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作者:全威    更新:2021-11-23 12:56
  三人对饮了三爵,姬仁道:“这几年龙伯威名日盛,在下虽远在成周,也闻听大名已久,好生相敬。”
  伍封笑道:“王子何必这么客气?其实在下不懂得韬诲,行事过于招摇,以致得罪了许多人。”
  姬仁道:“大丈夫在世,只要不违忠义,正该轰轰烈烈,龙伯年纪小过在下二十余岁,却深明军政之道,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伍封听见“直而不肆,光而不耀”八个字,微微吃惊:“正直而不肆意不顾,光亮而不耀人眼目,此语甚妙!在下行事大致依此,只不过说不出来而已。”
  姬仁笑道:“这并非在下之语,而是老子所说的。老子云:‘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此语是说治政者事宽厚待人,百姓便会忠诚守礼,治政者严厉驭民,百姓便会变得诡诈狡诘,是以要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伍封道:“老子的学问贯通天地,王子身在成周,想必时时向老子求教,在下羡慕得紧。”
  姬仁摇头道:“在下这几句话是老子的弟子关喜所授,关喜是成周西城关尹,守西面城门,在下偶能见面候教,可惜见不到老子之面,思之甚憾。”
  伍封奇道:“老子便在成周,王子如何见不到他?”
  姬仁道:“这事情就有些玄奥了,老子身为天子的典藏史,虽然在成周大典之府看管典籍,可无人能见到他。去年王弟姬厚派士卒满府搜寻,明明听到声音在府中,可就是见不到人。”
  伍封愕然道:“老子的行止真是神秘莫测了!如此高人,王子厚怎能如此粗暴莽撞相待?”
  姬仁叹了口气,道:“王弟行事与在下不同,唉,此事不说也罢。”
  伍封暗暗称赞:“姬仁果然甚贤,换了旁人,见我与他亲厚,多半会大倒苦水,细数姬厚的不是之处。这人却不愿意述弟之恶。”点了点头。
  姬仁道:“在下虽然才识得龙伯,但早就听说龙伯抚平九夷、平定楚乱、助吴胜越,有非常之本事,在下想拜龙伯为师,学些兵法政事。”
  伍封笑道:“在下对政事不甚通达,兵法也只是略知一二,怎配为王子之师?眼下成周有老子这当世奇人,又有南郭子綦这剑术高手,王子大可以向他们求教。”
  姬仁叹道:“在下曾想向老子学艺,可惜连面也见不着,关喜又说他自己本事平凡,不足以为在下之师,南郭先生虽然教过在下一些剑术,不过他生性淡泊,不喜欢结交权贵,也不愿意收在下为徒。想来是因为在下天赋平平,让人看不上眼。”
  伍封点头道:“大隐隐于市,他们都是隐世高人,自然不喜俗事,倒不是看不起王子。是了,听说有位梦王姬极有学问,被称为天下第一奇女子,应该是王子的姊妹吧?”
  姬仁道:“想不到龙伯也听说过舍妹之名!舍妹曾亲自向老子问史,又曾派人向孔子问礼,大典之府的诸种简册几乎全部看过,的确很有学问。不瞒龙伯说,在下虽是其兄,也常常向舍妹讨教。只是她是在下妹子,怎好为介儿之师?”
  伍封道:“王姬的学问远胜在下,若是在下也有这么个小妹,定会时时讨教。其实在下是个粗人,成周中有老子,又有梦王姬、南郭先生,在下还想向他们求教哩!怎敢厚颜为人之师?”
  姬仁点头道:“龙伯如此谦让,在下更是要求教了。要不今日先行这拜师之礼,待在下回到成周向父王告假之后,再赶到齐国候教。听说龙伯家臣中还有数位是孔门高弟,正好讨教。”
  伍封见他的确是一心求学,心道:“如此好学之人倒也少见。”笑道:“王子好学之心至此,在下倒有个主意:听说年底是天子大寿,寡君备了一份大礼,派在下赶到成周向天子贺寿,在成周要呆上数月,便可以教王子一套剑术,其余的事以后再说。这也算不上师徒,拜师倒是不必。”
  姬仁大喜道:“原来齐侯还有此心,真是难得!龙伯何时动身?在下使命已毕,要不在下与龙伯一路同行,权作向导?”
  伍封笑道:“有王子同行,那是最好不过了。一阵间在下向晋君和赵老将军告辞,行期定后再来相告,多半在明后日之间。”他想了想,又道:“眼下是九月中,离天子大寿还有三个多月,要是在下一路宣扬为天子贺寿,王子以为晋国会否也派使者到成周去呢?”
  姬仁眼中一亮,道:“齐国派使,晋国多半会派。龙伯这么做甚妙!这些年成周中少见列国使者,父王二十六岁即位,在位已有四十二年,眼下身子不大好,每每卧床养病,若是有齐晋大国使者贺寿,必定大悦,或可减轻病情。”
  伍封见姬介十分乖觉,二人说话时不插一语,只是仔细听着,显是十分留心。
  伍封赞道:“王孙为人沉稳慎言,十分难得。”
  姬介答道:“小侄初次出外,政事不通,不敢胡乱言语,免得惹人耻笑。龙伯万勿以为小侄这是傲慢。”
  伍封呵呵笑道:“王孙敦厚有礼,在下怎会误会呢?”
  姬仁笑道:“介儿最得舍妹喜欢,他比舍妹略小几岁,从小便在一起,他的学问是舍妹亲自教的,相当难得。”
  午饭后伍封告辞出来,直往晋宫去,见了晋定公辞行。
  晋定公叹了口气,道:“龙伯就要走了?寡人也不好强留,一路珍重,日后有暇时,再到晋国来。”
  伍封点头道:“列国互通使臣,日后外臣定有机会再来晋国。”
  晋定公道:“唉,也不知下次龙伯来时,寡人是否还能见到龙伯的风采,只怕寡人这身子支撑不了多久了。是了,齐国是姜姓,能派龙伯为使为天子贺寿,晋国与天子同姓之国,若不派使者只怕有些不像样子。”
  伍封不好对晋事多口,只道:“国君所虑得是。”
  伍封出了宫,又赶往赵府,赵府仍然宴庆不断,只不过宴饮的多是族人了。伍封见赵鞅正忙着待客,却不见赵无恤,笑问道:“无恤兄还与新妇在房中么?”
  赵鞅笑道:“哪里,早日龙伯送亲来后,无恤饮了些酒,匆匆赶去送飞羽和任公子了,他们早就约好,任公子和飞羽在巨鹿等候他数日。”
  伍封大感惊奇,问道:“昨日无恤兄大婚,怎么当日便走了?”
  赵鞅叹道:“无恤兄将乃姊远嫁代国,心里过意不去,这些天总是郁郁不乐,他这是姊弟情深,老夫也不好阻止。或要月余才能回来。不过冷落了燕儿,有些不成样子,好在时日方长,日后让无恤好生对待燕儿才是。”
  伍封心想这赵无恤果然异于常人,放下这如花似玉的新娘子不顾,却要赶到代国走一趟,换了自己定不会如此。也怪不得他们这么快就知道巨鹿商卿亡故,想是一直与巨鹿联系安置之故,不然按礼等丧讯送来,只怕还有好几天。伍封摇了摇头,遂说了要到成周之事,道:“晚辈想明日动身,特来告辞。”
  赵鞅点头道:“为天子贺寿?田相这主意不错。天子在位已有四十多年了,年纪高大,身子也不甚好,若有齐使往贺,必定大喜。齐国能派使贺天子寿,我们晋国也要派使者才行,否则,世人定会笑话晋人。一阵老夫便邀智瑶、韩虎、魏驹入宫,商议此事。”又道:“明日就走太仓促了些,不如改在后日,明日我们设宴酬谢龙伯送亲之德,免得旁人说赵氏薄情。是了,这些天无恤已经派人四下查找过,那桓魋必定不在晋地,否则定能查出来。”
  伍封点头道:“桓魋不在就算了,晚辈便等到后日才走,不过要先告诉燕儿。”
  赵鞅微笑点头,让人带他到后院去见田燕儿,自己去堂上应付宾客,赵鞅自出府邀三卿入宫去了。
  伍封随家人到了后院田燕儿室前,家人通传之后,田燕儿请他进去。伍封算是她娘家的亲人,因此可以入房相谈。
  田燕儿盛装打扮,只是眼睛微肿,眼角隐隐有些泪痕,显是哭过。
  伍封叹了口气,道:“燕儿,后日我便要走了。”
  田燕儿微微一颤,道:“龙伯是记挂着公主么?”
  伍封喟然道:“虽然记挂公主,可家中传来讯息,国君派我为天子贺寿,要先到成周去。今日特来告别,明日怕是无暇再来了。”
  自从离开临淄的那天起,伍封便是田燕儿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如今听说要走了,田燕儿顿感孤苦无依起来,就好像突然间被置身于荒山野地一般,心中大恸,忍不住放声大哭。
  伍封连忙安慰道:“成周离绛都不远,我回国之时,会饶道绛都来探你。”
  谁知田燕儿越哭越伤心,看见田燕儿如此痛哭,伍封自己也觉得心中酸楚,也不知道如何劝她才好,心中忽然恨起田恒来,若非他将女儿远嫁到晋国来,田燕儿在齐国定是十分高兴,怎会如此伤心?再加上那赵无恤也有些不像话,新婚之日便弃下新妇而不顾。想起当日田燕儿一路随他到莱夷,平盗贼、习游水,何等快乐!如今却与亲人远离,不免孤苦寂寞。转念又想:“大凡女子远嫁,多半都是如此。不过时间长了,与夫君感情渐好之后,定会重拾快乐。”
  田燕儿哭了好一阵,才缓缓止住,啜泣道:“龙伯一路呵护之情,燕儿终生不忘。龙伯为国事繁忙,燕儿不该再烦你。燕儿只想向龙伯要一样东西。”
  伍封道:“你要什么?我即让人拿来。”
  田燕儿道:“那些小鹰我和月儿养了许多天,这次龙伯走了,未必会将鹰儿带走,不如送到我处,每日也好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