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作者:占戈    更新:2021-11-24 03:27
  客北斗微一踌躇,忽然一脸顽皮地点点头,偷笑着跑开,不知做什么去。
  李玉一抬头,见这“分雨榭”正是昨夜船上所见的水榭,题匾的笔迹圆润含蓄,毫不似“临风居”那般狂诞,题款乃是“东诸葛”。联曰:
  忆苍茫脚踏浊世雾
  凭浩荡肩挑红尘霜
  北宫千帆忽道:“怎么没见东土姐姐来帮我打架?真不够意思!”
  东野浩然笑道:“东土昨夜回得晚,这会儿也不知醒了没有?你可不许去扰她清梦!”
  一想到东西女诸葛都不过是庄中侍女,却有如此品貌文采,一眼瞥见游西天的飘逸出尘,周晓娥心中纳罕道:“‘西诸葛’如此,‘东诸葛’想必亦非凡品罢?”
  众人进“分雨榭”楼下大厅坐下,依例北宫庭森、顾清源、梅淡如、白妙语、李玉、周晓娥一席,星、云、月、雷、风五女一席,到场的侍僮侍女为另一席。
  众人入席片刻,茶点已然奉上。
  未见茶点,先闻其茶清香沁人心脾,其点甜香浓郁扑鼻。
  梅淡如心中暗道:“说这五庄主娇气,船上的陈设却粗朴简陋。可是说她豪气干云,却也不尽然。”正自思考,忽听周晓娥倒抽了一口冷气,而白妙语则笑道:“妙呀!”他向桌上一望之下,呆在那里作不得声。
  只见每人座前的茶盏都是不方不圆的杯子,似是兽骨所琢;筷子似是青铜所铸,却不是普通的筷型,而一尺长的剑形,握之于手十分觉重,却也算别致;端上桌的粥也罢了,不过是石碗所盛,不算奇怪;桌上的几样点心,让人难以下箸:一盘点心乃是骷髅形状,约拇指大小,每个“骷髅”者是七窍流血之状,令人见之生畏;另一盒不知是什么糕饼,做出的形状更是惊人,不是心肝脾肾,便是眼耳鼻舌,且红彤彤的粘着血一般,也不知涂了什么东西上去。另外端上的几件瓜果糖酥,若非雕刻之型狰狞吓人,便是拼凑得极尽恐怖之态——故满室甜香,却没几个人轻易下箸。
  西门逸客嗔道:“风丫头,大过节的,却存心来晦气我们,太闲了是不是?”
  北宫庭森却笑道:“也难为了你,如此极尽煞人风景、触人霉头之能事,若不品鉴一番,倒辜负了美意!”夹了一粒“骷髅”入口,啧啧赞道:“北斗的手艺,果然更高了,”
  顾清源微笑不语,夹了一枚“内脏”送入口中,点头翘起了拇指,以示嘉许。众人也就不好再介意,纷纷开始“茹毛饮血”起来。
  李玉、周晓娥相视一笑,脸上犹有余悸,白妙语却早已塞了满嘴、言语不清。
  周晓娥不便推却,夹了个七窍流血的“骷髅”,闭上双眼,看也不看便塞入口中乱嚼。岂知点心入口,绵软甜腻、香糯非常,她诧异之下又夹了一个放到眼前,看仔细了,却是一粒桂花糯米糕,七“窍”之“血”不过是糖汁而已,想必那盒“内脏”也不过如此,再一想起北宫千帆的刁钻顽劣,也惟有好笑。
  李玉见周晓娥面露微笑,迟疑地夹了枚“五官”,捏住鼻子闭上眼睛,往口中送去。点心一入口,但觉甜香爽脆,方知入口的这只“鼻子”,不过是一枚藕饼,也不禁啼笑皆非。
  此宫庭森哼了一声,板着脸道:“听说你又闯了不少祸,你还真有本事啊!”
  “这个当然!”北宫千帆满不在乎在道:“知道我有本事,日后您老行走江湖的话,就说是我的人,一定没人敢惹您!”
  顾清源忍不住莞尔道:“当然知道你有本事。独步江湖、横扫千军的,就是你的吹牛本领,已臻化境。”
  北宫千帆嬉皮笑脸地道:“顾叔叔有所不知,脸皮厚这种本领是学不来的,一定须得祖上积德,才可能与生俱来,这实在是托祖宗之福!”
  北宫庭森隔席横她一眼,却并不加训斥。
  北宫千帆忽地又道:“娘今天能不能来?两个月没见了,她还欠我一两银子赌注呐!”
  顾清源摇头而笑:“你是什么圣贤至尊,还要你娘来拜见你?”
  北宫千帆不甘示弱地道:“我确实不值一哂,混迹江湖的浪女而已,所以不敢奢望丐帮帮主、逍遥宫宫主等震古铄今的人物来蓬荜增辉,也只勉勉强强请得起跟我一般不学无术、浪得虚名的人物——譬如什么‘热肠书生’、‘冷面秀才’之类,撑一下场面罢了。唉,说起来也真是惭愧!”
  李玉、周晓娥相顾失笑;梅淡如生怕失礼,夹了点心往口中狂塞;白妙语则已忍耐不住,低下头,将口中的茶水全喷了出来。其余的人不过淡淡一笑,似对她的刻簿早就习以为常。
  此宫千帆还想再戏谑几句,青霜已飞奔而来,笑道:“西河帮师爷许凡夫带了个扛棍子的家伙来拜会,说是来请罪的。是杭州分舵得罪了我们吗?怎么此事未曾听人提过?”
  北宫庭森诧道:“难道是一笑的记名第子童舟?听说,此人脑子虽然不灵光,却是个敦实忠厚的硬汉,开罪你们哪个丫头了?”
  北宫千帆掷筷大叹:“哪里是来请罪的?分明就是来告刁状的!连老鬼和酒鬼都说他老实,使坏不厚道的那个,自然是我了。唉,那么早来告状,一定未用早餐。青霜,先去‘聚仙斋’安排茶点,要随意些,不必像‘分雨榭’这边如此‘精致’。用完了餐,带去‘裁云楼’好了,总不成到我的船上去罢——我可不能欺负老实人,要告状也只好随他们!”
  李玉听她发了一大堆牢骚,想起半年前的情形,瞥一眼梅淡如,暗自偷笑。
  越北极笑道:“我去‘天石精舍’请司马管家,他的好徒儿既来了,也让我们开开眼界!”不待吩咐,起身便跑。
  稍微歇息,东野浩然便将众人带出“分雨榭”,向东南折去。走了不久,远远便看见座东向西的一幢木楼,掩映于古木奇花的远台之中,既显劲健高古,又不失空灵深远,见之使人陶然意驰。
  慢慢走近,见高台之下镌刻着“裁云楼”三字,笔力精神、字迹嶙峋,颇有浩然气魄。高台两边的石柱之上,乃刻道:
  巍巍立地人啸海
  浩浩通天剑裁云
  北宫千帆毫不客气,拉了白妙语、周晓娥大摇大摆踹门进去,与两个黄衣侍僮镂云、展云打个招呼,又与厅中的朱衫少年耳语了两句,这才转头过来,见到当门而立的翠衣女子。
  白妙语叫了声“中原姐姐”,乃知她便是“刚烈双侠”中的聂中原。聂中原向他们微微一笑,但见她明眸皓齿间,秀雅脱俗,令人见之倾心,哪有半分“刚烈”的气息?
  聂中原向北宫千帆道:“西河帮的事,左右护法不知道吗?”
  “反正也快要知道了,告状的马上就到。咦,东土姐姐还没起床?”
  “哼,谁像你这么好吃懒做?你东土姐姐现在正在‘聚仙斋’探口风,看看许先生、童舵主的来意,顺便了解一下,是你在兴风作浪,还是人家触你霉头了。”
  北宫千帆甚不服气,还想再顶几句,聂中原却懒得理他,转头向梅淡如道:“智明大师座下的弟子与梅公子份属同门罢?”
  梅淡如点头道:“李师兄、少师弟皆是智明师伯座下高徒,聂女侠认识?”
  “他们是中州的朋友,昨日入住山庄,这会儿大概正在梳洗罢!”
  梅淡如一喜,向她点头微笑,心中暗叹巾帼山庄中人交友够广,面子够大。
  北宫千帆抽抽鼻子,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刻夺门而出。白妙语见状,也跟着往外跑。
  一个紫衫少年正在前院一张椅子上调息,见北宫千帆过去,便挥挥手示意。
  北宫千帆跳跳蹦蹦地奔过去,嬉笑道:“南星哥哥,是不是很累呀?”
  紫衫少年正是“南天双慧”中的宋南星,南郭守愚的侍僮之一。
  宋南星点头道:“练了一早的剑,听说你们都往这里跑,我也跟着凑了过来。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再进去也不失礼——你怎么这样瞧我?”
  北宫千帆嘻嘻哈哈地绕着他转了个圈子,悠悠道:“没关系,多休息一会儿也好!”
  两人在前院叙话,厅中的朱衫少年忽地“呀”一声,疾奔出门。聂中原与李、周、梅大为奇怪,都跑到门前去观望。
  宋南星向朱衫少年道:“东流,昨儿灌了不少酒,今天还起个大早,你的酒量果然胜过从前!”见易东流似笑非笑地向自己走过来,再转头去看偷笑的北宫千帆,诧道:“有事?”
  易东流皱眉道:“风丫头,怎么让南星坐下去,明明知道也不提醒?”
  北宫千帆道:“我跑出来时,他已经累得一坐了之,怎么怪我?不过我真的很想看一看,他站起来以后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更加玉树临风?”
  易东流轻叱道:“你还笑?”
  聂中原抽鼻子使劲嗅了嗅,微笑道:“我明白了!”
  李玉、周晓娥也是抽鼻子一嗅,同时笑道:“我也明白了!”
  梅淡如一头雾水,不知所以,见镂云、展云也探头过来偷笑,正在奇怪,宋南星忽地笑骂道:“风丫头,怎么还在笑?眼睁睁地看着我……为什么不说?唉呀!”一跃而起,施展轻功夺门狂奔。
  北宫千帆犹自嚷道:“别急着跑呀,先让我看看!”想要追出去,却被易东流拽住不放。
  梅淡如也学着一抽鼻子,立即嗅到一股未干的漆味,等目光落至那张椅子,见上面清晰地印着坐痕,这才明白北宫千帆的幸灾乐祸,不禁默然摇头。
  北宫千帆看完热闹,终于意犹未尽地回到厅中,依旧和白妙语相对捧腹:“南星哥哥最是好洁,这样子可难得一见!”
  满厅随着嬉笑,十分热闹。
  周晓娥对庄中众人皆有好感,坐在仲长隐剑身边闲聊。李玉则拉了梅淡如,低声询问庄中各人的名号与来历。
  不久,白虹、墨阳领路,带来了许凡夫与童舟,相陪左右的另有二女,也是山庄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