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战马,他有办法
作者:川黎黎    更新:2025-03-19 14:33
  崔泽冷淡地听完林念瑶的质问,他没有回应。
  他的心死在宫门前的雪里,冻成一块他自己都敲不碎的坚冰。
  已经是一块冰了,和冰谈于心不忍,向冰问弃之不顾,冰能答她什么?
  现下整个林家,被崔泽放进眼里的只有打算盘的管事。
  崔泽催着他:“算盘再打快些。”
  管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噼里啪啦的直接把算盘打出了残影。
  ……
  在管事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帐很快算清。
  林家一路吃崔泽的,穿崔泽的。
  崔泽丢了御林军统领的位子后,更是坐吃山空。
  账上的钱所剩无几。
  崔泽要了林家仅有的银票,剩下的让老夫人全部打欠条。
  老夫人千不愿万不愿。
  偏偏今日崔泽提着他不吃素的宝剑,郎心似铁。
  莫说老夫人,他对林念瑶都不肯赏一个眼神。
  林家无人能左右崔泽。
  最后,在崔泽比剑更锐利的目光的威逼下,老夫人在欠条上摁下了红手印。
  摁完手印,老夫人抬手哆哆嗦嗦地给了林念瑶一巴掌。
  “妻贤家少祸,你怎么把林家害成了这样?”
  林念瑶挨了打,红了眼圈。
  崔泽目中无情,冷眼看着林念瑶泪划过的脸渗出血淤的巴掌印。
  他将玉印、欠条和银票都揣进袖中。
  迎着呼啸的北风,只身一人提着剑踏出了广平侯府。
  踏出广平侯府之后,崔泽背上的伤依旧疼。
  但他心里的伤终于开始结疤。
  崔泽走后很久,林念瑶都跌坐在账房里,捂着她的脸颊。
  林念瑶就这么坐到天黑。
  低垂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
  崔泽离开广平侯府是一时畅快。
  但在冷风萧萧的京城走了半盏茶后,他慢慢意识到一件事。
  他,没有家了。
  无处可去的崔泽在不知不觉间,被人流推搡进一条街巷。
  这里是城西,住的都是些一片瓦砸下来能砸死十个的小官小吏,和满京城随处可见的小商小贩。
  天色暗了,朦胧的炊烟从各家院落里升起。
  左右两边还有东家打孩子,西家训丈夫的声响。
  这样的嘈杂太温馨,温馨到崔泽两个耳朵都害怕听见。
  他低下头,想悄悄地穿过这条街巷,做一个不曾来过的路人。
  没想到有人喊住了他。
  “统领?”
  唤住崔泽的汉子叫魏来,是崔泽曾经的下属。
  崔泽不在御林军当统领了,魏来还在御林军里当他的小头目。
  撞见崔泽时,魏来没穿御林军的铠甲。
  他裹着厚厚的冬袍,手里拎着一条鱼。
  崔泽一看便知,魏来这是下值换了衣,买了鱼,准备给家里添一道肉菜。
  崔泽记得他家里有个淘气的儿子,大名魏榆,诨名小疙瘩,今年好像刚十一。
  崔泽本想寒暄几句,让魏来把“统领”这个叫法改了以后,就抽身离开。
  没想到魏来和以前一样,认死理。
  他不但不肯改说法,还捉住看起来病恹恹的崔泽,硬拐他回家治伤。
  等崔泽无奈地想明白他逃不掉的时候,他已经被魏来安顿着趴在魏家的炕上了。
  魏来翻箱倒柜的,“孩子他娘,伤药,我那瓶上好的伤药哪去了?”
  魏家娘子走过来,用围裙擦净手后,捶了魏来一下。
  “你哪有什么上好的伤药,一罐普通的白药罢了。”
  话说完,她从柜子的角落翻出个小瓷罐子,交到魏来手里。
  魏来促狭地朝崔泽挤了挤眼睛,“普通白药,统领你凑合着用。”
  魏来把白药放在一旁,撸起袖子就去揭崔泽的里衣,“但你放心,我上药的手法特别好。”
  崔泽本来趴在火炕上,暖得差点合上眼。
  结果魏来一巴掌下去,崔泽疼得就差跳起来。
  崔泽咬紧牙关,把声音从牙缝里硬挤出来,“要不我自己来吧。”
  “使不得,使不得。”魏来按住他去抓药瓶的手。
  好巧不巧,魏家儿子魏榆这会散了学,回到家里。
  正撞上崔泽忍着魏来给他上药,龇牙咧嘴的那张俊脸。
  魏榆好奇地睁大了眼睛,“原来林先生也怕疼啊。”
  最后一下,魏来药下得特别重。
  崔泽实在没忍住,哼出了声。
  等疼的劲过去,崔泽缓了口气,道:“你先生我也是人,当然怕疼了。”
  魏来乐呵呵地收了手,把魏榆招过去。
  “把你最近学的东西跟统领讲讲,让统领知道你学成什么样了。”
  “当初要不是统领心善,给你,还有咱御林军那十好几个小崽子开蒙。”
  “你们哪进得去书院的大门。”
  魏榆乖乖坐到崔泽身旁,像崔泽教他课业时那样。
  “林先生,我们最近学了指鹿为马的典故。”
  魏榆说着,用手摸了摸下巴,活像个小大人。
  小大人一般的魏榆,魏家烧得暖和的火炕,让崔泽的意识开始模糊。
  朦朦胧胧的,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御林军统领。
  那会儿,傅玉同没调回京,他与林念瑶情意正浓。
  每一日,他都笑得比含元殿屋脊上的开口鸱吻更灿烂。
  彼时的崔泽最见不得御林军里有下属脸若苦瓜。
  所以,在听见下属抱怨日子不好过,没钱给孩子开蒙时。
  崔泽干脆把十几个孩子拢在广平侯府前院的柿子树下。
  一笔一划地教孩子们学起了“天地人”。
  那时太美好,好到崔泽觉得日子能这般过到老。
  怎知水满则溢,尽皆虚妄。
  ……
  魏家不大,崔泽趴在火炕上,能看见灶间的火光。
  魏榆在帮魏家娘子打下手,把火烧得旺旺的。
  魏来没去忙活,挪了个马扎过来,坐在炕边。
  他压低声音,“统领,你去青州领兵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崔泽笑了一下,笑得很苦,活像个孤家寡人。
  “都知道了啊,宫里果然没有秘密。”
  魏来眉头一皱,显然是极不认同的。
  “统领,你再怎么在乎林家,在乎你夫人,想重新出人头地,也不该蹚青州这趟浑水。”
  “青州大败,十万的兵,剩的连一万都不到,北羌这次带了十万铁骑来,你怎么打?”
  “况且就算你活着回来了,长公主那你也交代不了。”
  “北羌和亲,点名要的是长乐郡主,那是长公主捧在手心里的大宝贝。”
  “你打输了,长乐郡主送去给北羌人了,长公主发起怒来,你哪还有活路?”
  崔泽望着灶间里的光亮,灶膛里吞没木柴的火。
  “从来就不是我想去。”
  魏来神色一凛,“怎么回事?”
  ……
  崔泽没有隐瞒,他将一切和盘托出。
  魏来听后,勃然大怒。
  恨不得提溜起院里劈柴的斧头,替崔泽杀上林家,讨个彻彻底底的公道。
  崔泽:“你就算杀光林家,圣旨已下,我注定要去青州。”
  魏来急了眼,“统领,你……你真要去……去送死?”
  崔泽喉间发涩,“别说什么青州送死。”
  “没有战马和铠甲,怕是没到青州,我就已经凉透了。”
  说到战马和铠甲,魏来的心火像被人掐了一般。
  他抱着臂,缩回到小马扎上。
  “去哪搞战马和铠甲?”
  “在咱们这,这都是民间违禁的玩意儿,私藏哪一样都是要杀头的。”
  魏来叹了一大口气。
  这个时候,魏小疙瘩,魏榆,趴上了灶间的门框。
  他鼻尖上沾着一抹灰,眼睛亮亮的,看着自己爹还有崔泽。
  “先生,你想要战马吗?”
  他咂了一下嘴巴,鬼鬼祟祟的:“我有办法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