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作者:全威    更新:2021-11-23 12:55
  忙了大半日,此事早就传遍了云阳城一带,乡老、百姓纷纷而来,前来祭拜,又向伍封致敬不提。
  当晚王子季寿陪着伍封等人在灵前坐了一夜,百姓也在外陪坐,第二日早上,伍封命人收拾上路,道:“王子,在下要走了。”
  王子季寿道:“小侄带人护送王叔到淮水之上。”
  伍封知道他一番歉意,欲极力讨好以弥补夫差之罪过,便未加拒绝,用辎车将叶柔的铜棺载着,大队人马缓缓上路,沿途无数百姓跟着逶迤相送,声势极大。
  伍封心道:“这样也好,就算越王勾践派了人来暗算,见如此声势也不敢下手。”
  晚间到了淮河口上,便见一艘大大的运兵船停在岸边,这是王子季寿命人先来安排妥当的。乘舟沿邗沟北上,可至齐鲁国境。
  这条邗沟东北通向齐鲁的射阳湖,西北与江淮之水相合,北达沂水,南入济水,是夫差当年为了与中原各国会盟,发士卒数万所筑,耗费国力无数,邗沟十分宽阔,形如大江,若乘这艘运兵船行于沟上,一路北行,倒是十分快捷。
  王子季寿将众人送上了船,安置停当,吩咐浆手、仆佣、守船士卒一路上小心服侍众人,听伍封的号令,并说途中如有变故,回来后定要重重处罚。他怕伍封等人见疑,是以船上除了数十浆手、佣仆之外,便只有十名守船士卒。
  季寿带着云阳的乡老先到叶柔棺前施了大礼,然后满脸歉然地对伍封道:“父王定是被小人蒙骗,以致所为失当。小侄身为人子,也不好置评,只能代吴国上下向王叔致以歉意,只盼王叔能念以吴民福祉,勿深怪吴国。”
  伍封叹道:“王子果然与他人不同,在下有一言,请王子转告夫差。”
  王子季寿道:“王叔尽管吩咐,小侄必定会转告父王。”
  伍封沉声道:“昔日先父忠心为国,反被夫差所杀;在下不念旧仇,千里赴吴以救吴难,其实也是禀先父之志。在下并无他念,因此才会离吴回国,谁知道夫差还会派人暗中掩杀。如此视忠义如仇,实乃亡国之道。”
  王子季寿点了点头。
  伍封又道:“若非夫差派颜不疑和伯嚭在桃花谷放火,柔儿也不会遭到王子姑曹的毒手,是以柔儿之死,实乃夫差、王子姑曹、颜不疑、伯嚭、伯乙等人所为,此仇在下牢记在心,不敢稍忘。”
  王子季寿吓了一跳,忙道:“王叔,这个……”
  伍封道:“我有八个字,是说给夫差听的:善待百姓,远离奸佞。若夫差不能做到这八个字,我必会回到吴国,将夫差、颜不疑、伯嚭尽数杀了,为柔儿报仇!”
  王子季寿一迭声道:“是是是。”
  伍封又道:“如果吴国不能富民强兵,两年之后,越人必定大举入寇。本来,在下曾打算两年后再来吴国,以赴国难,但夫差既然视我如仇,在下便不再理会吴越之事,叫夫差好自为之,否则,在九泉之下,夫差只怕也无颜见吴人的列祖列宗了。话已说完了,请王子下船,我们即刻便走了。”
  王子季寿道:“王叔何必这么急,依小侄之意,不如此请暂留此地,小侄赶回姑苏去,看看有何法子解此……”
  伍封摇头道:“在下这几日心事起伏,杀机时起,常有杀回姑苏之念,只怕留得久了,会忍不住回姑苏杀人,王子还是不要留在下的好。”
  王子季寿吓了一跳,不敢说话。
  伍封长叹了一声,对王子季寿道:“贤侄,我有话对你说。”
  王子季寿见他突然又改口称他为“贤侄”,忙道:“王叔有何教诲?”
  伍封将昨晚从伯嚭和颜不疑口中听到的事告诉了他,道:“贤侄,以你的本性脾气和眼下的实力,绝对斗不过颜不疑和伯嚭,你请夫差给你一处封邑,最好是远离姑苏,多派耳目在姑苏城中,一旦颜不疑想害你时,你便逃到齐国来找我。”
  王子季寿惊怒之下,又大受感动,想不到父兄如此害他,他仍能不迁怒于他,为他着想,两眼热泪如注,哽咽道:“小侄记得了。”黯然带着乡老们下了船。
  伍封看了看天,只见天蓝如碧,白云轻翻,一头大鹰在头顶低飞盘旋,再看水中浑浊,便觉世上之事如同这浑黄的邗沟之水一般,难觅清明之处。
  伍封向岸上瞧去,见王子季寿怅然立在岸上,茫然若失,心道:“夫差的五子之中,太子友和王子地死于越人之手,王子姑曹跋扈不仁,颜不疑阴狠残忍,唯这王子季寿纯实厚道,为何都是一父所生,却大不相同呢?”
  妙公主与楚月儿站在他的左右两旁,妙公主道:“夫君,这王子季寿还算……”,此时运兵船缓缓离岸,剧晃了几下,妙公主忽觉心中烦恶,立足不住,张嘴欲呕,伍封吓了一跳,忙将她抱住,问道:“怎么?”
  楚月儿扶住妙公主道:“公主,你向来并不晕船,怎会如此?”
  妙公主皱眉道:“多半是久未乘舟之故吧!”
  伍封和楚月儿先将妙公主扶到中舱,小鹿闻讯赶来,他随公输问学医颇久,有些手段,上来为妙公主把脉,过了好一阵,道:“师父,公主有喜!”
  伍封又惊又喜,道:“真的?”
  小鹿点头道:“已有月余了。”
  本来众人因叶柔的丧事都有些垂头丧气,此刻平添了若干喜庆,郁闷之情便淡了几分。
  伍封道:“这真是大好消息,若是柔儿知道……”,叹了口气。
  妙公主道:“我去说给柔姊姊听。”
  伍封与楚月儿小心扶她到了停放叶柔铜棺的舱中,三人坐在棺前,絮絮叨叨地说些家常话。
  众人数日未曾认真歇息,不免疲乏,船上既然有人服侍,便都闲了下来,等仆佣送上饭食,众人用了些酒肴,各自歇息。
  伍封与妙公主、楚月儿在叶柔棺前坐了一阵,都觉得十分疲惫,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伍封渐渐醒来,想睁眼时,眼皮却沉重无比,无法睁开,吃了一惊,正要起身,才发觉手足丝毫力气也没有,细细感觉,才知道手足被牛皮粗绳牢牢捆住,他大惊之下,便听不远处有一缕细微的呼吸声,其声十分熟悉,正是妙公主睡熟时的呼吸,心道:“公主既在,月儿定在一旁,她用的是脐息,便听不到她的呼吸之声。”心中叹了口气道:“糟了,这番中了别人的暗算。”
  伍封细细感觉身上,自己身上似乎仍穿着甲胄,只是腰间那沉甸甸的“天照”宝剑似乎已经被人解了去,他遭遇大险,心下反倒镇静下来,心道:“莫非王子季寿知道我与其父子的仇恨难解,便预先安排了歹人在船上?月儿向来十分警觉,就算是熟睡之中,也无人能将她捆住,先前的酒食之中必有迷药一类的毒物!是了,这必定是计然所为!”又想:“计然要加害我们,为何将我们捆住,早早将我们杀了,扔在水中,岂不是好?”
  他想叫妙公主和楚月儿,可嘴张了张,却发不出声音来,想是药力未过,还无法出声。
  正寻思间,便听舱外有人走近,伍封便听“吱呀”一声,舱门打开,听脚步声有数人走了进来,又听“呀”的一声,舱门关上。
  便听一人道:“龙伯虽然厉害无比,却还是敌不过我精心配制的昏毒之药,若非他丧妾心痛,心思不属,这毒药只怕瞒不过他。今日他落入了我的手中,今日便杀了他,以绝后患。”听那声音,果然是计然。
  又听一人笑道:“计先生,龙伯生得高大雄美,莠儿可有些喜欢他,真要杀他的话,便交给莠儿好了,免得他死于这些粗人之手。”这是莠葽的声音。
  他们虽然一心加害伍封,语气对伍封却仍然不失尊敬,可见对伍封心有敬意。
  忽听一人惊道:“计先生,莠妹妹,龙伯……,非要杀了他么?”
  伍封听了这声音,便知道是蝉衣,又是欣喜。又是心酸,欣喜的是蝉衣与计然有旧,计然果然未曾害她,心酸的是蝉衣此刻居然与计然在一起,莫非她在自己府中,却一直在帮助计然?
  莠葽笑道:“小凰儿,虽然你对龙伯一往情深,可他却丝毫未将你放在心上哩!他家中姬妾甚多,都是十分美貌,怎会将你放在眼里?”
  蝉衣小声道:“我……。我对他也没有什么。”
  莠葽格格笑道:“还说没有什么,适才我救你醒来,你为何一睁眼便叫‘龙伯’?莠儿阅人多矣,你这点心思怎会瞧不出来?”
  伍封心中一动,想不到蝉衣暗中爱恋着他。
  计然冷冷地道:“小凰儿,龙伯的人杀了鸣蜩、萑苇,条桑不知下落,说不定也被他杀了。这人与我们有深仇大恨,你千万不可因为私情为他求情,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日的情份。”
  蝉衣嘤声答应。
  伍封心中微酸,暗道:“蝉衣还是向着计然多些。”
  便听脚步渐渐走近,莠葽道:“小凰儿,我这一剑下去快捷无比,何况他身中昏毒,也没甚感觉,包管不会觉得痛苦。”
  她一声轻笑,伍封身怀脐息之技,感觉极为敏锐,便觉一缕细细的剑风当胸而来,他心中暗叹道:“想不到我会死在这泗水之上。”
  忽然听蝉衣惊呼一声,一个软软的身子伏在自己身上,便听“嗤”地一声,蝉衣轻哼了一声,莠葽惊呼道:“小凰儿,你干什么?你……,居然舍命为他挡剑!”
  伍封心中大痛,便觉伏在自己身上的蝉衣身上流出的那一缕热血,渐渐流到自己的身上,但他却感觉到这一缕热血一直流入了自己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