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守业倒完酒，秦大山让他又把烟拆开，点了三根插到了地上。
  “老伙计们，腊月二十九了，我给你们送菜送酒，送点钱……”
  “想我了吧？我也想你们了！”
  “这小子，是我家三小子，秦守业！我的种……以前不争气，现在走正道了！”
  “前些日子，抓了不少特务，立功了……”
  秦大山说到这，转头看了秦守业一眼。
  “跪下！”
  秦守业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他跪下之后，伸手从旁边麻袋里拿了纸钱，丢到了火堆里。
  秦大山还把手里的小棍递给了他。
  “老伙计，看到没，咱有后了……都长成材了！”
  “等我老了，让他来，他老了让他儿子来，孙子来……你们啊，缺啥少啥，就给这小子托梦。”
  “当自己儿子使唤，别跟我客气……”
  “明儿大年三十了，老伙计你们要是有空，先回家看看，再去我家吃饺子……”
  秦大山念叨了一阵，然后从怀里摸了个酒杯出来。
  他用手拿着杯子，伸进酒坛子里舀了一杯酒，滋溜喝了一口，左手伸进口袋里，抓了一把花生米出来。
  “老连长，这可是好酒，三十年的老酒……你快点尝尝。”
  “牛老二，当兵那会你啥都跟我比……唉……算了，不说你了，等我下去了，咱哥俩接着较劲……”
  秦大山喝完了一杯，接着又舀了一杯。
  第二杯喝一半的时候，秦守业伸手递过去一根火腿肠。
  “嗯？你小子哪来的？”
  “厨房里拿的……”
  秦大山伸手接过去，张嘴咬了一口。
  “你小子也知道给爹带下酒菜了……”
  秦守业笑了笑没说话。
  秦大山一边吃一边念叨，一根火腿肠，硬生生续下去五杯酒。
  纸钱这会也烧的差不多了。
  “爸，别喝了，等会喝多了，我骑车带你不安全。”
  “你爹没醉！”
  “你……你也陪你叔叔大爷们喝一口。”
  秦守业把酒杯接过去，舀了一杯，一口闷了下去。
  “爸，我这些叔叔大爷们叫啥啊？”
  “叫啥……”
  秦大山伸手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本子。
  本子边有些翘起，封面是棕色的硬纸，上面有五个红色的字。
  为人民服务。
  秦守业接过去，翻开看了一下。
  上面写满了字。
  牛二山，1922年生人，籍贯……牺牲于1944年5月6日。
  宋宝仓，1912年生人，籍贯……牺牲于1941年1月8日。
  赖二狗，1923年生人……
  秦守业一页页翻着，一个本子，30页，反正面都写满了名字。
  “爸，这是你记的？”
  “嗯，换了好几个本子，抄了好几遍了。”
  “等我百年之后，这本子就给你。”
  “最后那一页，空了一行……到时候你把我名字写上去。”
  “爸……你肯定能长命百岁，活一百岁……不，二百岁！”
  秦大山笑着白了他一眼。
  “你老子又不是王八！”
  “行了，东西收了，咱回家！”
  秦大山伸手把本子拿了回去。
  秦守业有些失望，还以为老爸会念叨一些事，他能找出老爸为什么离开部队的原因呢！
  唉……又没戏了！
  他把东西收拾好，那堆纸也烧的差不多了。
  “等烧完了，没火星子了再走。”
  爷俩站在一边等了一会，秦守业还用棍子去扒拉了一下。
  等看不到火星子了，他俩就往回走了。
  爷俩过了朝阳门，秦守业开了口。
  “爸，你信这个……”
  “你想说，我应该是唯物主义战士？”
  “嗯……”
  “老三，别的时候，我不信鬼神，可有些时候，我愿意信。”
  秦守业点了点头。
  “爸，我能理解……”
  “你理解啥？”
  “理解您说的话啊，今儿出来，不是搞封建迷信，是您想给老战友们送份念想，也给自己心里的牵挂找个地方放。今儿出来，是因为你们的那份战友情，因为他们是您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人，我理解。”
  秦大山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秦守业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你小子……多看点书就是有好处。”
  “这话说的跟我们当年的政委似的，有水平。”
  “老三，咱们街道有扫盲班，你去上上课，多看点书，回头考个大学？”
  秦大山也有个小心愿，想着家里能出个状元……
  “爸，我压根儿就不是那块料，不过您甭操心，等我娶了媳妇，有了娃，一准儿好好调教，让他们可劲儿念书，都给我考上大学！”
  “咱老秦家呀，指定能出好几个状元郎。”
  “嘿，你这小子都会蒙你爹我啦？”
  秦守业笑了笑，这可真不是蒙他。
  “爸，咱今年还回老家吗？不去看看我爷爷奶奶啊？”
  “去，我和你妈商量了，今年带你回去。”
  “你大嫂二嫂怀孕了，让你大哥二哥在家照看着。”
  “啥时候去？”
  秦守业去鹰酱之前，必须要办的事儿就是这个。
  去给爷爷奶奶扫墓，顺便把老爸埋的那些勋章挖出来吸取一下。
  当然了，秦守业还打算将其带回来。
  那可是父亲的荣耀，要好好保存着。
  要让子孙后代都记得他！
  “过完年，去你姥爷家，回来就去。”
  秦守业点了点头，差不多初七初八的。
  “爸，老家亲戚……”
  秦守业话问了一半，才反应过来。
  当年小日本鬼子屠村，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哪还有什么亲戚啊！
  “村里还有两户姓秦的，算咱们本家，其他都是后来迁过去的。”
  “你爷爷奶奶的坟，他两家一直帮忙照看着。”
  “那咱回去，我多带点东西，好好感谢一下他们。”
  “爸，我借个车开车回去？”
  秦守业记得老家的位置，在河北承德专区，平泉县的秦家村。
  “到时候再说。”
  “爸，正好去我姥爷家要开车，咱索性就把东西都带上，直接别回家了，直接奔老家去，还能少烧点油。”
  “你大哥他们咋回来？”
  “村里套个马车送回来呗，正好咱不在家，有地方给他们住。”
  “村里人在家歇一晚上再回去。”
  “我回去跟你妈商量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