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作者:聂云岚    更新:2021-11-24 03:20
  !他碰到过的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达美:“罗大哥不肯说,我只知他胸口上有个根深的伤疤,就是一个狠心的女人刺了他给留下来的。”
  玉娇龙的脸由红转白,又由白变红,她有如突然咬到了一口麻芋子,竟痛苦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片刻,她才冷冷地问了一句:“你是怎么知道的?”
  达美并未察觉出玉娇龙神情有异,仍叨叨地说道:“有天我给罗大哥的箭伤换药,忽然看到他胸口上也有个很深的伤疤。我便问罗大哥那伤疤是不是也是被官兵射伤的?
  罗大哥摆摆头。我又问他是枝谁弄伤的?罗大哥说:“是被一个女人刺伤的。‘我不相信,心想,罗大哥那么勇敢,又有那么大的本领,怎会伤在一个女人手里!我说:”你骗我,难道你还打不过一个女人?!’罗大哥笑了,他说:“论本领,我真打不过那女人。不过,她刺伤我时,我并未和她相打。‘我又问罗大哥是否和那女人有仇?他说:’无仇无怨。‘我想再问罗大哥一个究竟,他却不肯说了。姐姐,像罗大哥那样的好人,又没和那女人相打,那女人却无仇无怨地刺伤了他。若不是心狠手毒的女人,怎能对罗大哥下得起这样的手来!”玉娇龙的心被达美这番激愤的话搅得疼痛起来。她好象又看见罗小虎捂着伤口,脸色惨白,正对她说“我也太大意,你也太心狠”的情景。当时那种万分委屈的滋味又攫住了她的心,她流着泪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要为他抚摩伤口。
  一瞬间,她意识到身旁是达美时,伸出去的手又赶紧缩了回来,心更乱了。过了一会,她才嗫嚅地说:“他没对你说,也许那个女人不是心狠,是心乱,是误伤?”
  达美:“他说是说了,但我不信!哪有这样误伤的?!害得罗大哥现在伤口还在发痛。”
  玉娇龙:“他那伤口现在还在发痛?!”
  达美:“这是罗大哥亲口对我说的。”
  玉娇龙刚刚略感释然的心又陷入了深深的不安。她自语般地说道:“早已愈合了的伤口,怎会又发起痛来?!”她又偎过脸来问达美道:“罗大哥是怎么对你说的?他痛得可厉害?”
  达美:“是我先问罗大哥,那伤疤现在还痛不痛?罗大哥用手摩了摩伤疤,有些难过地说:”外面倒不痛了,可里面还时常在隐隐作痛呢!‘姐姐,我想兴许罗大哥那胸口里还时时在流血呢!“玉娇龙那早已包满眼眶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突然一下进溢出来。她几乎是用鼻音含糊应道:”是的,兴许还在流血呢!“达美似乎已经察觉到了玉娇龙那声音和动态的异样,忙轻轻伸过于来往玉娇龙脸上一摸,不禁惊异地问道:”姐姐,你怎么哭啦?“
  玉娇龙哽咽着答道:“不知为什么,我一想到你罗大哥那伤疤,心里就替他难过起来。”
  达美一下偎紧玉娇龙的身子,抱着她,亲热而又动情地说道:“你的心太好了,真是我的好姐姐!”
  达美就这样偎着玉娇龙,慢慢睡着了。玉娇龙却强抑住哭声,让久久郁结在心里的凄楚,随着泪水在黑暗中迸发出来。
  过了两天,布达旺老爹回来了,他还是像三年多前那样矍铄,眼里闪着机智的光芒。
  他跨进帐篷时,玉娇龙正在给达美梳扎发辫。玉娇龙上前给他见过礼后,他含着笑将玉娇龙打量一会后,说道:“春姑娘,你还是那样美,还是那样灵,你本应在林中去接受百鸟的朝拜,却怎飞到草原来伴我家达美来了!”
  玉娇龙一时摸不透布达旺老爹话里的意思,只含糊应道:“我是专程来看望达美的,只暂寄住些日子便去投亲。”
  布达旺老爹忙又说道:“只要春姑娘不嫌弃,这帐篷就是你的家用;别看这儿静,不时也有狼出没,处处要小心!”
  玉娇龙已察出了布达旺老爹话外有音,只恭顺地应了一声“是”,便不再吭声了。
  布达旺老爹去到帐篷外,和一些前来看望他的牧民围坐地上,兴冲冲地闲聊起来。
  他们谈羊群的繁殖,谈水源的发现,也谈外面传来的各种消息。
  玉娇龙在帐篷里留神谛听。她已从布达旺老爹和那些牧民的片言碎语中,了解到一些西疆的近况,得知一些罗小虎的消息。镇守昌吉的游击肖准,已和各地的巴依、伯克连成一气,擅自废除了玉帅镇守西疆时奏请朝廷颁布的限制各部巴依广聚兵马的禁令,纷纷募集了众多的部勇,和官兵连营设寨,四处迫剿马贼,逼得罗小虎只好将自己率领的弟兄,分成若干小股,时散时合,时西时东,处境艰危,辛苦异常。
  玉娇龙那颗刚刚才平静下来的心,一下又绷紧起来。她又为罗小虎的处境陷入深深的不安,也暗暗为香姑的命运而忧念不已。她想,要是自己前番就随罗小虎回到西疆,而这时又在他的身边,那又将是什么样的境况?自己纵然不惧官兵和那些部勇的袭击,但那种男女杂卧、尊卑不分、穴居野处、无异禽兽的生活,自己又怎能容忍,又怎能过得下去!她只要一闭下眼睛去试想一下那些情景,便不禁毛骨悚然,冒出一身冷汗。
  傍晚,布达旺老爹又回到牧地去了。临行,他把达美拉到身边,慈祥地看了她一会,又回头对玉娇龙说道:“达美这孩子眼里、心里把谁都当成好人,我把她托给春姑娘,你能开导开导她,让她也懂点人情世故就好了。”
  玉娇龙不由心里一动,隐隐感到有些不快,心想:在布达旺老爹的眼里,一定把自己看成是个深谙人情世故的女人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帐篷里时时都洋溢着达美和雪瓶的逗笑声。玉娇龙感到自离开乌苏以来从未有过的恬静和安闲,她每天几乎把整个心都放到雪瓶身上去了。一天,她抱着雪瓶,久久地凝望着她,亲呢地呼唤着她的名字。雪瓶也圆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紧紧地望着玉娇龙,似在察看,又似在辨识。继而她张开了小嘴,露出了笑容,笑得是那样甜美,那样动人。那笑容好似一勺蜜汁,又似一缕柔情,浸入玉娇龙的肺腑,流进了她的心,使她感到无比的慰藉,无比的欢欣。达美正坐在玉娇龙身旁喂她拾来的那只小羊羔。小羊羔喝饱了奶,望着达美发出两声欢乐的砰叫。
  达美把它抱到怀里,亲呢地对它说道:“小乖乖,你是不是又在想你妈妈啦?你已经找不着你妈妈了,就是找到了妈妈,你妈妈也不会认你了。”
  玉娇龙的心被触动得隐隐发痛。她抬起头来问达美道:“那天我刚到帐篷外,就听到你在对这羊羔讲话,说它妈妈把它丢了,是怎么回事?”
  达美:“羊群里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情:母羊生了小羔,有时丢失了,有时又错把别的母羊生的崽当成自己的崽来喂,对自己亲生的崽反而不认了。这只小羊羔就是丢在地上没有母羊管的崽,多可怜。”
  玉娇龙默然了。她埋下头去久久地凝望着雪瓶,心中充满了悲悯。望着望着,不禁又想起她被换失在祁连山中的儿子,那块从自己身上落下来的肉,自己对他虽然连看都未曾看过一眼,但毕竟是自己连心的肉啊!他眼前竟在何处?又落到何人手里去了?那个忍心的方二太太又是否真能疼他,也像自己疼爱雪瓶一般?玉娇龙每一念及这些,心里便感到一阵阵难禁的凄楚!这隐在心头的伤疤,她不能告人,也无人可告,只能让它藏在心底,让它隐隐发痛。
  五月的草原,暖暖的风把大地吹成一片碧绿。阳光照得人软绵绵的,羊群吃饱了草悠闲地卧在地上,浓浓春意,将草原点染得异样娇媚,笼罩得异样静谧。这是牧民们一年中最惬意的日子。这一带的风俗,每年五月十五那天,聚居在一起的牧民,不论男女老少,都要聚集到一个选定的地方,各自带上牛羊肉、马奶、酒和各种瓜果,大家围坐一起,弹琴、唱歌、跳舞,尽情地欢乐一天。许多有情的年轻男女,都在这一天欢乐的聚会上,选择自己称心如意的人,结成终身相伴的配偶。
  牧民们盼着的五月十五这一天来到了。聚居在这块荒僻草原上的人,虽然都是来自各地,他们彼此也都是来到这儿以后方才相识的,但由于大家都是穷苦牧民,都有着相似的命运,因此,彼此都能休戚相关,安危与共。他们把这天欢聚的地方选择在靠山脚的一片坡地上;各个帐篷里的牧民,早在三日前就开始动手做着参加节会的各种准备。
  这天早上,达美起来得特别早。她兴冲冲地换了一身整洁的衣服,戴上玉娇龙三年多前送给她的珠花,过来拉着玉娇龙说道:“姐姐,今天是我们的节日,这附近的人都要聚集到山脚那块草地上去欢乐一天,你也一道散散心去!”
  玉娇龙连日来都在为思念她失去的儿子闷闷不乐,哪还有闲情去赶热闹?她婉谢道:“妹妹,我身体感到有些不适,让我留下来给你看守帐篷,你也好放心大胆地去玩个痛快。”
  达美可不依了,一半儿央恳,一半儿撒娇,一定要赖着玉娇龙同去。玉娇龙不忍过拂她意,让她扫兴,只好应允了。
  早饭后,玉娇龙在达美的催促下,只略加修饰,身披一件猩红色的披风,头戴一顶绿色圆盘遮阳纱帽,将雪瓶兜在怀里,便和达美一道携手向山脚走去。她二人来到坡地前时,草地上已围坐了许多人,正在互相交谈着。那些人多认识达美,见达美来了,立时发出一片亲切的欢呼声。许多双带着惊奇和善意的眼光,一齐向她二人投来。达美带着三分羞涩,七分高兴,含笑向众人答礼问候,玉娇龙低着头,利用帽盘遮住自己的面孔,只默默地走着。二人寻了一处空地坐下,一些和布达旺老爹交情较好的牧民,使将他们带来的食物分出一些,给达美送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