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作者:占戈    更新:2021-11-24 03:27
  这作诗、饮酒的修为,乃是一样的道理。”
  西门逸客也笑道:“何止诗酒意境相通?琴剑诗酒,古往今来同出一辙,精妙之处便在于:形之华美、神之久远、韵之典雅——至于你风丫头,琴剑诗酒样样不精,半调子晃晃荡荡,同你谈论此中精妙,唉,即便是广陵止息、高山流水,也一样牛不入耳!”
  北宫千帆毫不介意地脱口道:“不必比这酸溜溜的长篇酒论,我们比酒量如何?”
  东野浩然失笑道:“鲸吞驴饮的本领,你当属庄中第一人,不比也罢,别糟践了这酒中珍品。真要找人和你比驴饮的本事,重阳之后,抬几坛子劣酒打发了你便是!”
  北宫千帆做个鬼验,不以为意。
  众人吃喝已毕,酒席也已撤下,北宫千帆却赖着不走,唧唧喳喳说的尽是江湖之事,毫无倦容。
  仲长隐剑皱眉道:“风丫头,怎么不懂待客之道?远客多日车马,必然疲惫,你不尽地主之宜带客人回去歇息,还赖在这里闲扯什么?”
  北宫千帆嘟着嘴不耐烦地点头。梅淡如见她如此稚拙,毫无一庄之主的气度,心中暗暗摇头,颇不以为然。
  当下,客北斗拽了北宫千帆,领着李、周、梅、白四人同往“临风居”休息。
  六人向东北而出,再直转正北,一盏茶功夫,就见正北方的水池上泊着一艘画舫,黑沉沉的,也不见什么雕栏画柱,似是生铁打铸一般。暮蔼沉沉之下,船顶正中,一面镶着白边的黑色大旗正迎风招展,旗上银光闪闪晃着三个狂草大字:“临风居”!船头东西两侧,则飘扬着两幅长幡,各有半联:
  水承清夜狂歌烈马年年泪
  舟载广寒剑胆琴心岁岁痴
  见此疏野豪迈的气象,倒似战国风物。李玉、周晓娥见了,都微微蹙眉。转念又想到北宫千帆的狂野不羁,倒也相视一笑,心中释然。
  六人上船入舱,两位黑衣童子立即掌灯奉茶。梅淡如见此二人也是十五、六岁年纪,神态淘气不输北宫千帆,心中暗忖:“果然有其主便有其仆,此二人必是‘迎风’、‘追风’二侍僮了,不知‘土尊者’越北极又是个怎样的人物?”
  迎风道:“北极还在‘天石精舍’灌酒,喝醉大概就不回来了。客房已经打扫好,请客人上楼休息。”
  李玉环视舱中,见厅内用具皆是金属打制,各类器血,不是黑铁便是青铜的质地,入眼尽是肃杀之气,比起“邀月馆”中竹具的典雅精致,果然犹如天壤之别。心底还真有几分寒意,也不知自己是否会睡得着。
  等到被领入自己的房间,李玉更是倒抽一口冷气:客房中并无床榻,不过是一张不知道为何种野兽的皮毛平铺在地板上,权充供人安寝的床榻。再看“床”对面的墙上,横七竖八挂的,全是刀枪剑戟及暗器革囊。“床”头一个铁皮书架上的书籍,也并非纸张装订,而是一卷卷的竹简与丝帛。恍惚间,也不知道自己是回到了春秋战国还是秦汉。
  忽地听见隔壁一声尖叫,正是周晓娥,可想而知她的惊讶。李玉步出房间过去,见周晓娥正在她自己的房中手足无措,北宫千帆则在一旁搔头讪笑,神色尴尬。
  周晓娥道:“一个人住在这里,对着一屋子的刀光剑影、马革狼皮,是不是太……太心惊胆寒了?你居然……”
  北宫千帆讪讪地道:“那你和我同榻好不好?我带你去我的卧室。”
  周晓娥吁出一口气来,点头道:“入住你的香闺,两人同眠自然最好。”
  两人携手而去,北宫千帆向门外的李玉歉然道:“委屈你们将就一夜,明日去各院走走,挑中哪儿便移居过去,‘天石精舍’也不错。总之,主随客便罢。”
  李玉心中虽然有些发毛,碍于礼数,也只好僵硬地微微一笑,看她们一同走进了北宫千帆的香闺,自己便转身回房。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对面“卟”地开了门,周晓娥似是声音发颤,对北宫千帆道:“不多打搅了,我还是回自己房间安心些。反正,也不过是一夜而已……”
  一开门,见北宫千帆正搀着面色苍白的周晓娥出来,前者一脸尴尬,后者神色惊惧,料想屋中必有古怪。
  李玉迎出门,向北宫千帆道:“表姐我来照料好了,不劳庄主费心。”
  北宫千帆内疚地点点头,退入自己房间,立即反手掩门。
  周晓娥取出丝帕来,在额上拭了拭汗,这才对李玉道:“这丫头年纪轻轻,灵秀开朗、文武全才,谁料闺房却是那般面目。”
  “比你我的客房还……还古怪么?”
  周晓娥叹道:“才一进门,屋正中便摆着一副惨白的头骨,在一个青铜的架子上冒着烟,她告诉我说是骆驼头骨,掀开顶盖给我看,原来是个香炉,她从关外捡回头骨来自己做的。这倒罢了,我转身去看那矮几,矮几的四条腿,居然是用兽骨接上去的。”
  李玉啼笑皆非地道:“你不去想便是了,何以如此惶惧?”
  周晓娥道:“满屋子刀光剑影!而且,她连睡觉都很古怪,兽皮也不用。”
  “难道睡地上不成?”
  “哪里!她从顶部在房间正中悬了根麻绳,将麻绳往自己脚上一缚,另一头一扯,她便头上脚下地倒悬屋中,说是一边睡觉一边练轻功。”
  李玉失笑道:“难不成她要你也学着倒卷珠帘么?”
  “那倒没有。她为我铺了张兽皮,御寒之物乃是一张羊皮,枕头却是生铁所铸。我便不要枕头,勉强躺下去。哪里知道这一躺,往上一看,顶上挂着一对眦牙咧嘴的黑白无常,不是画的,是铁皮做的。她告诉我,里面设有机关,藏了迷烟和暗器,若有人入夜来偷袭她,必着此道。”
  李玉莞尔道:“你蒙着眼睛就是了,怕什么?”
  周晓娥哼了一声,恼道:“说起来容易,让她借那间卧室给你住一夜试试。”
  李玉一想起房中陈设,默不作声了。
  周晓娥又道:“我就想不通,同样是一庄之主,你看西门三庄主何等雅致。这位北宫五庄主,人又伶俐,文采也不凡,为何居所却是这样地以吓人为乐事呢?”
  李玉道:“可是与她的闺房一比,我们的房间简直就是净土了,可见主人还是诚心待客的,我们不如蒙上双眼将就一夜罢。”
  周晓娥勉强点头:“只好如此!”
  天色尚早,李、周二人了无睡意,便推窗观景。但见窗外池中的东北角立着一幢水榭,暮色之中虽然不甚清晰,却也隐隐可见一条钢索连着台阶,钢索的另一端则连着“临风居”的船舷。
  周晓娥道:“那幢水榭倒也别致。不知是哪位庄主的居处,可比这位五庄主的居所像样得多啦。”
  李玉笑道:“这位五庄主刁蛮淘气,又是庄上年纪最小的,自然多受些宠爱。你看在她虽然任性却并无歹意,又是诚心邀我们来作客的份上,就不要介怀了,既来之则安之罢。”
  抬头忽见檐上垂着几个球状物体,大小犹如小儿头颅,不知何物。
  周晓娥心中一紧,惊道:“那又是什么机关?快把窗户关上,若是误触机关,可就大事不妙啦!”
  李玉心里发毛,慌忙将窗关紧。
  两人犹自惊疑,客北斗忽在房外叩门道:“客人就寝了没有?大庄主吩咐送茶点过来,请客人宵夜。”
  周晓娥前去开门,见客北斗托了个木盘进来,向两人笑道:“大姑娘料到二位初住‘临风居’,必有诸多不适,特吩咐观星、数星来送茶点,好教贵客安神定气,先过了今晚,再移居他院。我们五姑娘年少疏狂,怠慢之处还望体谅。”
  茶点端上,乃是两盅参汤、两碗鱼羹及两小碟精致面点。
  李、周二人也不客套,谢过以后即入座用餐。那鱼羹入口滑嫩鲜美,周晓娥只尝了一口,便称赞不已。
  客北斗道:“此乃我巾帼山庄的名肴,外间是吃不到的。鱼羹名‘巾帼羹’,面点乃是‘须眉饺’。”
  李玉笑问:“二名何解?”
  “我们这池名曰‘洗剑池’,乃是活水,出洞宫山西北的龙泉溪。池中有两大特产:浅水处那种鱼长有胡须,便取名作‘须眉鱼’,用作面点之馅,也可以蒸烤而食;深水处那种鱼,外观斑斓绚丽,便名曰‘巾帼鱼’,专门用来做羹汤。这饺子馅是‘须眉鱼’做的,那鱼羹是‘巾帼鱼’烹的,是以得名。”
  周晓娥拍手笑道:“好个古怪的羹汤面点,却也有趣!”心念方动,又问道:“刚才推窗,见檐下吊着几枚球体,那又是什么东西?”
  “檐东头所挂的十枚球体,乃是五姑娘植的一种奇异果实,对面姑娘房外乃是檐西,栽的则是一种奇异花卉。这东西两侧的花朵与果实,要到每年重阳日的黄昏方可食用。”
  李玉奇道:“什么奇花异果如此古怪?栽种于船檐东西两侧不说,还要定日定时方能食用?”
  客北斗笑道:“花名‘岁岁痴’,果曰‘年年泪’,便是我们船上东西两头布幡上的那副对子。至于怎生食用、是何滋味,你们明天就知道了,不如我先卖个关子。”
  两人一想不错,便相视而笑,不再多问。
  客北斗等他们用毕茶点,收拾好餐具即告辞而去,李玉也跟着推门回房。一出门,见迎风、追风二僮亦收拾了碗碟从白妙语、梅淡如房里出来。白妙语自行关门就寝,并无异样,梅淡如却呆立门前,一脸的诧异,想必是跟李、周二人一样,初入山庄,对“临风居”中满眼的离奇古怪迷惑不已。
  当下各人回去安寝,一夜无话。
  迷迷糊糊也不知睡了多久,忽闻窗外有兵刃撞击之声,似是有人在恶斗。
  李玉惊觉之下披衣而起,窗外早现曙色,原来已是第二日了。
  推窗望去,隔壁也伸出一个头来,乃是被吵醒的周晓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