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作者:全威    更新:2021-11-23 12:54
  其间去了一趟伍堡,田貂儿听说田燕儿负伤,急于回府,伍封便将田貂儿送回相国府。
  大雪一连下了二十多天才渐渐停止,天色放晴,这些天他们又去看过田燕儿两次,见她伤势渐渐好转,也觉欣慰。
  这天一大早,伍封与楚月儿刚用过早饭,一个宫中寺人到府中来,说是国君召他参与朝议,伍封与楚月儿都大感奇怪。
  自从伍封当了这下大夫以来,只有朱平漫到临淄时,齐平公召过他一次,今次召他,也不知为了什么缘故。
  伍封与楚月儿匆匆入宫,楚月儿自去后宫找妙公主,伍封便到了大殿上来,却见齐平公还没有来,大殿上规规矩矩地站了许多大小官儿,除了晏缺、田恒、田盘、公子高、闾邱明之外,还有以前见过的画城都大夫宗楼、画城司马田成、安平司马田政,那位被罚了去管武库的左司马田逆也站在后面。
  伍封向众人点头示意后,站在左手为他空出的位上,正好在田盘的下首。
  过了片刻,便听足音霍霍,齐平公在一大群侍卫相拥下出来,坐在了中间台上,田常领着众人下跪施礼,齐平公笑道:“各位都起身罢。”
  众人站好后,齐平公道:“寡人今日将众卿召来,是有事要于众卿商议。如今莱夷之地有五百里,其中有莱南百里是晏老大夫的父亲晏子平仲时所赐的采邑,以夷维为中心,还有莱北百里采邑是国氏所有,以北口为中心,剩下的莱西一百三十里、东海近二百是寡人自领之地。莱夷本是夷民,民风与齐人不同,是以自从我齐国灵公灭莱开始,夷人就常有叛乱,如今晏老大夫年老多病,无暇打理封邑,寡人已将晏氏百里莱南夷地收回,将晏氏之地换到了历下一带的百里。如今国氏又亡,是以莱夷一带五百里尽是寡人之地,无人镇抚,以至夷民如今大有复莱之势,成为齐国后患,不可不防。”
  田恒道:“国氏一族久在莱夷,与夷人时时征战,虽然夷人未曾西进,早晚会动摇国之根本,宜早定策。”
  田盘慨然道:“国君,微臣愿领兵车百乘,将夷民首乱者剿灭。”
  田政却大摇其头,道:“莱夷之民,分为玄菟、乐浪、高丽、满饰、夫余、索家、东屠、倭人、天鄙九支,右司马可知乱者为谁?若是尽数剿讨,恐怕所有夷民都会执矛相抗,如今夷民已过十万户,每户出一人为卒,不要说你区区百乘不保,万一激得他们倒戈西向,直奔临淄,后果大是堪虞哩!以微臣之见,不如以抚为主。”
  他这人果然能言善辩,又颇知夷人情形,说起话来头头是理,只是他公然在国君和众官之前与乃兄提出异议,大驳田盘的面皮,令众人尽皆愕然。
  田盘哼了一声,伍封见他张嘴要驳,但话到唇边,却又忍住,想是不愿在众人面前公然争执。
  田恒虽然也略有不悦,不过听田政之言也有些道理,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伍封心道:“这个田政竟敢公然与乃兄对着来,是何道理?”忽想:“虽然田盘的官位高过田政不少,但田恒至今还未立嗣,他只有这两个儿子,若要立嗣,定是田盘与田政二者其一。田政如此公然对田盘驳辩,那是大大地不给面子,多半是为了故意削弱田盘的威望罢。”
  画城司马田成奇道:“眼下我们齐国辖地方二千里,只有八十万余万户,莱夷之地仅国土四十之一,政司马怎知其已过十万户?”因这殿上姓田的便有五人,田逆、田政和他自己都是不同的司马,若称一声“田司马”,不免令人混淆,是以如同称伍封为“封大夫”一样,便称田政为“政司马”。
  那画城都大夫宗楼笑道:“这又有何难猜?如今临淄城地方九里,便已有五万户,莱夷之地五百多里,怎也会超过十万户了,说不好,恐怕二十万户也有哩!”
  田成不悦道:“临淄是国都,这怎能相比推测呢?”
  伍封见他二人态度,便知田成是偏帮田盘,而宗楼又倾向于田政一边。
  田政笑道:“国之大事怎能胡猜?实不相瞒,在下是从太史朴的籍册上所见的,太史属大司空属下,虽然眼下大司空一职暂缺,但由相国代为署理,其下有舆地官二十四人,曾作过堪舆考证。”
  田恒面露嘉许之色,对齐平公道:“国君,是否应将太史朴召来一讯?”
  齐平公点了点头,道:“也好。”命寺人召太史前来。
  那太史名叫朴,已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进殿施礼之后,齐平公问道:“太史,你可知如今莱夷之地,有户多少?”
  太史朴答道:“前年先君曾使人堪舆各地,以前年之数,莱夷有夷人十万三千六百二十一户,还有齐人三万余户,共十三万户有余。”
  田恒笑道:“果然如政儿所言。太史,如今莱夷的夷人是否仍有九支呢?”
  太史朴道:“东方异族曰夷,夷人在商时便曾在其地建薄姑、奄等国,入周后,齐境之内有莱夷国,淮泗一带有淮夷小国。吴北一带被称为徐戎,其实那是夷人而非戎人。淮夷与徐戎曾数曾联手与周天子的大军交战,后来楚国和鲁国灭了淮夷,吴灭了徐戎。我齐国于齐灵公时灭了莱夷,将夷人全部列为隶臣隶妾,这是八十七年前的时了。眼下夷人共有三处,一处是莱夷,在我们齐国境内,江淮之间靠海处是淮夷之后,称几黎,也叫九夷。据说东南大海之上有个大岛,岛上人也是夷人之后,称为岛夷。莱夷人的确分为九支,名曰九族,为玄菟、乐浪、高丽、满饰、夫余、索家、东屠、倭人、天鄙。夷人喜歌舞,好饮酒,行商之历法,保存了不少周礼。当年孔子修《礼》,曾专赴夷地寻礼。不过,眼下齐国之南、莒、郯二国之东、吴国之北之地也有夷人,称为九夷,楚国汉中一带,也有九夷,都与莱夷九族之人不同。”
  齐平公赞道:“太史果然博闻强识,不亏职守。”
  太史朴被齐平公一赞,登时脸上发光,兴冲冲地道:“夷人九族各有不同。其中以东屠、高丽、夫余、满饰人数最多,四族占了夷人的大半。玄菟和天鄙在夷人中人数最少,玄菟是夷人中身份最高尊贵的族人,是原莱君之亲属;天鄙却是夷人中身分最低的一族,却最为忠直,是以莱夷一带的齐人喜用天鄙族人为仆佣,忠心不二。东屠、夫余、倭人最为善战,东屠族嗜杀,夫余族好利,倭人族最多勇士。乐浪族善水、高丽族善舞、索家族善渔盐,满饰族善猎。各族中互有征战,是以都有族兵,多者数千,少者数百。”
  伍封心道:“这太史朴学识多半渊博得很,暇时找他聊聊,定能大长见识。”
  太史朴道:“本来莱国之地三百三十里,莱国之东为夷,又叫东海,总称为莱夷。齐国灭莱之后,东屠族人全部迁出了莱境,移至东海,东海本就人少,如今夷人充斥其中。因此,如今莱夷有地有五百多里,占了全部齐境的不足半成。”眼下齐国全境有方二千里,每方千里合一百方百里,五百余里为全境的四十之一。
  齐平公笑道:“太史果然了不起,自今日起,你便兼职侍读,加秩二百钟,每过三日入宫一次,陪寡人读书。”
  太史朴大喜叩谢。他继承父职,当了这太史三十余年,连国君的面也才见了三次,甚不受重视,如今得国君十分看重,自然是感激涕零。
  太史朴退出殿后,田恒道:“对夷人是战是抚,可以再议。如今左司马田逆因为身体不适,不堪重负,已辞了临淄城守一职,如今此职空缺,须另排人手补上,以免军中无首,多生变故。”
  闾邱明道:“微臣以为,此职由右司马田盘兼任最是合适。右司马精于用兵,在军中极有威望,正是最佳之人选。”
  田成、宗楼等人纷纷赞成,出言附和。
  晏缺皱眉道:“右司马虽然合适,不过,他在军中职司甚高,鲍大夫常年在外,军中事务大小,多在右司马身上,恐怕难以分心。老臣的意见,便由封大夫任这临淄城守,恐怕最为妥当。”
  公子高点头道:“封大夫近来大展神威,威震齐国,被士卒视为偶像,更得临淄百姓爱戴,晏老大夫之言甚有道理。”他对晏缺的这番附和之言,令田氏一族颇有些意外。
  一时间众说纷纭,难以决断。
  伍封本想推辞,但见齐平公与晏缺热切的眼神,知道他们恐怕已早有商议,要设法从田氏一族人手中夺回一点兵权来。
  田恒大是懊恼,本来这临淄城守是田逆所任,不管田逆如何不成器,毕竟是他田氏一族的人,将他赶下去,本是想让田盘的接掌,谁知被晏缺找了这么个空子。若是真让伍封当了这城守,岂非自己拱手将这兵权让给了他人?临淄城守执掌都城兵权,地位极其重要,当初若不是因田逆当这个城守,恐怕田氏一族早给阚止毁了。
  他沉吟半晌,只好老着面皮道:“虽然盘儿是本相之子,但举贤不避亲,本相也觉得盘儿较合适一些。封大夫固然是我齐国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终是经验稍有不足,最好是在军中略作历练,再委以重任。”
  晏缺见他这么话说成这个样子,再要反对的话,那是存心与田氏一族对着来了,呵呵笑道:“相国之言也有道理。自从上次阚止的余党在临淄城外虚张声势以来,老夫便觉得我齐国之兵制大有漏洞,譬如明知对方可能是虚张声势,却不敢出城追剿,以致堂堂大国之都,被区区少数的贼子弄得束手束脚。”
  田恒点头道:“老大夫所虑甚是,日后要在军兵防卫上另有安排,以策安全。”