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作者:占戈    更新:2021-11-24 03:28
  “好像下江南去了,听他们提起灵隐寺。”
  俞清涟心头一宽,笑道:“算你不笨!今儿休息一夜,明天我们就分道扬镳!”
  依柳奇道:“你不要人服侍了么?”
  俞清涟横她一眼,轻轻嘀咕道:“有你在,就太碍事啦!”
  “我一个小丫头,碍着你什么了?”
  俞清涟一抬眉,清清嗓子道:“你不懂武功,走得又慢,要是再遇上强匪,会拖累我的。不如你自己先回天台山,我要亲往江南去面谢他们,才不失诚意!”
  依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住点头。
  俞清涟喜道:“你也知道自己麻烦了?收拾自己的包袱去,多带些银两,一路上还可以游山玩水。随你什么时候回去,我都不怪你!”
  依柳叹道:“反正就是不能和你同行对不对?可我一个弱女子,手无寸铁的,单身上路岂不危险?”
  俞清涟怒道:“我不是送了把匕首给你么?何况你男装出去,谁会理你?就是你这样出去,谁又希罕你这丑丫头了?我的令旗你随身带上,行走江湖可以防身。没出息!”
  依柳哼了一声,道:“有出息的人,没等报上名号,就被打得落花流水,而且还不知道对方的来头!”头一缩便跑,原来是俞清涟恼羞成怒之下,用枕头去砸她。
  “总之,随你滚到哪里去、去多久,就是不许跟着我,懂不懂?有你跟在身边,我的脸迟早会被丢光的!”
  依柳将诸葛兄妹留下的药瓶递给她,反讥一句:“跟着一个屡战屡败、自以为是的主子,依柳也很丢脸——啊哟!”终于被她用枕头砸到了头上。
  春风拂柳,细雨轻摇。
  策马徐行的女子,一路过来,眼中尽是怡人风物。
  北邙山南、洛水北畔、白马寺前。
  女子收缰下马。
  红墙绿柳、凝翠松柏。白马寺前的女子轻笑一声,道:“从金谷园跟我直到白马寺,还不现身,更待何时?”
  一人至林间缓缓策马而出,拱手道:“依柳姑娘好耳力!”身形挺拔、衣着简单,正是梅淡如。
  依柳淡淡道:“你不跟踪四帮主,却来盯我的梢,无事可为么?”
  梅淡如也淡淡道:“你既为俞四当家的侍女,不随侍左右,却跑到英杰帮的洛阳分舵去深夜探访,也很好兴致呀!”
  “梅公子从临潼就盯上依柳了?还真是抬举我,不敢当!”
  “是姑娘抬举在下才对。以姑娘身手,十个于小野又何曾放在眼里?扑跌不过三招,便倒了三个盗匪,即便是金童玉女联手,又岂是姑娘的对手?至于梅某,两千招内必与姑娘难分轩轾,两千招以外,靠的便是各人内力修为了。想来梅某也占不到什么上风……”
  依柳赞道:“惊风破云果然好眼力!不过江湖事自有江湖因由,还轮不到梅少侠干涉。”她特别加重“少侠”二字的语气,一脸讥诮。
  梅淡如应道:“承姑娘谬赞!梅某与英杰帮本无交道。不过俞四当家爽朗泼辣、耿直不羁,若姑娘与俞大当家、俞二当家有过节,也不该牵扯旁人。以姑娘身手,若非别有目的,又岂会卖身为婢,任人呼喝?”
  依柳哼了一声,道:“我若有加害之意,便不会三招间撂倒三个,替那自以为是的鲁莽泼妇出口恶气了。于小野是什么东西,五招之内便让他做我掌下亡魂。不过你们既然来了,只好给你们机会去行侠仗义、施恩于人!”
  梅淡如听她说得有理,自己又生性不擅辩驳,便默然不语。
  依柳又似讥非讥地道:“买我为婢也不过三十两银子,可是我拿一百两来谢你们,都没人肯收,定是嫌少。可惜俞四帮主正在昏迷之中,多拿银子我也不敢作主。现在可好,连我这丫头也甩了,去找金童玉女道谢,却没什么对你的感激之意!”
  梅淡如忍不住道:“少林弟子岂是举手之劳便贪人回报之辈?依柳姑娘的身法之一,似乎也出自少林,却不知道……”
  “哦,我从少林寺偷学的!”依柳见他瞪大眼睛瞧着自己,便一本正经地道:“数年以前,一个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在少室山下炖狗肉,正偷吃得有滋有味,忽然一个大和尚倒提禅杖,打将出来,骂道:‘兔崽子,居然敢在佛祖爷爷眼皮下偷偷开荤,也不跑远些?’便追过去打那位俗家少年弟子。”
  梅淡如诧道:“是哪位师兄、师弟如此不敬,梅某却从来未听同门提起过?”
  依柳正色道:“我便在一旁帮着炖狗肉,想等他吃好了、满意了,好讨几文钱去买馒头,你没听说过?”
  梅淡如茫然摇头,大惑不解。
  依柳接着道:“那少年一见大和尚杀气腾腾过来,知道吃不完要兜着走、大事不妙了,便使了几招轻身功夫逃窜,我依柳就趁火打劫在一旁偷偷学会了,还暗自取个名儿,叫做‘偷荤逃命功’!”
  梅淡如莞然道:“我们少林寺没这门鄙俗的功夫,定是你杜撰胡编的!”
  “哪里!”依柳仍然一脸正色:“不管那少年郎怎么狗啃屎地逃命,不过一盏茶工夫,还是被大和尚逮住,打得他屁股开花、唉号不止,唉,真是可怜——不过那轻功却不错!”
  梅淡如皱眉道:“我们少林寺中绝不会有如此不恭的俗家弟子,更不会有如此暴戾的武僧,姑娘说笑了。”
  “分明就是你们少林弟子!”依柳辩道:“那少年郎还欠了我五文辛苦钱呢。我亲耳听到他对大和尚求饶,抽抽泣泣可怜兮兮地说:‘师父,饶了徒儿这一遭罢,再不敢在佛祖门外偷荤了!下次再想偷荤,徒儿我梅淡如,一定躲到道观里去炖狗肉’——怎么不是少林弟子?”
  梅淡如本就不信,张口结舌地听完她最后一句,才恍然大悟,她是绕着弯子骂自己鬼鬼祟祟、偷偷摸摸。一时间笑也不是,恼也不是,只瞪眼看着她的满脸得意,见她眼睛又大又圆、忽闪忽亮,说不出的娇俏。心念一动,忽地脱口道:“依柳姑娘可是北国人?”
  依柳笑道:“我明明吴音绵软,怎么知道我是北国之人?”
  “姑娘可是乙巳年生的?”
  依柳微微一惊,强笑道:“少林寺好像是禅宗,怎么,也会看面相算生辰么?”
  梅淡如见她默认,凝视她许久,面上渐渐浮出一份急切,缓缓问道:“恕梅某冒昧多问一句,姑娘可是七月出生的?或是,或是……从小,身上可有什么胎记疤痕之类……对不起,梅某只是一时情急,并非有心轻薄!”
  依柳奇道:“我是三月出生的,身上没什么胎记,学人家偷吃狗肉时被踢了一脚,伤疤倒是有几个——可是你要找的人吗?”
  梅淡如听她自陈生辰,并非自己所寻之人,已是大失所望。又听她一番戏谑,歉然拱手道:“梅某多有冒昧,得罪了!”
  依柳大感好奇地道:“我长得像你认识的什么人吗?能否说来听听?”
  梅淡如索然摇头:“她与我失散了二十年,依稀记得她的大眼睛和活泼伶俐。如今,她已生死未卜。是以一见到大眼睛的顽皮女孩儿,我总是免不了存着一线希望。”
  依柳见他神色黯然,便不再多问,只道:“我要入白马寺进香,你跟都跟来了,不如一起进去?明儿分道扬镳,你可再不能鬼鬼祟祟跟在后面啦。江湖儿女各行其事,我又不为非作歹滥杀无辜,况且男女有别,你再盯我的梢,可就无礼了。惹恼我,定与你大战三千招!”
  梅淡如微微点头,以示同意。他自知与她拳脚上难分轩轾,言辞上又绝非她的对手,只能自讨没趣。况且她既非自己所寻之人,又善恶未明,也不便深交。与她寒喧过一些江湖琐事后,再不深谈。
  白马寺初建于东汉永平年间,因佛经由白马驮来,乃建“白马寺”于洛阳,中土至此始有“寺”称,成为中土佛教祖庭,乃是史家公认的“释源”之地,已历近千年。寺中“清凉台”、“齐云塔”、“焚经台”皆有数百年传说种种,故白马寺乃公认的第一古刹。
  依柳与梅淡如皆以普通香客自居,不过在寺中呆了两日,便各自东西,就此道别。
  这日一早,杭州分舵有人上禀道:“梅公子在厅中恭候童舵主!”
  童舟心中既喜且奇,暗自道:“自去年巾帼山庄重阳一别,至今半年未见。登门造访,难道有了临风师妹的消息不成?”
  奔入厅中,见梅淡如意态悠闲,不似有事的模样,童舟心中微一失望,再想到故友来访,也有几分欣喜,便与他谈论起江湖近闻来。
  梅淡如与他闲谈了一会儿,忽道:“梅某在少林寺时,曾听师父说,数年如一日心似赤子、不流俗江湖的,便是童兄你了。”
  童舟素知他不喜奉承恭维,听了此言,谦逊地笑道:“承少林高僧谬赞,童某这些年技艺微进,该感谢临风师妹的代师授艺、不鄙浅陋!”
  梅淡如不屑地道:“北宫千帆那丫头,不学无术、懒怠成性,不过是偶然得了几本武学秘笈自己不肯练,拿童兄你来耍把式玩儿,何必如此感恩戴德?”
  童舟不料梅淡如会出言刻薄北宫千帆,怔了一怔,心中不悦地思忖道:“梅淡如在江湖上颇有侠名,兼又谦和宽厚,与临风也算是故交,何以言辞鄙薄如此。难道也是个趋炎附势之徒,见临风被两大门派驱逐,立刻变了脸?或许他不过说几句玩笑而已,是我想得太多了吧?”
  梅淡如又道:“师父如此欣赏童兄,师伯祖一高兴,便说,司马先生曾是少林门徒,童兄的武功自是出于少林。童兄练的是至阳至刚的内功,恐怕使棍要比用刀更适合些。”
  童舟醉心武学已久,悟性虽不高,却是将勤补拙、勤奋过人,兼之北宫千帆相赠的拳法、内功心法练习至今,其身手早在谷岳风之上,成为西河帮内第一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