不知远近高低,在场的每个人却都感到耳朵嗡嗡作响。
  “无胆鼠辈!”李均强自镇定,仔细辨查着声音的出处。
  “嘿嘿……嘻嘻……哈哈……”
  王昭喃喃道:“刚才未曾注意,怎么胖了一倍?”说完心头大悔,立刻住口。
  李均一凛,目光转到院中那个憨态可掬的胖雪人身上,果然见那雪人摇摇晃晃,咧开了嘴大笑。想必雪人中藏了真人,当下挥手道:“放箭!”
  一时间箭如雨下。那雪人摇晃间,忽“卟”地一声摔下去,雪块飞散处,果然露出一个人来。禁军见了,更是飞箭如蝗。
  “啊哟哟——”雪里的人不动,箭却不知怎的,仍射不过去,在一尺之距便掉转头回射。
  “啊哟啊哟——啊哟!”众人未及开口,对方已先替他们嚷了出来。岂知箭也没回射到众人身体上,只是一支支插到了他们的发梢、袖间、靴旁。
  王昭心中大奇。院中雪人,本是他晨起无聊,怀念当年与儿女的天伦之乐时,命宫娥太监在自己眼前堆的。深宫之中,雪人何时胖了一倍,内中有人,而且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他竟毫无所知。稍感宽慰的是,来者似是搅局的。
  “不要射!”雪堆中人虚弱地挣扎了一下。
  “投不投降?”卫靖大喝一声,持刀上去。
  “你们射错了!”那人慢慢爬起来,伸手抹去脸上的雪,颤声道:“我是、我是……”
  “莽古,怎么是你?”李均眼尖,看到雪中竟是自己人,惊道:“你不是回去调派人手了么,怎会在雪人里?”
  禁军听了,这才让条道给他。
  莽古跌跌撞撞走了几步,复又摔倒,好容易重新爬起来,嘶声道:“我迷迷糊糊中,背上被人一戳,也不知过了多久,睁开眼来就看见你们拿箭射我,一惊,便从雪里滚出来了。咦,这是哪里?”
  王昭本来心中一沉,此刻见他如此狼狈,虽不知何人相助,却也知道来了高手。忘了自己身处险境,竟呵呵地笑出声来。
  他这一笑,众人才回过神来。
  李均阴森森地道:“皇上,这位高人也是江湖中人么?”
  “好像是来救驾的天兵天将!”王昭索性心一横,出言恐吓。
  “就算神人相助,也只有一个。况且远水也救不了近火!”卫靖强自镇定道。
  “说得好,本仙确实孤身一人!”一个女子轻轻脆脆地笑了,却不知她在哪里,更不知道声音从何方传来。声音虽不刺身,却震得众人耳朵发麻。
  莽古打了个寒噤,颤声道:“就是这声音。她跟了我半天,不停向我颈中塞冰块,又凉又冷。我回头几十次,也只听得见笑声,看不到人。即使我背光而行,也只见着自己的影子,啊嚏,没有她的影子……”
  卫靖听得心一寒,汗毛直竖。
  李均见众人心生惧意,横下心来冷冷道:“江湖中常有人使用妖术妆神弄鬼,你只不过遇上了一个武功高强的人而已。车总管,照计划行事!”
  车总管心里害怕,巴不得早些毒死王昭了事,便壮着胆子重新拿起那壶酒,一步步走去。众人屏住呼吸静观其变,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连神仙都知道天命难违了!”李均冷笑道:“车总管,请皇上用整壶酒暖暖身子,别用酒杯了。”
  车总管深吸一口气,令两个侍卫挟了王昭,他趁机把壶一倾,将鸠酒强灌下去,又逼王昭咽下。
  王昭边咳边切齿:“乱臣贼子,朕若化为后鬼,一定、一定……咳咳!”
  “嗤!”车总管在王昭身边跌坐下去,不住抽搐,眉心不知何时,竟多了根淬过药的银针,紫色从眉心正渐渐扩散开来。
  “谁?哪条道上的?”李均见无人出来,与卫靖同时退了几步。
  “你说本仙是哪条道上的?”一堆高高坟起的雪中,慢慢冒起一个人来。
  “放箭!”李均再度下令,却听惊呼四起,回头一看,十几个最近的侍卫举弓的手同时无力垂下,每人肩上都扎了根发紫的小小银针。
  “观音菩萨!”众侍惊呼间,残雪中一人徐徐升起,白衣胜雪、青丝如云,头扣金冠、白巾束发、足踏莲花,一手托玉净瓶,一手执杨柳枝,正背对众人,嘿嘿冷笑。
  “在本大仙面前,尔等竟敢刀兵相对?”观音冷笑转身、扫视全场。只见她剑眉入鬓、星眸犀利、瑶鼻精巧、樱唇如花,在白衣黑发金冠的映衬下,尤见英气逼人、不怒自威。
  众侍卫见了她的气度与英姿,不自觉地都把手垂下去,不再高举兵刃。
  王昭、车总管、李均、卫靖见了,都是一震,齐声道:“净贞公主?”
  王昭奇道:“昕妹,你怎么……”
  观音深深地看他一眼,并不回答。
  卫靖嘶声道:“净贞,你不是死了二十年么,怎么——你是人是鬼?”
  观音轻舒杨柳,悠然道:“自别红尘,本宫悉心修练,现居南海紫竹林,乃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是也。净贞不是本仙,本仙也不是净贞!”
  王昭凝视她许久,摇头道:“你怎么不是净贞,除了你,谁会这么威风?你看,你修道成仙了,眉宇间的英气却一分未减!”
  观音道:“净贞何人,尘土还是轻风?”
  王昭正色道:“净贞是我的昕妹,乃我高丽国中与端阳郡主齐名、国中无三的美人——你!”
  李均勉强定神,故作镇定地笑道:“我不管你是人是鬼,总之你们兄妹都会去同一处团聚。还不放箭?”
  众侍卫迟疑许久,终于重举兵刃,引箭搭弓,刀枪相对。
  观音漫不经心地轻扬柳枝,惊呼之中,一个侍卫的长枪脱手飞出,一头栽入她身边的雪地里。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她用手背在枪杆上摩娑一阵,叹道:“好兵器!”不知她想做什么,大雪纷飞之际,众人却吓得直冒汗,不敢透一口大气。
  观音又用手背在枪杆上摩娑几下,忽地轻启樱唇吹了口气,“喀喇”响处,枪杆从中折成了两段。
  王昭拍手赞道:“妹妹好法力!”话音方落,见观音再舒杨柳,栽在雪中的枪头飞起来,直向王昭戳去,众人见她吹断枪杆,已是大惊失色,见此变故,更是齐声惊呼。
  “昕妹——净贞,你做什么?”王昭一惊,见枪头插入自己身后的椅背、直没木中。未等他反应,观音一拉杨柳,王昭便连人带椅飞了过去,一直在她身边的梅树下,方才落地。
  “雪太大,小心着凉!”观音柔柔地说了一句,再挥杨柳。柳枝中忽地吐出一根又细又韧的银丝,婀娜飞出,越飘越长。
  众侍卫见银丝飘来,纷纷退开。漫天飞雪之下,银丝向李、卫二人悠悠飘去,二人即缩头避开,尚未及舒一口气,忽觉背上一冷,身上的披风竟被银丝同时扯去。抬头看时,两件披风已随着银丝袅袅飞在半空,一件落在梅枝上,仿佛一个华盖,正好遮了王昭头上的雪;一件直接落到王昭身上,恰似一张薄被。
  王昭自语道:“奇怪,毒怎么还没发作?”
  观音笑道:“第一粒冰珠打碎盖子,第二粒掉入酒壶,冰里有本仙的羊脂甘露。”玉腕轻舒,银丝掉了个头,将桌上一壶酒缠了抽回,王昭手里又多了一壶酒,稳稳当当、涓滴未洒。
  王昭见她成竹在胸,虽然自己没有把握,也只得横下心来一搏,便仰头喝了一口酒,笑道:“观音妹妹,我在此喝酒,看你捉妖好么?”
  “这些二三流小鬼,不配本仙亲自动手!”观音一托玉净瓶,柔声道:“皇帝哥哥,你不妨多喝点酒,暖暖身子。揭开壶盖看看,可还有没有酒?”
  王昭听她说得有趣,揭盖笑道:“还有半壶。可惜菩萨不喝酒,不然就请你喝了。”忽见她纤指一弹,一粒碧绿药丸掉入壶中,入酒即化,扑出一阵沁人心脾的清香来。
  “嗖嗖……”数十声,又是一阵箭雨。
  “唉,不好玩!”观音长袖轻舞,柳枝飘扬,上百支箭全都转个弯,掉头射了回去。在众侍卫的惊呼之中,所有箭都射到了他们帽子上,每个人均觉头皮发凉,再也不敢放箭。
  “皇帝哥哥,本仙在酒里放了延年益寿的灵丹,你喝不喝?”
  “怎么不喝?”王昭忆起与净贞公主年轻时的骑射往事,豪情顿生,仰头便将酒干了。药酒一入口,清清冽冽,还微带些凉凉的甜意,喝下去有说不出受用。
  “唉!”观音一叹,众人不知她又要做什么,都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王昭笑道:“观音妹妹可是叹没有酒喝?”
  观音道:“我是叹息,没酒喝的人,除本仙之外,都会生病。大概是天太凉了罢。”
  李均见众人斗志已失,连卫靖也忍不住惧意,当下喝道:“净贞,我不管你是人是鬼。你坏我大计,我不会放过你。何况以你一人之力,救了这家伙,敌得过我禁军数千、敌烈武士两千么?”说罢提刀而上。
  观音不答,只目不转睛地瞧着手上托着的玉净瓶。王昭在她身旁提醒道:“李均过来了,还带了刀!”她却充耳不闻。
  众人见李均未受她阻拦,也都壮胆围过去。
  王昭急道:“你怎么了?魂游四海了么?他们围过来啦!”
  她依然瞧着那只玉净瓶,不理任何人。王昭见几百人围过来,越走越近,她却没有任何反应,不禁叹道:“算了,你已尽力,唉!”
  “倒!”她轻叱一声,李均、卫靖与最前面的四五十人应声倒下,摔在五尺外的雪地中。王昭转眼看去,摔倒的几十人似乎大病初愈一般,都懒洋洋有气无力地打着哈欠爬不起来。后面数百人,也像被传染了似的,打起哈欠,慢慢软下去——一圈一圈地传染下去,最外围的,则撑着兵器轻轻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